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獨夜舟
拿着飯盒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 晏微風透過門上小小的方形玻璃，正看見狄夜舟坐在床上，低頭在手機上敲敲打打。
推門的那刻, 她見對方倏地擡頭, 眼睛在對上她的那刻亮了起來。
陽光透過窗戶上的玻璃, 在狄夜舟的周身描上了一層金邊。
那人幾乎是瞬間地将手機鎖屏，放到了一旁, 而後對她甜甜一笑：“給我帶了什麽好吃的？”
“白粥鹹菜。”晏微風将飯盒打開, 将菜一一在床頭櫃上擺開。
狄夜舟指了指一旁的飯盒：“這不還有兩個雞腿嗎？”
晏微風頭也不擡：“兩個都是我的。”
注意到對方沒有接話, 晏微風這才擡起頭，對上了一雙楚楚可憐的桃花眼。
狄夜舟看起來委屈得快要哭了：“你是不是還在生我氣？”
“沒有啊。你還在養傷，少吃重油重鹽的東西。”
狄夜舟質問：“那你為什麽不給我雞腿？而且你還說話不算話, 不同意和我複合！”
晏微風掃他一眼, 夾了個雞腿放到他的碗裏：“行吧，你現在有雞腿了。”
“至于別的——”
狄夜舟看着她，等她繼續說。
晏微風話鋒一轉, 道：“你剛剛在手機上看什麽？”
狄夜舟原本瞪得滴溜圓的眼睛一下子瞥向了別處：“沒什麽。”
“沒什麽是什麽？”晏微風直直地看着他, “狄夜舟, 你難道還有東西想再瞞着我嗎？”
狄夜舟的動作停滞了片刻, 露出了一個讨好的笑容：“沒有，就是在刷超話。”
“嗯？是嗎？”
晏微風一邊給他遞筷, 一邊壓低了音調, 幽幽地道：“因為某些虛無的瞬間愛上一座城。遺憾的是沒能實現那個瞬間, 無憾的是我曾愛過這裏。”
狄夜舟嘴角的弧度肉眼可見的平了下去。
晏微風忍不住笑道：“好棒的句子。”
“你剛剛看到我手機了？”
狄夜舟沉默半晌，皺眉看向了晏微風。
“還是說, 你早就發現那個號了？”
晏微風忍住笑意：“啊，什麽號？”
她拖腔帶調地“哦”了一聲, 好像恍然大悟一般：“你說的是‘瞬間’哥的號嗎？他發的東西确實都挺有意思的。”
狄夜舟唇線抿得筆直，看上去有點痛苦。
晏微風掏出手機，大聲朗讀道：“我本來還以為小百合喜歡我，我勝券在握。只要我在精心策劃的情境下進行真誠的表白，就一定能夠輕輕松松地拿捏她的。”
“可是我居然失敗了，我真想哭。”
“是我錯了，是我過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像我這樣脾氣又差，又毒舌，而且又不會說情話的人，小百合怎麽會喜歡！”
“花花世界迷人眼，我根本比不過那些小奶狗或者禁欲系老男人，我只是一個可憐的老實人罷了。小百合看不上我，也很正常，我根本配不上她！”
“假如她能同意我的告白，我一定會一輩子對她好。但她已經拒絕了，我該怎麽辦？”
晏微風好整以暇地看着狄夜舟：“怎麽樣？是不是很有意思。”
狄夜舟“哈哈”地幹笑了兩聲，臉上卻全無笑意。
他撈起的一口飯在筷子上留了半天，也沒送進嘴裏。
“你怎麽不吃了？”晏微風一臉探究，“是頭發太長，不方便嗎？”
好像自打在仙嶺和晏微風重逢以後，狄夜舟就沒去剪過頭發，此刻微長的碎發耷拉在額角，看上實在是不修邊幅。
晏微風站起身，掏出一根橡皮筋：“你靠過來點，我來幫你紮頭發。”
聽完晏微風的朗讀，狄夜舟的眼神裏已經沒有了光。
他放下了筷子，如同行屍走肉般麻木地按着她的話照做。
晏微風捧住他的頭，攏了攏兩側的碎發，然後在他的腦後綁了個小辮。
“怎麽樣？”她打量了下，覺得很是滿意。
狄夜舟看起來緩過了神，直起身子，甩了甩腦袋：“還行吧。”
“你湊過來點，讓我仔細看看。”
狄夜舟再次前傾了身體。
偶爾掠過的一陣風掠過他的額角，吹起些許碎發。
目光對視間，晏微風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暧昧在空氣裏發酵。
兩人貼得極近，晏微風居高臨下面對着他的臉，做出要往他腦袋後看的樣子。
她嗅到了狄夜舟身上，淡淡的松木香。
呼吸交纏，風也滾燙。
她的心跳得極快，蓄謀已久地輕啄了一下對方的臉頰。
“嗯，确實還行。”
晏微風得逞地笑笑。
她聽到對方呼吸一滞，耳尖慢慢地泛起了紅。
“呵，無聊的把戲。”
狄夜舟輕咳了一聲。
下一秒，他狠狠地回吻了回去。
溫度一點點上升，相貼的每一寸肌膚都格外滾燙。
三秒後，敲門聲響起。
