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趁虛而入的劉琰

沐風将軍的眼珠并非純正黑色,在陽光下透着清淺的琥珀色澤,凝望的時候,格外專注深情。劉琰看着他的眼睛,

慕容易之怒極之下,反而冷靜了,他清淺剔透的眼底泛起血色,道:“謹之,這麽多年,你這份狠毒也一點沒變,別說得自己跟菩薩似的,雙手沒沾過血腥一樣……”

他雙目盡赤,怒火如雷霆暴風,出手如電,掐着錦繡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地。錦繡纖弱的身子,垂直倒地,頭部重重撞在青石小徑上。

呯的一聲悶響,鮮血立即流出,錦繡痛得幾乎想慘叫出聲,卻生生咬住牙。疼痛讓她秀美的臉扭曲着,她眉眼間卻浮現一個詭異的笑,慕容易之稍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錦繡咳着,無所謂的笑道:“你若敢殺我,就永遠別想得到金印。我封存在大理寺的一封密函也會被人呈給攝政王,密函裏有你的畫像。”

錦繡的聲音雖然盡顯破啞之音,神情卻滿是譏诮嚣張:“你別以為八年前劉琰不曾與你會過面,你就能在他眼皮下逃走,當年你輸給他,如今你仍然無法與他抗衡。”

她忽然哈哈一笑道:“你殺了我也好,我死了你也不能再活着,慕容一族的血脈從此斷絕,亦是可喜可賀的妙事。”“大哥,玉玺碎了,慕容氏天命已盡,你注定複國無望。”

慕容易之也跟着大笑起來,他道:“謹之,你還真是……天真得讓我想掐死你……玉玺沒了,金印還有何

用?”

“你現在跟我講天命又如何?待我回師打進這瑜原城,你就會知道什麽是天命難違!”說到這裏,慕容易之再次掐住錦繡的脖子道:“還有……你以為劉琰沒認出我來?”

他眼神瘋狂而冰冷,手指逐漸用力,錦繡無力的掙紮,太陽穴針紮似的疼痛,眼前一片模糊。她忽然就想放棄了,從小到大,自己從來就不是他的對手。

小時候曾經教過自己保命的一些招數,但對着他,卻是一招也使不出來。

耳中鐘撞鼓擊般轟鳴,整個身體像是被按在水底,滅頂的窒息感折磨下。

只聽到顏牧惡魔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謹之,本來我想放過你,是你自己找死。”

就在錦繡快要失去最後一點殘存的意識時,七惜身形閃動貼近過來,不出一聲,一劍直斬慕容易之的後頸。

“铮”的一聲,刀劍相交。七惜被慕容易之的內力震到,疾退幾步。

慕容易之站在他對面,彎刀斜指:“你是誰?劍法倒是不錯,可惜身負內傷,易折難久。”說罷,一刀直劈向七惜,招式雖平平無奇,刀意卻是淋漓盡致,刀勢更是開山裂石。

七惜靜立不動,擡手一劍,刺向慕容易之胸前的膻中穴。慕容易之眼神一凝,退一步,招式未老,彎刀劃一個弧形,飛斬七惜手腕。?七惜不退反進,劍意不盡,上挑直刺慕容易之的咽喉。

後者身法變幻如流雲,倏忽已至七惜身後,刀氣森森,游魚般切向七惜腰間。七惜劍刃從腋下劃出,反手追釘慕容易之的咽喉。這幾劍盡是兩敗俱傷,玉石俱焚的打法,但七惜幾乎不用內力。

只是出手的時間、力道、機變、分寸拿捏得妙到巅毫,看似招招拼命,卻定是要先拼掉慕容易之的命。

他想着,若他去了,不能留着慕容易之成為錦繡的威脅。

慕容易之自然不想與他拼命,心念一動,刀法一變,四下游走,刀意綿密,轉折如意,連環不絕。

錦繡一見即明其意,腦中一片空白,嘶聲胡亂喊道:“大哥!你放過他!我把金印給你,再不敢再與你作對……我助你複國……”

脖頸剛剛幾乎被掐斷,咽喉早已腫脹不堪,這聲音在夜裏聽了,真真字字泣血。

七惜聽了,眼角一跳,眼神酷烈如刀。

慕容易之看見眼前的情景,卻笑了,快意無比,身法展開,瞻之在前,忽焉于後,刀光閃閃,砍削斬劈,已将七惜困在其中。這套“神女襄王刀”是雪峰魔師絕學,慕容易之久經沙場,對這套刀法加以改進,使之更為缜密淩厲。

