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章

第 66 章

顧憐看着漸漸清晰的顧濯的臉,大腦一片空白。

他張了張嘴,半天沒有發出聲音,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顧濯重重呼了口氣,走上前來,在顧憐身前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了句。

“別反抗。”

顧憐滿眼不解,灼灼目光要把顧濯洞穿。

顧濯沒再多說一個字,他緩緩俯下身,奪過顧憐手中長劍。

顧憐身後走出兩個侍衛,分別站在兩邊,擒住他雙臂,微微用力便讓顧憐彎了脊梁。顧憐脖子仍舊挺得筆直,雙眼直勾勾看向顧濯。

沈春辰終于露了面,他緩緩走出來,站在顧濯身後不遠處。

“帶走吧。”顧濯別過頭不看顧憐,沉聲下令。

顧憐第一次以這樣姿态出現在刑部,也是第一次以被審判者的身份站在堂前。

他擡起頭,目光從面前坐的幾個人臉上一一掃過。新上任的禦史大夫、大理寺卿、刑部尚書,都是陳金粟與徐震濤私賄案的主審官。

眼下這三司會審被原封不動安排在顧憐身上,讓他覺得有點可笑,眼睛不自覺眯了眯。

“顧侍郎,進了這裏,态度理應端正些。”顧濯身旁的大理寺卿率先開口提醒道。

顧憐目光轉向他,那傲然的眼神讓他周身一凜,他當即垂下眼簾,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堂上沉默許久,一點聲音都沒有,安靜得幾乎能聽到周遭衆人的心跳聲。

“顧憐,按照規矩,你應當跪着。”顧濯輕聲開口,眼中盡是不舍。

“理由。”顧憐幹巴巴地丢了兩個字出來。

“顧侍郎,恐怕你還沒弄清楚現在的情況。”大理寺卿心裏雖有不滿,但仍舊顧忌着顧憐往日裏殺伐果決的模樣。即便怒意再盛,說話的時候也注意着措辭,極力擺出好臉色。

“理、由。”

顧憐一字一頓重新将這兩個字說了一遍,他在要一個解釋,把他當成犯人的解釋,要讓他跪在這裏的解釋。

“帶上來。”大理寺卿沒回答顧憐的話,對身邊的人吩咐道。

這句話一出口,顧憐看到顧濯的頭更低了些,他徹底別開自己的目光,不往堂下再多看一眼。

顧憐站在原處不悲不喜,身子挺得筆直,打定了主意不跪。

一陣熟悉的香氣萦繞鼻尖,他皺了皺眉頭,不太确定。香氣漸濃,熟悉的嗅覺不斷敲打他的大腦,顧憐心裏瞬間空了一瞬。他轉頭看去,只見三個身影漸漸由模糊變得清晰。

被兩名侍衛壓上來的,正是他夫人,青鹽。

将青鹽帶到顧憐身側,大理寺卿點了點頭,兩名侍衛這才放開押着青鹽的手。

顧憐盯着青鹽看了一瞬,似乎是在确認這件事情的真實性。他從頭到腳将青鹽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看到她袖子兩側滿是污漬,心中頓時宛如漫天野草落入一顆火星,瞬間騰起怒火,燒成一片。

“你們幹什麽!”顧憐對堂上的人大聲吼道。

他一邊說着,一邊拉過青鹽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後藏了藏。

大理寺卿被這一聲質問吓了一跳,瞬間啞然,他緩了口氣勉強穩住心神,随後開口:“有人指控你們夫妻二人,合謀殺人。”

“你是不是瘋了!”顧憐怒火快要從胸腔燒出來,聲音宛如低吼的獅子。他聲音一出,堂上三人覺得桌子都跟着顫抖。

“顧侍郎,要守規矩。”大理寺卿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他先跪下身來。

“你先把話說清楚。”顧憐沒有一點要屈服的意思,他将堂上三人逐個看去,沒有一個此刻敢直視他的眼睛。

“顧憐……”顧濯剛開口便被大理寺卿攔住。

“這兩個人與顧尚書關系匪淺,恐怕顧尚書此時不适合為他們說話。”大理寺卿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

