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補全)

自從踏上了天極海,淮焰就沒再說過一句話,一直站在甲板上,船頭上風大又濕冷,刮過來能脫層皮,可他動也不動,就只望着黑沉沉的海面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妖族的長老們來來往往的經過,卻始終沒有誰敢上去勸他,便是遙遙的嘆息一句也就作罷了。

一連幾日,都是如此,哪怕這趟出海出奇的順利,竟也沒有誰高興得起來。

“這要是宮主在,肯定會湊上去問的。”寒玉說完搖搖頭,摸索到門前,矮身進了船艙裏。

“這不是廢話麽,她現在不在啊。”白術背着手看了眼淮焰站的地方,将寒玉拉住:“天崇山那邊都已經荒了,還回去幹什麽,你與他是兄弟之交,就幫我去問問,他到底打算跟天境那邊怎麽交代?”

能交代自然是最好,不過就是挪個窩再繼續安享太平罷了,要是交代不了,他好做別的打算,天崇山如今可不是什麽好地方,那是天境眼皮子底下盯着一塊牢獄,白術可不甘心就這麽跟着去活受罪,所以一見淮焰有恢複的跡象,就像抓緊問問這件事。

寒玉已經摘了白绫,雙眼雖然渙散但模糊還能看得清輪廓,于是明确的顯露出一個譏諷的表情給他:“不敢當,寒玉從未與君上兄弟相稱過,城主才是最為親近的。”

“呵呵“白術抹不開面,幹笑了兩聲:”是,那是我阿焰哥。行,那我就去問問,你先歇着吧,走路小心着點啊,別摔喽!“

寒玉聽了他這番假意關心,微微一笑,等他腳步漸遠,內心道:城主還真是無知無畏啊……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白術就頂着一張喪絕的臉,灰撲撲的鑽進了船艙裏,悶頭坐着,委委屈屈的。

須童不長眼色的湊上前來:“老爹和君上聊什麽了,這麽長時間,應該說了蠻多的吧,有消息了嗎?”

白術“哼”了一聲:“是挺多的。”

須童驚奇:“說的……什麽呀?”

白術:“滾!”

須童委屈的晃晃腦袋:“老爹好端端的沖我發什麽脾氣嘛。”

白術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他統共就說了這麽一個字!你可快閉嘴吧,倒點水來傻兒子,你爹我都快被吹得風幹啦!”

須童應了一聲,歡快的倒水:“您說咱們還真跟着君上去天崇山麽,本來嘛,咱們就是想借着君上之手解了獻都的圍困,可眼下搞成了這個樣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可怎麽辦哪?“

白術撇了撇嘴,“啧“了聲:”能怎麽辦,現在靈界也沒有別的安生地可以呆了……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哪。“

須童被自家城主靈光一現的文化氣質,驚了一下:“好我的老爹呀,你這是想通了,要與君上站在同一邊了,就您那半吊子修為,連原形都化不出來,祖爺爺又不是沒交代過,不許——“

“閉嘴,閉嘴,閉上你的臭嘴!“白術抄起從旁的杯子連砸三下,須童直接”啪唧“一聲給粘在桌子上了。

得,這還是為慫且好面兒的主!

須童當即像件花裙子似的平鋪在桌上,眨巴眨巴眼睛,嚎哭了起來:“嗚嗚嗚老爹你之前不是這樣的……“

“不許提先君,也不許提化形的事!“白術氣得嘴角抽抽,最後補了一句:”不許叫我老爹,我沒這麽個紮心的兒子,別處認爹去!”

整個獻都都知道無法化形是白術的禁忌,沒誰吃飽了撐的閑得去觸這個黴頭,須童情急之下多嘴了幾句,吃了虧也不好多加埋怨,哼唧了幾聲就趕緊灰溜溜的從桌子上把自己拔起來溜走了。

白術重重的往後一靠,目光竟然少有的凝重起來:“一個兩個都會揪着這事挖苦我了啊!還不信了,我偏要試試……”

玄鷹在海面不斷盤旋凄厲地叫了幾聲,久久不肯落下來,直到聽到甲板上傳來的呼哨,才扇着翅膀落在了船邊緣。

他擡手順了順玄贏的羽翼,目光落在遠處,緩緩道:“回了天崇山你就能恢複原樣了,再多等些時日,現在你還飛不過去。”

玄鷹聽懂了他的話,低低的啾鳴一聲,啄在他的掌心裏。

淮焰皺了皺眉:“我也悶得夠久了,他們還在等着,走吧。”

夜涼如水,行路的三艘船都已經安靜的睡下了。

淮焰悶不做聲地這些天腦子裏亂嗡嗡的,卻左思右想理不出個頭緒來,正好又被白術沒頭沒腦的一攪和,居然想通了些,當晚就裹着淩冽的寒意,風一般卷進了船艙裏。

他找的第一個是寒玉,說的第一句話是:“我睡一會,半個時辰後叫醒我。“

寒玉愣愣的點了個頭,讓出半個通道來給他,就聽見“咣當“一聲響,淮焰再沒說一句話,就将自己往榻上結結實實的一扔,悶睡了過去。

同在艙裏邊休息的白術瞬間從美夢裏驚醒,差點一蹦三尺高的跳起來,看了眼來人立刻将即将脫口的驚呼憋了回去,一口氣吊的差點沒背過去。

白術大睜着眼睛,小聲道:“什麽情況?”