刀氣激迫下,七惜不得不運內力相抗,登時渾身經脈劇痛欲裂。嘴角源源不絕的溢出鮮血,轉眼衣襟上已是血跡斑斑,神色卻未有一分變化,冷靜如恒。

慕容易之冷酷的眼中,盡是嗜血之意,他身形越轉越快,刀法密不透風,急砍猛斫,七惜再也無從閃避,被迫硬接。

刀劍交擊,發出清越的铮鳴聲,火花微濺,一響之後,便如冰雹密雨、馬蹄羯鼓般響個不休,繁音密點,明脆利落。

不到一盞茶時分,兩人已拆解了三百餘招,時刻雖短,慕容易之已是喘息粗重,七惜更是搖搖欲墜。只見慕容易之一刀橫過,往上斜挑,七惜的求缺劍脫手而出,直飛上天。

慕容易之的刀勢不停,順勢下劈,雷霆萬鈞,竟要将七惜斜劈為兩半。錦繡臉色平靜,深深凝視七惜。她喊道:“一生一世……一雙人!”這一聲喊,又情比金堅,也有生死相随。

七惜在這喊聲中,右手揚起,月光下發出淡淡金芒,以掌作劍,劍勢簡單天然。這羚羊挂角一招,卻盡顯天地間最微妙的變化,一掌刺中慕容易之的氣海穴。

一時間,七惜的劍氣直透慕容易之的任脈,沖擊其腹壁,重創肋間,破氣血凝。

铛的一聲,他手中彎刀墜地,慕容易之卻死撐不倒,良久開口,聲音低弱:“你竟到了以掌作劍的境地?一開始藏而不露就是為了剛才那一擊?”

七惜恍若無事,撿起求缺,冷冷道:“我內傷厲害,無法久戰,只能在你最不設防的時候突襲。”

慕容易之滿是贊賞之意,點頭道:“很好,你比我那個不成材的兄弟聰明太多。若你一開始便動用掌劍,只怕也傷不了我。”說罷又笑了笑:“你逼出所有潛力,以掌劍傷我,只怕現在傷勢已然發作,活不過今晚了。”

指着錦繡:“你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全是為了她?”

七惜不答,沉默片刻,終于問道:“她身上的毒是相思引長歌還是鴛鴦盟?”

慕容易之縱聲長笑道:“是相思引長歌如何?鴛鴦盟又如何?”

七惜道:“是相思引長歌,我便殺了你,替她報仇。”

慕容易之眯着眼,狹長的眼眸閃動着淩冽的光,他道:“我說了你信?”

七惜淡淡道:“慕容易之是驚天動地的大人物,應不屑撒這等謊。”

慕容易之目中露出欣賞之意道:“你倒是個人物。”他笑得狡詐,這一笑,神态竟有幾分像錦繡道:“我當然不屑撒謊,卻也不想告訴你。你已是油盡燈枯,就算動手,我拼着一身功力不要,想必也能走掉。”

錦繡走近七惜身邊,似倦得不想開口,卻勉強道:“阿七,我在父皇跟前立過誓,只要活着一天,便不能讓他死。放他走吧。”七惜沉默着,算是應了。

慕容易之步履有些不穩,出門前卻回頭道:“你不讓他殺我,是不想他再傷?放心,他這等傷勢,已是傷無可傷,今晚不死,明天也會死。”

他忽地笑的十分狡黠:“慕容謹之,你這輩子注定跟我一樣孤獨,只不過我還有天下可圖,你只能擔驚受怕着等死了。”

“謹之,改日再見。”

七惜見他走遠,身形微微一晃,笑道:“待他傷好後,會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凝聚真氣。他以後再沒有能力傷你。”??一手扶着錦繡的肩,仰頭看了看月,笑道:“今晚的月色倒很好。”

七惜晶亮的眼若星河彙聚,靜靜看向錦繡:“阿錦,我素來不愛說話,但有些話卻想告訴你。”

“天啓九年,是我認定的第一次見你,那天,也是我此生最難堪的時候。你出現就像是一天一地的月光,把我從暗無天日的地獄裏拉了出來。”