晏微風迅速推開了狄夜舟，坐回了床邊的凳子上：“狄先生，您這是幹什麽？”
她壞笑着，語氣卻正經地不得了：“這是在醫院的病房，不合适吧？”
狄夜舟瞪她一眼，大口地喘着氣，努力平複呼吸後，喊了聲請進。
護士推開門，看了兩人一眼，猶豫着問道：“請問是你們剛剛過來，說十五分鐘以後需要換藥嗎？”
狄夜舟氣不打一出來，硬狠狠地正要說“不”。
晏微風卻先他一步，道：“對，是我剛喊的你們。”
狄夜舟的臉色更難看了，他不理解地瞥向晏微風：“我不是一般都晚上換藥嗎？”
“別裝了，我問過護士了，你三天前就已經能下床走路了。”晏微風撇撇嘴。
她将手指貼在狄夜舟的耳後，順着他的下颚緩緩滑動，然後輕捏住了他的下巴。
“而且，你不是說想看看我現在在哪裏當志願者嗎？”
–
當莫小琳再次扛着一個大箱子走進物資室的時候，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牆邊統計食物數量的晏微風。
“小晏姐！”她趕緊放下箱子，驚喜道，“你回來啦！”
晏微風往單子上記錄了數字，對莫小琳笑道：“是的！”
她打量了下莫小琳腳邊的箱子，皺眉：“你怎麽又開始搬重物了？不是說了讓你找男志願者幫忙嗎？前幾次都差點傷到了，怎麽不長記性。”
“沒有啦，這個箱子看起來大，其實很輕的。”莫小琳打開了箱子，裏面是一個工具箱和一些零零散散的工具。
“小晏姐，那今天的食物夠嗎？”她往晏微風身後打量，這才注意到了躺椅上有人。
長相俊朗的男人像是沒骨頭一樣，癱在躺椅上阖目休息。
他的腿上還貼着膏藥。
“這位是……”見對方好像睡着了，莫小琳趕緊放輕了聲音。
她就差把“八卦”二字寫在臉上了，眼睛亮亮地問晏微風：“小晏姐，這是你男朋友吧？”
晏微風：“？”
她無奈道：“不是，就是普通朋友，他就在這裏随便休息會。你不用管他。今天的食物夠的，不用擔心，你快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莫小琳點了點頭。
她把箱子裏的工具箱拿了出來，想要往一個大櫃子上放。
但是夠不着。
晏微風攔住了她：“別放了小琳。”
“這個太高了，沒事，你就把箱子放在這裏吧。”她指了指狄夜舟，“等他醒了，我讓他幫你放吧。他差不多有一米八，應該夠得着。”
莫小琳點了點頭，剛要謝過晏微風，卻聽旁邊突然傳來了一句男聲。
“一八五。”
莫小琳看了躺椅上的人一眼，發現對方已經睜開了眼睛。
“終于不裝了是吧。”晏微風沒忍住笑出了聲，她掃了狄夜舟一眼，“還不快過來幫忙。”
狄夜舟從躺椅上撐起了身子。
站穩後，他正要去拿箱子，另一只屬于旁人的手卻先他一步，捏住了工具箱的手柄。
文質彬彬的高個男子很輕松地将工具箱放到了櫃子上。
“小祁？”晏微風驚喜道，“你怎麽過來了？”
“公司派的車終于過來了，我們就要走了，所以過來告別。”祁少旌扶了扶眼鏡，聲音溫柔，“這段時間承蒙關照，感激不盡。”
晏微風笑道：“客氣了，這都是我們志願者應該做的。”
見兩人聊得融洽，狄夜舟覺得很是不快。
他正想躺回椅子上再犯會懶，卻聽見後面有人喊了一聲“小狄總”。
狄夜舟詫異地往門口看去。
“梁總？”他意外道，伸出了手。
梁穆聞伸出手與他相握：“我們過來辦事，本來以為這邊的洪災已經過了，沒想到車出了問題，被困在了這裏。”
“出發前一天，剛巧和你父親吃過一頓飯。他很擔心你。”他收回了手，拍了拍狄夜舟的肩膀，“沒什麽事了，就盡早回順京看看家人。”
狄夜舟點頭：“之前是手機沒信號，現在已經報過平安了。”
“那為什麽不早點和我報平安。”晏微風不滿道。
“這不是想試探一下……”見對方神色不對，狄夜舟趕緊改口，“我錯了。”
晏微風消了些氣。
梁穆聞詫異道：“小狄總當過志願者以後，脾氣好像好了不少。狄總見到你一定很欣慰。”
狄夜舟：“……”
梁穆聞給祁少旌遞了個眼神，祁少旌點點頭：“總之這段時間還是謝謝大家，車還在外面等，我和梁總就先行一步了。”
幾人道過了別。
見梁祁兩人離開，晏微風湊近了狄夜舟，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回順京？”
“我這邊的事情其實已經了結得差不多了，想走其實就可以走了。”
“只不過——”
狄夜舟眨巴着眼睛，勾唇看向了晏微風。
“我還在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