顧濯垂下眼睛,當即閉了嘴。

“顧侍郎,”大理寺卿轉而看向顧憐,等他動作。

顧憐站得筆直,仍舊不動。青鹽站在顧憐身後,沒有做聲。

大理寺卿向青鹽身後的兩人使了個眼神,兩人當即擒住青鹽的身子往地上壓去。顧憐身份尊貴,他們惹不得,可青鹽算不得什麽。

他們對青鹽動作粗魯,不由分說就将她往地上按。

顧憐感受到青鹽手腕猛地下墜,當即回身,擡腿将她身上的兩個人一腳踹開,轉而将青鹽拉回自己身邊。

聯想到青鹽衣服上的污漬,顧憐不難猜到,方才他沒來的時候,這兩個人也是如此對青鹽的。一想到這,顧憐走上前去,擡手就要補上兩拳。

“顧憐!”顧濯當即出聲制止,若是顧憐在這裏鬧出亂子來,後果只會更加嚴重。

所剩不多的理智讓顧憐止住了已經握成拳頭的手,眼裏騰起的火焰已經将兩個侍衛燒得灰飛煙滅。

“顧侍郎若是不跪,那便讓顧夫人再在監牢裏待一陣吧。”大理寺卿淡淡開口,絲毫沒将青鹽放在眼裏。

此話一出,青鹽明顯感覺顧憐抓着自己的手力氣更大了些。

顧憐知道,若是依着青鹽委曲求全的性子,為了讓顧家不難堪,她一定什麽都不會說。

顧憐對上大理寺卿的眼神,見他耐着性子看着自己,打定了主意要給他們下馬威。

顧憐深深吸了口氣,極力壓抑心中燃起的火焰。

他又将臺上端坐的三人細細看了一遍,緩緩點了點頭。

他緩緩彎了膝蓋,跪下身去。雖是跪姿,仍舊身子挺拔。

青鹽跟着跪下來,緊緊貼在他身側。

“可以說了嗎?”顧憐頓了頓,“理由。”

大理寺卿顯然心滿意足,臉上的拘謹跟着減弱,他翻了翻身前的卷宗,開口道:“木離,你可認識?”

“認識。”顧憐朗聲答道,“顧家從前的丫鬟。”

“如今不是了?”大理寺卿反問道。

“背信棄義,賣主求榮,偷盜、誣陷,”顧憐沉穩應對,“這些足以讓我将她逐出顧家的門。”

大理寺卿點點頭,的确如此。

“原本只是顧家家事,我不該多問,只是……”大理寺卿不由自主向顧濯的方向瞥了一眼,繼續說,“只是此案涉及徐震濤,又有證人,所以才勞煩顧侍郎配合查案。”

“這就是你們讓我配合的态度?”顧憐雙手緩緩攤在身前,将自己的跪姿展露無疑。

大理寺卿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笑。

“委屈顧侍郎了。”他當即收了笑容,對身旁的人吩咐道,“證人帶上來。”

青鹽心裏有些慌亂。

那天晚上,他們分明做得很幹淨。城郊的角落,沒有人會從那裏經過,怎麽可能有人看到他們和木離。

她的心跳急促起來,垂下眸子,用睫毛遮住眼中翻湧的情緒。

沒一會兒,青鹽就聽到身後有一道柔而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她沒見過這種場面,不敢回頭,暗中扯着顧憐的袖子。

“奴家方歸梁,見過各位公子。”

青鹽猛地張大眼睛,晶瑩的眸子裏滿是不可置信,她不動聲色轉過頭去看。

跪在她身側的,的确是方歸梁。熟悉的音調,宴春樓慣用的說辭,讓青鹽覺得此情此景熟悉而又陌生。

這一聲“奴家”叫得堂上三人有些不自在,他們輕輕咳了一聲,随即收了臉上多餘的情緒。

“方姑娘,木離死的那日,你看到了什麽?”

“奴家看到有兩個人在顧公子和青鹽姑娘面前倒下去了,當時奴家害怕,在暗處草草看了一眼,害怕被滅口,就立即躲起來了。”方歸梁說着,聲音已經因為害怕而染上顫抖,“後來……後來奴家聽到有人說那日的兩個人死了,這才急忙報官。”

她話音剛落,還沒等大理寺卿做出反應,複又開口。

“公子,奴家說了真話,出了這道門會不會被殺掉!奴家真的只是路過那裏,無意間看到的,求求公子救救奴家。”方歸梁用膝蓋向前搓了幾步,對着堂上的三個人哀求道。

她生得漂亮,又善以色示人,眼含熱淚的模樣能頓時讓人生出憐惜之意。

好在大理寺卿辦過的案子形形色色,只是這點招數在他面前倒也不算奏效。他看向方歸梁,淡淡點了點頭。

“方歸梁,你方才所說,是否屬實?”大理寺卿沉聲問道。

“奴家所言,句句屬實!”

“可是,你一個姑娘家,為何深更半夜出現在城郊?”顧濯終于忍不住了,開口問道。

“奴家……”方歸梁睨了他們一眼,随即垂下頭去,“奴家現在城郊一家酒館裏做些生意,那天晚上因為生意上的事情耽擱了些,這才無意間撞見了。”

方歸梁口中的“生意”指的是什麽,在場衆人心照不宣。

青鹽忍不住偏過頭去看她,方歸梁跪在她斜前側,她的身影與當初在宴春樓時并無兩樣,臉上的妝容更精致美豔,眼底的野心不加掩飾。

青鹽看着她的身影愣怔出神,似乎有什麽記憶在她心裏被喚醒。

她的背影,有點眼熟。

城郊,酒館,生意……

這幾個詞連在一起,青鹽腦中靈光一閃。

她猛然想起那日和顧憐一同去城郊的酒館吃飯,碰到無良店小二一事。那時,顧憐還打碎了店家的花瓶。

臨走時,青鹽看到一衆魁梧的男人之間走出一個妖嬈身影,與眼前方歸梁的身影不謀而合。

方歸梁的生意,大抵就是用催情酒,在看起來有錢的富家公子身上多賺幾筆。

看來,方歸梁的那家青樓被柳靈均鬥黃了之後,她在平康坊便再無法立足。索性躲到城郊去,找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悄悄做自己的營生。

青鹽望向顧憐,看他眼神與自己相差無幾,想來他也已經參透了方歸梁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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