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章

第 34 章

“不好了,不好了!”

顧家三兄弟聽見香塵的喊叫聲從書房門外傳來,面面相觑。她鮮少這樣失了規矩,定是出了什麽事。顧濯當即開了門,看向飛奔而來的香塵。

香塵喘了幾口氣,才勉強說出話來。

“方才……我與姑娘正走在街上,衙門的人突然就攔下了姑娘,将姑娘帶走了!”香塵急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裏還帶着驚魂未定的顫抖,“我們什麽都沒做。”她頓了頓,生怕他們三個不信,“真的!”

“怎麽回事?說清楚。”顧濯當即皺起了眉,沉眸看她。他知道衙門不會平白無故抓人,其中定有隐情。

香塵強壓眼裏因為焦急湧起的淚水說道:“衙門的人說,陸家的當鋪丢了東西,昨日只有姑娘去過那裏。所以……所以……”

香塵驚慌失措,連話都說不明白。

“他們懷疑是夫人偷了東西?”顧憐明白過來,接上了香塵沒說完的話。

香塵猛地點頭,鼻尖急出幾顆汗珠。

眼看他們三人互相看了看,誰都沒有先出聲,香塵當即跪下身來:“香塵以性命擔保,姑娘斷然不是偷雞摸狗之人。是非善惡,姑娘分得清。姑娘素來将顧家臉面放在首位,即便是為了顧家也斷然不會去偷旁人的東西!”

“我知道,我知道。”顧憐被香塵這一番說辭攪得心煩意亂,急忙應答,“你先起來。”

“弟媳現下人在哪裏?”顧濯面上波瀾不驚,心裏也跟着亂成一團。

“我也不知道……那幫人看着兇神惡煞的,不管不顧就将姑娘帶走了。他們對姑娘半點都不客氣,我也攔不住……”香塵越說越急,說到最後甚至帶上些哭腔來。

顧濯原以為,有顧家在背後,想來青鹽即便是進了衙門,他們也不會對青鹽動什麽刑。他們只要在府中安分等着,等案子查清,衙門自然會放人。

可他沒想到的是,丢的東西,竟是門下侍郎之子的夜明珠。

陸星房聽到了消息,急忙到顧府來找顧濯。她雖是相信青鹽,但昨日的确只有青鹽一個外人進過那個房間。

裏頭的東西,也只有青鹽動過。

任由陸星房如何攔父親,陸尚都全然沒有理會,當即報了官。

聽到這,顧濯方才好不容易松下來的心又重新提到嗓子眼。

門下侍郎,皇帝的近侍,朝廷百官之首。

陸家若是不能抓出個人來為這夜明珠讨個說法,定是沒有辦法向門下侍郎交代的。

顧家和門下侍郎,誰更得罪不起,陸尚心裏清楚得很。

如此看來,就算真的不是青鹽所為,若是陸家走投無路,屈打成招也未可知。

“衙門之人,為了查清案子,無所不用其極。弟媳入了衙門,恐怕要受些苦頭。”顧濯沉聲對顧憐說。

顧憐牙關咬緊,臉色沉郁。他不敢想,渾身白淨的青鹽,進了那地方會遭些什麽罪。如果她抵死不認,衙門之人想要将罪名坐實,又會對她做些什麽。

顧憐不敢再想下去,他轉過身,莊重對顧濯行了一禮:“求哥哥救她。”

顧濯看着顧憐這副模樣,心裏更加焦躁。他應了幾聲“我知道”,又在房間裏踱了幾步。

“我先去陸家看看有無商量的餘地,你去衙門……”顧濯看了一眼顧憐,見他此刻周身一團黑氣,滿是佛擋殺佛神擋殺神的戾氣,頓了頓,“算了,顧烑,你去衙門,見機行事,不要讓他們對弟媳動刑。”

“好。”顧烑應了一聲,擡腿就走。

“我也去,我也去。”陸星房小跑着跟上顧烑的腳步,一路向衙門走去。

顧濯将手上的東西安置好,擡眸對顧憐說了句:“放心,如果不是弟媳做的,我定會還她清白。”

顧憐垂下眼簾,點了點頭。

目送顧濯出了門,顧憐看着香塵仍舊跪在地上無所适從,呆愣愣地看着顧憐,像是丢了魂一樣。

“去準備一身新衣服,進了衙門,想要幹幹淨淨出來怕是不能了。”顧憐別過頭去,沒讓香塵看見他的神色。

“對,對。”香塵像是被驚醒了,她急忙站起身,慌慌張張往房間跑去。

顧憐說得沒錯,青鹽剛進了衙門,還沒從押解帶來的痛感中回過神來,就已經被一腳踹在地上,滿身髒污。

“誰的東西你都敢動!真是不要命了。”

“真以為爬上了顧家的床,就能山雞變鳳凰了?”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這次誰都保不住你了!”

