第 11 章 美人驚浴

月明。月光凄凄切切地從深空緩緩灑落,穿透過悄寂的山林遍布一身。他閉着眼,任由月光在他銀灰色的面具之上跳躍閃爍。

忽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似的,萬俟宇商猛然睜開了雙眼。

透過月影斑駁的山林,目光落定。是有人踩着極輕極淡的步履沿宮路上的臺階緩緩而上。那人緩緩地向上,緩緩地靠近他所在的宮宇樓頂。忽然間,步履聲停頓了。

山中夜風仿佛是緊緊跟随着夜巡人而來,在步履聲停頓的那一剎那倏地撲向了前方,銷匿在了清寂的山路之上。空闊的山林中惟有月光不為夜風而動,依舊是無聲無息地從漆黑的夜空緩緩落地。

而那兩雙眼早已在風止之時冷冷相鎖。

楚南忌。這人同他倒是默契。但是追不追得到他還要看他的本事了。萬俟宇商冷冷一笑,随即握劍如幻影一般躍入密密的山林之中。

“叮咚”“叮咚”。從宮外山泉中引入的水沿巨大的石漏一滴一滴緩緩地墜入撒滿花葉的圓形水池之中。水池地下的山體中埋有常年發熱的太古地赤石,山石的熱氣升騰而上在池面籠起了一層淡淡的水汽。花與藥草的芳香纏繞着水汽而上,慢慢地沿水池散漫開去。

“沒有我的吩咐,不必入內,你們就暫且在外室靜心等候吧。”隔着素雅而精致的七彩琉璃屏,女子淺淡的聲音傳了出來。

“缭後,沐浴後要換的衣服?”原本要侍浴的宮女在屏外恭敬地問道。

琴紫歌淡淡一笑。

“挂在屏風後吧,我不習慣沐浴時有人打擾。”

“是,缭後。”兩個宮女也無可奈何,只得展開手中的衣物小心地挂在了屏風後的玉鈎上。

聽着宮女們輕輕掩上內室門的“吱嘎”聲,琴紫歌這才舒了一口氣。沐浴更衣這等小事也有人服侍,她倒是習慣不了。還是一個人,自在些好。

待一切清靜下來,她束起長發,然後緩緩地褪去身上繁雜的衣物。玲珑無暇的玉體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了潮濕而微熱的水汽之中。她還是覺得冷,抱着手臂小心翼翼地沿着水中石階慢慢地步入池中。

泉水溫熱而帶着淡淡的芳香,她挑開花瓣用手掬起一小碗讓溫暖的泉水沿着白皙的手臂緩緩流下。光潔的臉氤氲在濕潤而清香的淡淡水霧之中時而清晰時而朦胧,映照着燈火輝映下的七彩琉璃屏如同美好而虛無的幻象一般。

這一片飄飄渺渺的花池仿佛夢境一般,她忍不住微微閉上了眼。

長久的沉寂之中,忽然一陣似是開門的“吱嘎”聲驚醒了幾欲入睡的她。

“怎麽?沒有我的吩咐為何進來?”琴紫歌不由地蹙眉道。

然而她話音未落,只聽着外面一陣護衛軍匆忙趕至的嘈雜聲。

“宮內有不速之客闖入。我們需對後宮進行搜查。”楚南忌提劍從護衛軍中走了出來,“缭後呢?”

“禀将軍,缭後此刻正在沐浴,這——”宮女面露難色。

在帝後大婚的三個月前,照例任何宮中男子是不能與缭後相見,這一路風風火火趕到更何況已入夜,他也不由地覺得自己有些失禮了。

于是楚南忌定了定神,緩緩道:“如此也是我們護衛軍失禮了,煩請禀報缭後。畢竟危險,希望缭後準許我們在後宮內外進行搜查。”

守在沐宮外宮女無奈只得輕叩開了大門。

“缭後?”

聽着無人答應,宮女便提高了聲音。

“缭後!”

沐宮內室。

方才聽到楚南忌的聲音,她剛想喚來守在宮外的宮女。還未出聲,卻有極冰極涼的東西緊緊地貼在了她的頸邊。原本泡在浴池之中,渾身皆是暖氣,如此一下,頸邊的冰涼之感尤為驚醒。是刀是劍她已無心分辨,直覺一股寒意入侵讓她不由地心驚。

“缭後?”

聽着外室宮女的呼喚聲,琴紫歌卻開不了口。身後人的兵刃愈加靠緊了些,她只得屏息,不知道身後人到底有何意圖。

宮女見裏面久久沒有答應,便回頭猶豫道:“怕是缭後不小心入睡了?”

