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章

第 55 章

顧憐懷疑剛才那酒杯碎的時候,把他的耳朵給炸壞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他甚至想都不敢想,自己方才聽到了什麽。

他心裏有個聲音正在咆哮,心髒開始發瘋,身體裏的每一滴血液都在高聲疾呼。

是!

是啊!

我是!

可是,任由身體裏的聲音喊破喉嚨,顧憐也沒張口。

他嘴裏像是灌了一口滾燙的熱水,張不開嘴,咽不下去。

他不可能說“不是”,可另一個答案,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就在他和身體裏的聲音掙紮得起勁兒,青鹽放開了他的臉。

“沒事就好。”青鹽不情不重的這四個字,宛如四塊巨石砸在顧憐頭上,把他砸的眼冒金星。

他有些恍然。

什麽意思?

她好像剛才是松了口氣。

松了口氣?!她為什麽松氣!

顧憐體內的喧嚣還沒有撫平,轉而又被鋪天蓋地的失落灌個滿懷,他心裏頓時又熱又涼,冰火相沖。

“什……什麽?”顧憐用盡了力氣,才讓自己這兩個字聽起來雲淡風輕。

青鹽用指甲敲了敲自己的酒杯,臉上是嚴肅認真的模樣。

“這酒不幹淨。”

顧憐強迫自己将思緒聚焦在青鹽方才這句話上,用了很久才讓自己的腦子重新開始思考,盯着青鹽的神情看了一會兒,他才猛然明白青鹽口中的“不幹淨”是什麽意思。

酒裏被人加了東西。

顧憐拿過酒壺,打開蓋子聞了聞,一頭霧水看向青鹽:“是什麽?”

“簡單來說,就是能讓你瞬間對一個人動心的東西。”

顧憐這才明白了方才青鹽為什麽緊張兮兮地看着他,問他那樣的問題。

聽她語氣平淡,顧憐有點恍惚,他舔了舔嘴唇,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躲閃。

“怎麽了?”青鹽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顧憐猶猶豫豫開口,聲音有點飄:“你怎麽知道?”

“這種東西都有種奇怪的香味,什麽催情香、迷魂酒,我聞一下就知道。你要是多用幾次,你也能聞得出來。”

青鹽一邊說着,一邊不慌不忙将自己杯中殘留的酒倒在地上。

顧憐眼神漸漸暗下去,想了很久,他重新擡起頭。

“可是,那日我與你在宴春樓初見,并未在你房間裏聞到什麽奇怪的香氣。”顧憐擺出一副像是要和旁人吵架的模樣,興沖沖說道。

青鹽愣了一瞬,明白過來。她無奈搖搖頭,笑着看他。

“我就是再擅長用這種東西,也不會拿它當熏香點。更何況,不是我常常用在旁人身上,而是來我房間的客人常用這種東西。我又不是傻的,同樣的陷阱,踩過兩三次,怎麽也不會再踩進去了。”

“就為了在你身上讨些便宜,這樣下三濫的手段都用嗎!”顧憐不看青鹽,眯着眼睛看向方才被倒在地上的酒。

他方才晴空萬裏的心情驟然變得烏雲密布,陰沉的臉色映得他眼中晦暗不明。

青鹽不知道此時此刻顧憐出神在想些什麽,她用手指戳了戳顧憐手臂,無奈道:“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你就不好奇,明明你我是夫妻同行,店家卻還是上這樣一壺酒,意欲何為?”

“嗯……”顧憐顯然沒聽進去青鹽的話,他心思根本不在眼前這杯酒上。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顧憐當即回了神,兩人對視一眼,即刻會意。顧憐眼疾手快,将青鹽一把攬過,坐在自己腿上。

青鹽順勢環上顧憐脖子,頭埋在他肩膀上,一副醉醺醺的模樣。

沒過多久,小二開了門。看到他們纏綿悱恻,說話有了幾分底氣。

“客官,我們這春山釀酒勁兒是大了點,要不要給夫人找個地方睡會兒?”

“不用。”顧憐的手撫上青鹽後脊,斬釘截鐵道,“我這就帶她回去。”

“客官,我們店裏有個妙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跳舞唱曲兒更是一絕。公子有沒有興趣,一睹芳容啊?”他看着顧憐,笑容谄媚。

圖窮匕見,他們的小心思終于露出馬腳來。

看着店小二的架勢,顧憐相信,只要此刻輕輕點點頭,他立刻就會帶個女子來他面前,從自己手上狠狠賺上一筆。

顧憐抱着青鹽站起身來,緩緩走到他面前,冷聲開口:“沒興趣。”

“公子放心,這裏不會有人打擾你的。”小二挪了兩步,站在顧憐面前。

“我說了,沒興趣。”

眼見顧憐幹脆果決,沒有一點周旋的餘地,店小二頓時換了一副嘴臉。他再一次擋住顧憐的去路,原本谄媚的笑容此刻變得兇光畢露。

“這就想走了?”他開口就是老練的姿态,看來,這是他的常用伎倆,“二位,摔了我的杯子,這……”