嘈雜的聲音不斷向她襲來,她閉上眼睛,想要将那些難聽的話關在耳朵外。過了很久,她緩緩張開眼睛,四周打量起來。

她坐在一間昏暗的房間裏,四面都是黑漆漆的牆,離她最遠的牆壁上有一扇矮矮的門,門縫裏透過一縷微弱燭光。

她是這房間裏唯一一抹亮色。

濃重的血腥氣和刺鼻的黴味,無疑正在向她宣告,此時她身處的地方,就是刑房。她挪了挪身子,鐵鏈發出刺耳聲響,她低頭看去,鐐铐已經在她手腕、腳腕留下了殷紅血印。

“我再問你一次!你偷沒偷!”衙役站在她面前,揮舞着手中的鞭子,他每在地上抽一次,他身後厚厚的雜草就翻騰起一股濃烈的潮濕氣息。

“沒有。”

青鹽不知道這是她第幾次回答這個問題了,她能看得出,每一個站在她身前問她這個問題的人,都希望從她嘴裏得到肯定的回答。

衙役嗤笑一聲,他手中的鞭子從刑具上逐個劃過。他打量着青鹽的神情,悠悠開口:“這幾樣,哪個用在你身上,你都遭不住。”

青鹽迎上衙役的眼神,又看了看他手中龇牙咧嘴的刑具,平靜地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盡早開口說真話,對你,對我,都是好事。”衙役湊得更緊了些,他盯着青鹽的眼睛,又問了一次:“是你偷了夜明珠。”

“我沒偷。”青鹽沉聲答道。

衙役顯然被激怒了,鞭子照着青鹽身下的椅子猛地抽了一下。一聲巨響從青鹽身下炸開,她吓得猛地一抖,縮成一團。

“就算我在這裏交代了,也是屈打成招,我的供詞并不能坐實我的罪名。”青鹽沉着冷靜,這樣的場面對她來說倒也不算什麽新鮮事,她将雙腿抱在身前,語氣冷漠,“顧尚書斷案的時候,可不會因為你屈打成招的供詞而記你一份功勞。”

雖然他們口口聲聲說青鹽仍是身份卑賤之人,但他們不得不承認,青鹽搬出顧家的時候,他們都不可避免地遲疑了。

這也正是他們為難之處。

無論是門下侍郎,還是顧濯,他們都得罪不起。更何況顧家還有一個看起來就面色不善的顧憐。這兵部尚書狠戾陰郁的美名,早就在官場上下傳遍了。他們若是在街上碰到了顧憐,都恨不得繞道而行。

如今他們在這刑房裏審問的,就是顧憐的妻子。

是顧憐千金一擲,鬧得滿城風雨娶回家的正妻。

衙役也只敢在她面前做做樣子,若是讓他真的對青鹽落下鞭子,他是萬萬不敢的。

青鹽看出了他心中糾葛之處,語氣跟着放緩了些:“更何況,你我都只是夜明珠之事的棋子。即便是屈打成招,我承認了是我所為,你也不會因此得到什麽好處。屆時功勞也落不到你頭上,顧府還要狠狠記你一筆。兩頭不讨好的事情,你為什麽要做?”

青鹽這一番言論,竟是說動了衙役。他緩緩坐下來,皺着眉頭,似乎是在仔細回味青鹽方才這一番話。

“伯父,這其間定是有什麽誤會!您先別生氣!”顧濯攔着快要沖過去打顧憐的陸尚。

就在顧濯到了陸家沒多久,他和陸尚的寒暄之詞還沒說完,顧憐便不管不顧從門外闖進來。

他一個人,闖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浩浩蕩蕩進了存放夜明珠的房間,在裏面轉了幾圈。

任憑陸尚在外面罵得多難聽,他都沒有走出來的意思。

顧憐在找,找那顆夜明珠的下落。

青鹽不會偷,昨天也并無旁人進來,那顆夜明珠肯定沒有離開過這個房間。

“小兔崽子,你給我出來!”陸尚氣得面色漲紅,對着裏面罵,“我的東西,價!值!連!城!你要是敢碰壞了,你把顧家賣了都賠不起!”

“伯父,伯父,當心氣壞身子。”顧濯雖是笑臉相迎,身上動作卻是将陸尚攔得死死的。

“你給我讓開!”陸尚對顧濯發了火,指着他說道,“你也護着這小子,是吧?這夜明珠丢了,要是找不着,你和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知道,我知道,”顧濯急忙安撫陸尚,“您找夜明珠心切,我們當然明白。”

“你明白什麽!你根本不明白!”陸尚緩了口氣,語氣也從氣急敗壞變得語重心長,“顧濯,現在不是你袒護顧憐的時候。屆時若是我們交不出這顆夜明珠,也交不出偷夜明珠的人,你我都沒有好果子吃。”

陸尚說得沒錯,房間裏的顧憐聽了,臉色跟着沉了沉。

這番話,顧憐聽懂了。

東西究竟是不是青鹽偷的已經不重要了,他們只是需要一個人作為平息此事的代價。

而這個人選,衆人心照不宣。

顧憐攥緊了拳頭,他一定要找到證據,為青鹽擺脫罪名!

顧憐心裏只有這一個念頭,他繞着房間來回走了幾圈,眼裏的血絲愈發清晰。他覺得自己像是着了魔,看什麽東西都像夜明珠。

終于,半個時辰之後,他筋疲力盡,靠在牆上緩緩坐下。看着被他攪起的塵埃在陽光中飛舞,他垂了眼睛,落魄極了。

顧濯見他這副模樣,放下了始終攔着陸尚的手,頹然耷在身體兩側。

陸尚見狀,理了理衣服,繞開顧濯,闊步向顧憐走去。他在顧憐身前停下步子,緩緩蹲下身看他。

顧家這三個孩子,是他從小看到大的,這三個孩子的脾性,他心裏有數。

“顧憐,人心隔肚皮,”他看着顧憐這副不可置信的神情輕聲說道,似乎是怕聲音大了點就會驚動顧憐身體裏沉睡的雄獅,“你識人不清,我不怪你。”

這些話聽得他熱血上湧,心口像是有一層沼澤,泥沙随着他的呼吸不斷下墜,讓他呼吸不暢。

他不想聽,皺着眉別開頭。

這一別,倒是給他別出個驚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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