寒玉笑着道:“還得多謝城主去寬慰了君上一番,他這樣便是想通了,等過會醒來就會一切如常。”

“那就好,那就好。”白術心虛的應道,這才松了口氣,四下看了看,這會船艙裏是呆不下去了,所以披了袍子上外邊找涼快了。

寒玉沒動,就坐在塌邊守着,擡手碰了下桌上還溫熱的酒,蹙了下眉頭,悉數倒在衣袍上,往杯裏換上了溫水。

就這麽一坐大半會就過去了,水溫了又溫。

他榻上睡得很不安穩,眉宇間還夾雜着戾氣,打眼一看就知道入的夢分外兇險,寒玉搖了搖頭,沒有打算叫醒他,果不其然,約莫時辰快到了,淮焰自己就猛然驚醒了,撐着塌坐起來,臉色越發顯得蒼白,看着憔悴了許多。

寒玉順手将水遞過去,見他一飲而盡,才徐徐開口:“君上,你不該如此“

“怎麽,連你也看不下去了。“淮焰撐着額頭,重重的捏了下兩眼之間,淡淡道:”我知道,現在內憂外患,我确實不能再這麽消沉下去了,有什麽事說吧。“

寒玉見他果然恢複如常,松了口氣,問道 “城主方才心急火燎的跑去問君上的事,确實也是當務之急,君上可有結論了?“

淮焰面色凝重了一會,寒玉以為此事當真很棘手,就想先跳過去,結果等來他慢吞吞的一句:“哦,白術話說的太多,我忘了他都問了些什麽。”

寒玉:“……”

“不過他操心的那幾兩事,無非是跟天境有關。”好在淮焰記性不好,腦子還是夠用的,緊跟道:“照信上說的,天崇山的境況是好不了了,地煞又死在了地宮,此事不好交代,我得親自去趟上邊周旋一番,先解了山中的燃眉之急再說。”

寒玉順着想下去,又生出幾分憂慮:“可萬一天境揪住地煞的事情不放,屆時天崇山水深火熱,獻都的妖族要是适應不了,恐怕白術會向上邊倒戈……”

“他是白帝的兒子,就算是有心反水,那幫記仇的老頭子也不會信的,這個不用擔心。“淮焰舔了下幹裂的唇,目光一沉:”有時候陷入僵局的絕境,反倒是最好的時機,且看着吧。”

寒玉安心下來,低垂着眼睛,慢慢說道:“我與君上自幼相交,也算是知根知底,如果君上也要做出什麽決定,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只要你一句話……“

“我知道。”淮焰靜靜地坐着看他:”放心,這一天不會太遠了。“

“嗯。”寒玉微微颔首準備離去時,見他憂慮未減半分,還是忍不住說了句:“宮主的事還請君上放寬心些,她來時也不見被地印困住,況且此番又有神石在身,像必定會逢兇化吉的——”

淮焰掃了眼他,将杯子口在桌上,冷冷道:“不用多說了,這筆賬我會自己跟她算清楚的。“

寒玉看了眼幾乎要被按碎掉的杯子,登時低眉斂目,匆匆離開,心裏暗自道“如今此事連提及一句都攪起千層浪,看來君上這次果真是被氣得不輕啊!這麽想來那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氣倒妖君,揚長而去,委實也是個膽大滔天的人物啊!

過了天極海,幾艘破船就早早被棄用了,其他的路程基本上都要靠走的,進到岩地之後,一路上但凡是用藤蔓死死纏住的神像,都已經失去了地印的效果,橫七豎八的躺着。

“這些界碑一個一個全都掀翻了……“淮焰仔細檢查了一番,臉僵的死死的:”她就真不怕自己被埋在這兒嗎。“

寒玉:“要是這一路上都有記號,恰恰可以證明沒有異常出現,那宮主說不定早已回到天崇山了,君上反倒不用過多的擔心。“

淮焰拍了拍手上的土,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那就是說,現在大家的靈力就都可以用了,不會被地印束縛了?”白術一臉興奮的湊上來,悄悄問寒玉道。

還沒得到回應,就聽隊列裏傳了號令,簡潔明了的回答了他的疑慮。

“地印已破,各盡所能,全力趕往天崇山!”

于是妖族們連耽擱停滞都沒有,紛紛化形,走獸飛禽互相依仗,比尋常更加迅捷的速度趕路,用了不到三五日的時間,就已經順順利利地趕到了天崇山的地界。

獻都的妖族們第一次看見初升的太陽,金色的光芒灑在大地上,刺目耀眼,連陰雲遮蔽都沒有,将所有灰暗都照得無所遁形,他們從怯懦遮掩到慢慢試探終于适應了這大亮的天光,竟然有些難言的興奮。

越往山中走卻越能發現有些不對勁,天色由東西劃成兩半,一半陰一般晴,冰火兩重天,說不出的風雲詭谲。

他們所經之處草木幾乎全部凋零,變成枯黃的枝丫,龜裂的土地上全是幹燥的細塵,曾經的青山綠水仿佛被一鍋端起拿去烤熟了一般,榨幹了汁水,變成了貼地長起的一層幹癟的土丘。

天崇山巅上懸着層層疊疊的濁雲,這次倒不像是那位仙君來訪,而是天境的武神率了一衆兵卒壓境,千裏肅殺,莫不膽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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