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你不是說哪怕相守一天也可以嗎

說着已走到慕容府,七惜卻不在家。錦繡面色蒼白一笑,掏出鑰匙開門,哆嗦着就是插不進鎖孔。

一時情急之下,鑰匙摔落在地,食指指甲卻在鎖眼處崩裂,鮮血刷的漫過手指,劇痛連心。霍延星默默彎下腰,撿起鑰匙打開門,英俊的臉上是少有的嚴肅。

他道:“慕容,幫我告訴徐七惜,明天一早我過來跟他一道出發,斷不會失約。”

看了看神不守舍的錦繡,遲疑片刻,忍不住寬慰她道:“慕容,七惜那小子,在我們江湖人眼中,就是天上翺翔的海東青,他是王者。況且他此番少林求藥,已然傳遍江湖,被推為數十年來的盛事。以一人之力去破少林七星陣,被看做武林百年來的巅峰競技……你莫要阻攔他了。”

錦繡點點頭,沒有答話,送霍延星出門,又拿了一卷書坐在院子裏看着,此刻神色稍顯鎮定。

轉眼已是六月十五晚上,一輪明亮的滿月,慢慢懸上樹梢。七惜從外面提着兩個西瓜進院,一進門就看到錦繡正仰着頭凝視月亮出神。

一向對詩詞沒甚研究的他,面對假如美景,也不由得想起一句舊詞: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

此情此景,對他來說,錦繡體內的毒,一天不除,一天就似幻境般飄忽不定。

七惜只覺得此刻的時光無比珍惜,萬般不舍,開口卻是別離。他道:“阿錦,明天我要出趟遠門。”

錦繡回過頭,一臉認真地凝視着他,語氣還是一貫淡然道:“阿七,你出去做什麽?哦,其實你什麽都不用做,而且我知道有另一種解藥。”

七惜眼睛一亮:“什麽解藥?”

錦繡俏皮地笑了笑道:“千百年來,衆口相傳,綠豆湯能解百毒,明天不妨熬一鍋綠豆,我喝下就是。”

只見七惜額角青筋一閃,卻不說話。庭院一時陷入長久的沉默,互相對視的兩人,纏綿的情愫。

良久,錦繡走過來,拿下他手裏的瓜,将自己圈在他懷裏。

她将頭埋在他胸口處,輕聲嘆道:“阿七,你說過的,不管這輩子我們還能活多久,咱們守足一生一世。”

七惜點點頭,俯下身,吻着她的額,沒有說話。

錦繡接着說:“你還說過,只要我們在一起,哪怕只活一天,也自滿足,不留遺憾。”

七惜摸着她的臉,聲音輕柔,他說:“你放心,我會活着回來,帶着真正能解百毒的龍珠回來。”

語氣堅決無比,仿佛不管天崩地裂天荒地老,都一定要做到也一定能做到。錦繡伸手抱住他的腰,感受他的溫度和氣息,聲音也是擲地有聲。

她道:“阿七,我知道你主意已定,我不再阻你,畢竟我也不希望我走了,你還帶着遺憾過餘生。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你不是随時為我遮風擋雨的傘,你是我慕容錦繡一生所愛。我只求能與你并肩攜手安安穩穩的走完這輩子,若你死了,我也不會獨活。所以……”

她擡頭望着他道:“你一定要安然歸來。”

七惜不說話,動作輕柔地拭去她眼角的一滴清淚,拉起她,重重的吻上了她的唇。

不同于往日的沉靜,這一次,錦繡熱情兇狠的回應着他,斷裂的指甲掐進了七惜的背肌,痛得入心入肺。

也不知纏繞了多久,同樣也不知誰咬破了誰的舌,血腥氣卻讓彼此更加興奮。

紗帳窗幔中,兩人赤着裸着相擁在一起,感受着彼此活生生的生命在指掌間流光四溢。

仿佛天地般契合的緊密結合,互相屬于,動作完全失去了節奏和技巧,只剩赤裸裸的本能,簡單而純粹。月光下摯愛之人的情事,濃烈豐盈,羁絆,卻不束縛。

六月底,宸帝的第七子鎮北王劉駿、宸帝的十一弟桂溪王劉赫、先帝欽封的英武侯等軍方勢力一改緘默,都從天南地方陸續上折子請廢太子劉祁,改立賢能。

這幾份折子相似程度如出一轍,均以年初太子誣廉親王一案為由頭,往前就是歷數太子多年來生活上驕奢淫逸、性格惡劣好殺好忌、專擅威權、肆惡虐衆、鸠聚黨羽、進退無度等罪狀。令人猜不出意圖的是,所有人卻都未提立儲人選。