錦繡靜默着,聽他訴說着,神情溫柔包容。

七惜道:“就算你不逼迫我發誓,我也早就暗暗決定要盡力愛護你,照顧你。不論誰跟你為難,不論他有多厲害,我寧可拼了自己性命不要,也要護你平安喜樂……”

他握着錦繡的手,兩人手心都透着一股涼意:“月有圓缺,緣有生滅,阿錦,我愛你一世,死而無憾,你要看開。”

錦繡點頭:“天色晚了,睡覺吧。”

兩人回到房裏,七惜安靜的躺着,阖着眼,睫毛濃密,錦繡覆手上去,感覺不到一絲顫動。

吹滅了燈盞,錦繡躺到七惜身邊,緊緊攥着他冰冷的手,低聲笑道:“七惜,你這個傻子。你可知道,你若不在,列國四海,日月星辰,于我都是寂滅?你讓我看開,我便看開,這再容易不過……”

說罷笑得狡猾如狐:“你讓我看開,是不想我赴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約定。那我就先看開生死好啦,等你一死,我也跟着去,看看還能不能再尋到你?”

靜默良久,道:“阿七,知道今日我才明白,原本我最怕的,不是覆國逃亡,不是颠沛流離,也不是病痛艱辛。而是,怕失去你,可是現在我卻不怕了。”

她秀麗的唇邊,浮上一抹微微笑意,月光下秀色清逸直欲奪人心魄。清風明月,千年長存,人生百年,卻如急急逝水,終有那一日。

劉琰輕袍緩帶,意态舒雅,慢慢踱進院子,立于門外,屈指輕叩房門,三聲輕響後,略停一停,再叩。?沒有應答。?劉琰心中一驚,震斷門闩,推門而入。

直奔床邊,接觸到錦繡冷冷的眸光,放下心來,笑道:“既然還活着,為什麽不吭聲?”

說吧打着火折,點亮燈盞,道:“怎麽不問我為何過來?我放過了你大哥,你也不謝我。”

錦繡聲音嘶啞,淡淡道:“我倦得很,沒心思陪你猜謎,不想聽你的事,也不想再見你,你走罷。”

劉琰縱容的笑了笑,三根手指搭上七惜的手腕,神色變幻不定,片刻放開。他沉聲道:“了不起。将死之人,一口真氣卻能護住心脈凝聚不散,看來我這小表弟不光天賦過人,意志力亦非常人所能望其項背。”

錦繡這才仔細看去,卻見七惜右手為慧,左手為定,右掌心向上,五指微曲,左掌心向內,拇指微扣,正是內外獅子印。她淡淡笑道:“那是因為他知道,他若死了,我必定不會獨活。”

劉琰的眼眸中有妒火,轉而是羨慕道:“滄州秦氏的心經至簡至易,一旦大成,卻是非同小可。要知人力有時而窮,就像一個木桶,所能容納的水是有限的。而他此次若能活下來,體內經脈就成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水潭,步入返本歸原、尋真見性的武學至高境界……只可惜……”

錦繡打斷道:“最壞的結果也無非是個死,也沒什麽稀罕。”

劉琰看着錦繡,展顏道:“如果說我能救他呢。”

錦繡猛然擡頭,琉璃的眸子,是清淺的光。?劉琰強壓心中的妒火,走開幾步,端坐在窗前椅子上。

他看着雖是謙謙貴氣,卻從無懶散之态,一貫講的就是忍字訣。不管何時何地,即便坐着,腰背都挺得筆直,精氣凝然,氣度端嚴。

燈光映着他的臉,神情中又是悲憫又是殘忍。七惜命在頃刻,他不急,自有人急。

錦繡眼神裏有強烈的防備,深藏的恐懼,卻立即開口:“求你救他。”

劉琰嘆道:“小表弟根骨絕佳,大概能活到明晚。不過再有兩個時辰,他重創的經脈就會永久破損,到那時即便我出手相救,縱然不死,也會變成廢人。”

說着他擡起右手,雖殘缺,卻似天下人心盡在指掌,聲音冷淡:“我對他的氣脈運轉極為熟悉,我的真氣與他的純陽心經同出一門,且是佛門功夫,精純無比,對療傷獨有奇效。”

錦繡明白過來,起身下地,赤足立在磚地上,心裏一陣冷一陣熱,有了希望卻又懼怕。

她小心謹慎地開口:“怎樣你才肯救他?你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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