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不相見,勿相忘
莫琴守在門口嘆了口氣,整整兩月,每日都問起許府的事情,每日喝上兩碗粥都是勉強,東瑜日漸消瘦,再過幾日,恐怕就只剩一把骨頭了。
人常道不瘋不癫不成魔,看她這樣子也差不多了。小姐多半是內心愧疚所致,親生父親亦是殺母仇人,大仇得報不過是又失去一位親人。
許佑失了蹤影,秦可希難産而死,老太太勉強留住命,帶着幾十兩銀子回了鄉下,而許赫江,據說是畏罪自殺了,終是沒留下個好名聲。
夏目敲了敲院門,這幾日他常常過來逛一圈,結果都吃了閉門羹。東瑜說過不會怪自己,這她倒是鑽牛角尖裏面出不來了。
莫琴前去回禀了一聲,東瑜依舊默不作聲,“小姐,元公子這幾日都來了好幾趟,若是耐心磨沒了,到時候無法挽回,傷心的不還是您自己。”
莫琴出來依舊一臉的沮喪,夏目也沒有多問,只是默默轉身離開。每日的情節重複上演,今日倒是來了一位稀客。“奴婢參見孔二爺。”
“我知道她誰也不願見,可是今日我想我能解她心結。”孔鯉瞄了一眼夏目離開的方向,笑得一臉儒雅,讓人如沐春風。
“那二爺就随我來吧,不過小姐最近情緒有些激動,二爺您多擔待些。”莫琴自然不能拒絕她,慕師父已然離開江南,容夫人又忙着照顧世子,如今也就這位憑空而來的長輩能夠勸勸小姐了。
“不妨事,不妨事。”孔鯉随着她進去才看到窩在窗邊貴妃榻上,只着一件中衣的東瑜,臉色幾近透明,三千煩惱絲盡垂下,不受一絲束縛。“你們關上門去屋外等候,有什麽事我會叫你。”
東瑜動了動幹癟的嘴唇,聲音嘶啞難聽,“你來作甚?我不願見任何人。”
“今日我來給你講一個故事,關于鳳傾的故事。”孔鯉随手拿起一旁的檀木梳給她順起打結的頭發,“那時候你娘親嫌棄下人梳頭疼,就纏着我給她挽發,倒也練出一副好手藝。”
“當年帝都鳳家長女貌傾天下,各地求親的權貴數不勝數。這鳳家長女鳳傾卻偏偏是一個認死理兒的人,非說幼時已與人私定終身,那時候不過是幾句玩笑話,卻偏偏就為此付出了一生。
後來我才知曉鳳傾小時候随鳳家二老來到江南,出門逛街時候不甚和丫鬟走散,多虧了一位小哥哥救了她,還送她糕點吃,最後還派人送她回去。鳳傾把自己的冰镯贈予他,幼時一見便誤了終生。
鳳傾瞞着鳳家二老出逃來到江南,因擅做胭脂便經營起了華容苑。許赫江有次正巧來替許老太太買胭脂,而且腰間佩着一個荷包,隐隐約約就是一個镯子的形狀。
一來二去,二人相識到熟悉,鳳傾提出要看看他的一直不離身的荷包裏面裝的什麽,才發現那就是自己的冰镯,冰镯裏面隐隐的有一個鳳字。
那日我才知道她苦苦思念的原是我自己,那日剛剛得了冰镯,卻不甚丢失,本以為不打緊,我卻失了一輩子的姻緣,釀成如此大禍。兜兜轉轉一圈,我又回到最初開始的地方。
東瑜,你不必傷心難過,這是于他最好的解脫。或許這個時候他已經在九泉之下跟你娘親認錯,我不是沒想過去死,可你是你娘的念想,我得陪着你,不然我有何顏面說我愛她?你娘親向來寬厚,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孔鯉手頓了頓,聽到了東瑜壓抑的哭聲,“好好哭一頓,前塵往事盡消散。東瑜,你該有一個新的生活。我陪着你,就如同阿傾陪着你,你放心,放心。”
今日夏目同陸品歌一塊兒過來的,沒想到院門敞開,裏面亮堂堂的,一片新氣象。他們進去就看見東瑜窩在躺椅上面閉目養神,陸品歌忍不住啧啧兩聲,“日子過得好生惬意,難得我二哥提心吊膽這麽些天。”
東瑜懶懶的睜開眼睛,直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我見今日陽光甚好就出來曬曬,感覺自己要發黴了。”
夏目抿着唇,臉上的神色叫人猜不透。“何時去帝都?”
一提到這個問題,東瑜整個人又蔫下來,用抱着的狐毛錦被蒙了臉,聲音低的跟貓叫似的,叫人聽着就覺得可憐,“我還沒想好,沒準兒,沒準兒就不去了。”
“那今日就當給我跟我二哥送行,後天一早我們就要押送王游回帝都,想到以後恐怕都喝不到你的茶了,心裏還真是有點不好受。”陸品歌自然清楚東瑜心裏的那點兒心思,不過是玩的欲擒故縱的把戲。看二哥的表情有戲。
“不是跟你說過,帝都鳳府完全不會有人不歡迎你的到來,你到底在猶豫什麽?”夏目語氣變得有些強硬,表情也變得生硬,真是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孔家二爺難道沒勸她?
陸品歌瞧着氣氛僵持不下,只能又過去一把摟住東瑜的肩膀,“二哥你看你,着什麽急,咱家東瑜又沒說不去,走走走,喝茶去,可得好好享受這美人最後的服務。”
夏目皺着眉看二人勾肩搭背的離開,本想着轉身離去,誰知道剛好望見朝着自己走來的孔鯉。雖說自己官位更高,可論資歷還是該規規矩矩稱一聲二爺。
“元相不必多禮,如今帝都已然哄傳開來你官拜為相的消息,你這一拜可真真是折煞我了。”孔鯉笑着扶他起身,看着他神色不太好,“為何不随他們一道?東瑜難得出來,看見你定是歡喜的。”
“二爺說的哪裏話。只是夏目有一事想不明白,難道二爺此行不是為了帶她回帝都認祖歸宗?”夏目站在他身側,随着他的視線望去,薄紗相隔的亭子裏二人聊的歡快。
“如今帝都還有隐患,所以我不逼她回去。江南水土養人,我倒覺得長住也不錯。只是想着總該讓王爺夫人見見外孫女,我遲早會帶着她回去走一趟,至于她願不願意留下,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孔鯉捋了一下胡子,笑得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