宸帝躺在病榻上一份份看了,一口血吐在明黃的帕子上,讓元喜公公拿着折子去請教廉親王。

不多時,元喜公公回禀,廉親王看罷,只說了一句話:得衆心者未有不興,失衆心者未有不亡,請皇上思量。

宸帝聽完,長長嘆了口氣,緊接着又有在殿外值守的內侍進來禀道:皇後和太子在外請求進殿問安。宸帝沉吟半晌,道:“讓他們且回去,傳令沈昭儀帶着小皇子過來伺候。”

元喜看着殿外太子扶着母親遠去的背影,想道:風水輪流,今時已不同往日。

七月初七,風輕雲淡,正是一個大好晴天。七惜、清塵道長、天下第一莊的莊主、神醫姜堰心與連華樓少主霍延星等一行人來到少林寺山下,達摩院首座無塵大師、般若堂首座無明大師親自在山腳迎接。

無明大師身形高大,面貌粗豪,一雙眼眯成一線鐵刀也似,一見七惜卻陡然睜開,精光四射,一指點向七惜面門,出手便是少林絕學一指禪決。

七惜瞳孔微縮,不退反進,滑步上前,一肘直擊無明的肋下。無明反應極快,頃刻間,身形變換多次,靈活如游魚,化指為抓,伴着一聲地動山搖的虎吼,剛猛無倫,拿向七惜胸口大穴。

霍延星驚呼道:“少林龍爪手?”

無塵在一旁淡淡笑道:“是少林擒天爪。”

七惜在這來勢洶洶之下,依舊鎮定自若,劍不出鞘,五指合攏,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形,斬向無明的後頸。轉眼兩人已拆了十幾招。

沒分勝負,兩人依舊纏鬥在一起。無明依次換了龍蛇虎豹鶴猿鷹等各種指抓功夫,七惜卻始終以最簡單的尋常招式應對,卻每每得奏奇效。

片刻之間,竟将無明大師逼退了十步。見無明還要出招,無塵提氣傳音道:“無明師弟,你已輸了,且先住手!”

聲音不大,入耳卻恍若洪鐘大呂,嗡嗡不絕。無明果然收手,大笑道:“徐少俠果真名不虛傳!”?七惜垂手退開幾步,靜立于下首,道:“大師過獎。能與大師切磋,實乃晚輩之幸。”

無塵笑道:“徐少俠莫要過謙。我無明師弟天性沉迷武學,于“空、無相、無作”這三解脫門的至理,卻是始終勘不破。今日竟不顧各位貴客遠來,忙于與徐少俠試招,失禮了。”

說着領着一行人上山進寺,寺內濃蔭遍地,一座座殿堂構築宏偉,氣象莊嚴。

僧人們将一行人讓進偏殿禪房,只見禪房正中一個舊蒲團上,端坐着一個白須老僧,正是方丈無心大師,無心眉目清雅,神情慈和,微笑颔首道:“各位遠道而來,先請坐罷。”

衆人盤膝坐在下首蒲團上,打量這雖貌不驚人,卻自有一種端凝莊重的少林掌門無心大師,一時連清塵道長都不敢放肆談笑。

七惜合十低首,執禮甚恭,道:“晚輩徐七惜,見過無心大師。”

無心道:“徐少俠莫要多禮,既來了少林,便是有緣,且多盤桓數日。”?不多時小沙彌奉上香茶,賓主談笑,皆盡歡愉。

談笑間,七惜突然走到無心大師身前跪了下去,叩首禮拜:“請恕晚輩莽撞,此次來是向方丈求鎮塔龍珠的。”

一時間殿內寂寂無聲,衆人神情緊張地看着無心,不料他只是淡淡掃了一眼衆人,問道:“在座各位,都是聶少俠的朋友?”