他沒說完,顧憐就把一枚銀錠子摁在他胸膛。

“剩下的,買你閉嘴。”顧憐垂眸看他,眼裏盡是涼薄。

青鹽這一刻總算明白了,為什麽旁人眼中的顧憐總是一副生人勿進的孤僻模樣,他身上透出的冷漠幾乎能将人擊穿。

“媽的!今兒你別想走了!”他猛地拍了下門板,四周頓時沖出幾個彪形大漢。

青鹽眯着眼睛看,只見他們訓練有素,整齊排列開來,身上的肌肉發着油亮的光。

她縮了縮身子,摟着顧憐的手更緊了些。

店小二在氣勢上顯然略勝一籌,得意的笑容在他嘴邊浮現,他悠哉悠哉向顧憐走了兩步。

“錢也給了,酒杯也賠了,還想要什麽?”顧憐語氣中沒有惱怒,他說起話來格外輕松,顯然沒将眼前這幾個壯漢看在眼裏。

“賠?你賠得起嗎?”小二俯身撿起一塊酒杯碎片,放在顧憐面前,他惡狠狠地繼續說道,“這房間裏的陶瓷都是禦用的,這是皇帝賞的,你賠得起嗎!”

顧憐別開眼去,不想看他。可他仍然喋喋不休,不依不饒。

許是覺得顧憐沒将自己的話放在眼裏,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身後的桌子邊,他指着身邊的花瓶,向顧憐大聲吆喝道:“就這個,就光這一個花瓶,你知道值多少銀子嗎?一百兩!”

顧憐置若罔聞,不看他,也不說話,他滿臉寫着四個字——事不關己。

“我看你能得意到幾時!”小二被他的嚣張氣焰惹惱,變得更加張牙舞爪。他一聲令下,四周幾個壯漢漸漸走上前來,将顧憐和青鹽圍住。

他們離得越來越近,近到青鹽甚至已經能夠感受到來自他們呼吸間的威壓。青鹽緊緊閉上眼睛,身體蜷縮起來,已經做好了迎接疼痛的準備。

顧憐倒是不慌不忙,他歪頭向小二身後看去,看準了他身後那價值一百兩銀子的花瓶。

“打!”

聽到店小二的聲音,幾個壯漢瞬間露出獠牙,他們發了瘋一樣向顧憐和青鹽沖過來。

顧憐巋然不動。

就在他們距離顧憐還有三尺遠的時候,顧憐從店小二手中奪過方才的那枚銀錠子。他手指一彈,銀錠子在空中飛過,劃出一條筆直的線,直直撞在花瓶上。

花瓶炸裂開來,發出好聽的聲響。

“嗯,”顧憐認可地點點頭,“燒得不錯,算是上等假貨。”

店小二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麽,他愣在原地遲遲沒有動作,良久,他雙腿一彎,對着花瓶撲通一聲跪下來。

“什麽聲音?”樓梯上面傳來一聲高呼,想來是花瓶碎裂的聲音驚動了他。

“掌櫃!”店小二像是找到了救星,急忙向樓梯沖去,“有人鬧事!還把你的花瓶打碎了!”

“什麽?!”

青鹽聽到樓梯上傳來一串慌亂的腳步聲,她眯着眼睛向樓梯看去。随後,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出現在他們面前。

那男人頭發一絲不茍,腰間的玉佩和束腰上的寶石排列整齊,看起來十分講究。

“就是他!”店小二擡手指向顧憐,迫不及待對掌櫃說,“就是他挑事!”

掌櫃轉過頭來看向顧憐,從頭到腳将他仔仔細細看了一通。他看起來比店小二聰明很多,一舉一動之間,都充斥着精明和算計的味道。

他眼睛敏銳地捕捉到顧憐腰間懸挂的魚符,看清了上面寫的字。

“顧……顧侍郎?”他試探開口。

“嗯。”顧憐應了一聲,“花瓶是我打碎的,今日帶夫人散步,身上沒帶那麽多銀子。過幾天,你派人來府上取。”

“總要用什麽東西做抵押!”店小二心有不服,沖到顧憐面前。

“好啊,”顧憐語氣一如往常的平靜,淡淡看向他,“你想要什麽?”

小二看了顧憐一眼,嘴角一歪,指了指顧憐懷裏的人。

顧憐沒有反應,沉默下來。

“怎麽樣?”小二擡了擡眉毛,挑釁地看向顧憐。

顧憐嘴唇突然勾起笑意,眼睛微微眯起來,笑意涼薄,不達眼底。

突然,寒光一閃,顧憐手起刀落,在小二指着青鹽的那只手上留下了一道又長又深的傷口,血腥氣息頓時在空中擴散開來。

青鹽發覺自己袖子一輕,想來顧憐用的是袖子裏的那把飛刀。

她心下一沉。

慘叫聲将空中安靜的氛圍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可是卻沒有人敢上前一步。

“不怎麽樣。”伴着他的哭喊聲,顧憐回答了他方才的問題。

眼看事态愈發不可控制,掌櫃急忙出面緩和。

“顧侍郎多慮了,這花瓶不值錢。”他笑起來,對顧憐身邊那幾個壯漢擺了擺手,他們當即退到他身後,“顧侍郎今日來此,在下照顧不周,還望顧侍郎見諒。”

“別忘了來取錢。”顧憐淡淡說了一句,邁開步子往門外走,他跨過滿地碎片,回頭又補了一句,“還有他的買藥錢,一并來取。”

說罷,顧憐便帶着青鹽一同出了酒樓。

青鹽趴在顧憐肩膀,警覺地看着酒樓中的人。

就在陽光打在他們身上的瞬間,青鹽看到那群面面相觑的男人背後,有一個妖嬈而妩媚的身影走了出來。

青鹽沒看清她的臉,只覺得那身型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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