他從帝山北側的山腰調來護衛軍一直追到後宮之外,雖然後宮後面便是芳華山園但是他并不确定那人是直接越過了後宮,因為那人的速度極快,可以說在紫缭他很少遇到過那樣的速度,加上夜中山林昏暗,他無法準确地辨別出那人的最後躍出的方向。

他雙眉微蹙,示意宮女道:“恐怕未必。如此也顧不上禮數了,你進去看裏面是否一切安然。”

宮女見楚南忌一臉正色,便也不好得罪,只得輕答一聲便推門而入。

宮女進到內室,越過琉璃屏但見琴紫歌安然坐在浴池之中。

“缭後”,宮女微微躬身,“受楚将軍吩咐進來看是否有刺客闖入,既一切安好,那奴婢先退下了。”

背對着宮女,琴紫歌咬着唇緩緩地點了點頭。她此刻緊緊地皺着雙眉,驚愕、惱怒、羞愧、緊張而又無可奈何,也許她從來就沒有過如此複雜的神色。那個男子,雖然沒看到那人的臉,但是她憑氣息可以确定是一個男子。就在宮女開門之前,那個男子居然極盡迅速而小心地躍入了水池。只見一道黑影從眼前劃過,他的動作極快,而且居然十分輕盈,入水時幾乎沒有水花四射的猛烈的沖擊聲。她在沐浴,玉體清潔毫無保留,她難以相信居然有人就這樣潛入了浴池之中。他屈身緊緊地扣住她的手,而将他的兵刃掩在花瓣之下緊緊抵在她的下颚。宮女進來的時候,水池只是微微蕩動,又有花葉遮蓋根本無法察覺水池之中還藏有別人。

聽着宮女的禀報并無異樣,楚南忌蹙起的眉依舊是沒有松落。他側頭對身後的兩隊護衛軍吩咐道:“繼續往裏向後宮搜查,若是沒有結果則馬上退出後宮。”

琴紫歌是從未受到過如此屈辱。待宮女告退,她強忍住的眼淚一個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

“你究竟想怎樣?”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把這幾個字一個一個地從嘴裏艱難地吐了出來。

在确定了屋內再無第三人時,藏匿子在水中的男子嘩地露出了水面,他松開了他的手然後緩緩地站了起來。夜行的黑衣吸足了水汽,肩頭落滿玫瑰,飽滿的水珠聚集在黑色衣擺的邊緣不斷落下。他在一片水霧氤氲之中定定地站立,即便是無法看清她,他的劍依舊能毫不猶豫地找到她的位置。

琴紫歌緊抿着雙唇,她擡頭卻不由地一怔。

面前站立的男子将他的劍緊緊地指向她。銀色的面具在朦胧的水汽之中閃着淡淡的光澤。只是令她沒有想到,他居然是用她的腰帶蒙起了面具下的眼睛。

仿佛是可以料到女子此般驚詫的表情,萬俟宇商的嘴邊浮起了一抹戲谑而略帶冰冷的笑意。他倒不至于會如此地趁人之危。

萬俟宇商忽的收回了劍,他利落地起身步出浴池。在幾步之後,他停住,低低開口道:“如此情景,我想缭後也是希望我安然離去吧。”

琴紫歌緊緊地把手貼住浴池的石壁,她幾乎是顫抖着雙唇把那幾個字低吼了出來:“滾,滾出去!”

背對着她,萬俟宇商淡淡一笑,他随手解下系在眼前的素色腰帶,然後迅速地從半掩的窗邊一躍而出。

她似是沒有知覺一般地在水池之中靜坐下去。不知是過了多久,恐怕是守在外室的宮女都覺得她此番沐浴是久了,便輕叩着門開始喚她。

“進來吧。”琴紫歌淡淡道。也真是泡得太久,她覺得渾身上下的皮膚都皺緊得難受。她起身走出浴池,抽過挂在屏風上的袍子就披在了身上。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濕漉漉躺在地上的腰帶上,她不由地蹙眉然後緩緩地走過去将它拾起。究竟是誰,誰能在這警戒得密不透風的山宮裏肆意夜行?她忽然想起那個男子冰冷又毫無聲息的話。他居然可以那樣若無其事地離開。她閉了閉眼。真希望今夜就是一場噩夢。

“缭後?”宮女的腳步停在了身後,“我來吧。”

琴紫歌微微斂眸,然後點了點頭,把手中的腰帶放在了身後宮女的手裏。

“對了,楚将軍呢?夜已深,他為何還在宮中?”

“剛剛搜查完畢,将軍已帶着護衛軍撤出後宮了,”宮女又答道,“聽說今天西爍國國隊到訪紫缭,就入住在帝山山腳東後方的昭迎宮裏。這幾天宮裏怕是要加強戒備了。”

西爍于紫缭,表面上是寧靜無事,但其實暗地裏時刻不想要吞并紫缭稱霸冥爍大地。這些,即便她遠離朝政,也還是略微明白的。那今夜的不速之客不出意外定是西爍的人。她只是不明白,明知危險,為何缭帝卻還能如此安心地将他們安置在山宮。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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