清塵為長,出言答道:“可不是,徐少俠家中有個至親之人身中奇毒,他既開了口要來少林求藥,我們這些當朋友的,也只得來趟少林賣賣老臉皮啦,還望無心大師成全。”

無心嘆道:這鎮塔龍珠,世上僅存一顆,世人都傳言其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各位上山,原本老衲也推拒不得,只是這顆龍珠在一個月前已轉贈他人,倒讓少俠白跑一趟。”

七惜一顆心沉了下去,轉眼卻看到無塵面有不豫之色,心念一動,問道:“不知無心大師将龍珠贈給何人了?”

無心慈祥地凝視着他,溫言道:“少俠可是懷疑老衲?出家人不打诳語,龍珠确已贈出,但為免麻煩,那人的姓名,老衲卻不能告知少俠了。”

霍延星冷笑道:“這有何說不得?出家人不打诳語,就可以幫人保守秘密嗎?”

無心也不惱,只淡淡道:“聶少俠求藥是為救人,那人也是為了救人。若老衲說了,難保少俠不去找那人糾纏。需知在老衲眼中,少俠的至親是一條人命,那人的至愛卻也是一條人命。老衲實在不願再起風波,将一樁救人善事變作傷人惡事。”

言罷,取出一只小小瓷瓶,托于掌心,道:“少俠,這瓶中有十二粒本寺練就的大還丹,現贈與你。此藥雖不及龍珠之功效,于尋常人服用了卻也有些益處。”

殿內衆人都吃了一驚,需知大還丹原是少林聖藥,是真正號稱生死人肉白骨的奇藥。這藥練武之人服用更可功力倍增,只是數目極少,煉制不易,江湖中人能得一粒已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今日這無心一出手便贈了七惜十二粒,算是天大的面子了。這瓶藥一送,七惜即便還有疑問,也不好再問。

想到眼下別無他法,七惜也不客套,接過藥瓶,躬身道:“多謝大師,大師慈悲為懷,是晚輩唐突。”

下山後,清塵道長與其他人告辭而去,七惜卻與霍延星姜堰心在少林山下,找了一戶農家小院住下。姜

堰心摸着胡子笑道:“無心那老和尚給你這些好東西,你還不知足?”

七惜冷冷道:“我要的是鎮塔龍珠。”

做好打架準備來的霍延星,沒料到是這個結局,憤憤道:“無心那賊禿多半扯謊騙人,否則何必巴巴的送你大還丹?再說鎮塔龍珠既然已經送出,江湖上怎麽一點消息也無?”

七惜沉默。心中卻已打定了主意,真也好假也罷,必然要再上少林,探個清楚,若龍珠還在寺中,那便巧取豪奪,若的确不在少林,也要逼無心說出個下落來。

姜堰心精于人事,一看他的臉色,便嘆道:“這小子犟驢子脾氣犯了,估計要跟少林寺玩命了。”

霍延星看着七惜,神色複雜,垂下眼皮道:“夜闖少林,就是壞了江湖規矩在行事,也不知能不能活着下山?別人的性命,當真能勝過自己的死活?”

姜堰心不等七惜反應,笑道:“霍延星,你是殺手,素來冷血慣了,哪懂得情這一字?”

說罷一臉神情地遙望天邊一線金紅色的落日道:“若換作是我夫人要這鎮塔龍珠救命,我也會生死不計的為她去讨。”

霍延星冷漠的眸光裏掩藏着憂傷、失落和一絲慌亂:“是啊,我是不理解。因為我是殺手啊,殺手就該是冷血的,一旦動了情,只怕就該死了。”

攏在袖子裏的手掌緊了緊,淡淡道:“我不該動心,更不能心軟。”

第三日,姜堰心接到飛鴿傳書,說是醫神藥廬遭人襲擊,姜夫人身受重傷。

姜夫人是姜堰心的小師妹,兩人青梅竹馬長大,感情深厚。一聽說夫人受傷,當下方寸大亂,即刻告辭要日夜兼程趕回江南。

臨行前,七惜送他兩粒大還丹,道:“大嫂重傷,你醫術雖好,帶上這個有備無患。”

姜堰心紅着眼睛,叮囑道:“你千萬要小心,少林不比別的地方,切莫硬拼。”

七惜點頭。轉眼已是七月十四,數日來七惜每夜都入寺探訪,他輕功已臻踏雪無痕之境,又有種近乎野獸的敏銳直覺。

寺中人竟絲毫未覺,沒幾天就被他探到鎮寺之物都在無心大師禪房的矮櫃中。今晚他便打算入夜直接進無心的禪房制住人取龍珠或者逼問他出說出龍珠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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