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卷六 ,忍低眉,枕骨(二)

薛黎陷激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就立馬蹿到窗戶旁把一切能通風的位置都關好,也把門掩好,這才戰戰兢兢的走到了那盞燈籠前看的仔細。

那火苗依舊極其極其的微弱。

乍想起那次在枯骨海,自己試探性的用內力甩了一滴水去并沒将其撲滅的事情,薛黎陷突然心生了一種想要去伸手捅破這紗籠去勾一勾火苗的沖動。

不過好在他理智還在,尋思了一下風險太大,不适宜再進行更沒把握的事,於是也只好把燈籠擱在了懷裏,愁眉苦臉的對着床上那人發愣。

此刻蘇提燈臉色漸漸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襯得他那本就蒼白的臉龐似乎已經近透明了,淡到失去血色的唇也緊緊抿着,呼吸在小幅度的進行着。

「你這又是怎麽了?」薛黎陷突然喃喃出口,他突然有點害怕這寂靜的發慌的密閉空間了。

懷裏的燈籠也好似千斤重,壓得薛黎陷越來越說不出話來。

這是他接觸到的,唯一一個奇怪到如此的病人。

薛黎陷甚至不敢确定,就算讓他去了他那一身遮掩的幻毒又有何用,興許……他也查不出他身上病症結因。

揉了揉眉頭,薛黎陷才放飛了沒幾天的心又重新塞回了腔子裏,然後開始仔仔細細的審視起蘇提燈來。

驀地,他像是想起甚麽來了似的,抱着燈籠疾步走到了榻前,單膝跪了上去,然後伸出手來向他左腿摸去。

從腳裸起,一點點一寸寸的向膝蓋揉捏去。

薛黎陷的臉色變了幾變,将燈籠擱在床下,回頭看了仍舊昏迷中的蘇提燈一眼,接着,開始脫他的鞋和襪子,卷他的褲腿。

蒼白到詭異的左腿展現出來的時候,表面上看去和右腿沒有任何不同。

和常人也沒甚麽兩樣,只不過更瘦而已。

但是只有下手觸摸了,薛黎陷才發覺,左腿小腿骨那裏的感覺……太奇怪了。

薛黎陷一開始還尋思,是因為蘇提燈小時候真的遭過虐待或者怎樣,所以骨頭可能會留有略微的畸形,但是摸起右邊的那條腿的腿骨完全符合正常人的骨頭,左邊的那個就相對而言……

在腦子裏過了幾過,薛黎陷也找不出甚麽适合的形容詞來,只是覺得,怪!

又反複的将左腿單獨摸了幾遍,細細的想了下這感覺,最後還是搖搖頭,小心翼翼的将褲腿放下,襪子穿好,靴子也穿好,然後蓋好了被子,薛黎陷這才重新坐回桌邊。

只不過剛坐到桌邊準備喝口茶壓壓驚的薛黎陷,突然站了起來,到院子裏找水池沖手去了。

怎麽回事,總覺得那感覺太滑膩了……

怪惡心人的。

薛黎陷一邊着了魔怔似的沖手,一邊尋思着要是柳妙妙在這就好了,她摸的斷論肯定比自己要靠譜多了。

當然,不是指的肌膚的滑膩,而是……那感覺太脆了。

透過柔軟的肌膚之下的脆,打死薛黎陷他也不信,蘇提燈那條左腿之下是根腿骨,絕對不是!但是……那又硬又脆的感覺,會是甚麽呢?

薛黎陷覺得,自己剛才要是稍微使勁一點,能直接把那條腿之下的東西給捏碎。

像那個人一樣……硬氣的不得了,實際上,也脆弱的不得了吧。

「老大?」

豆芽看叫喚了薛黎陷幾聲都沒反應,索性撞了他一下,撞的薛掌櫃整個人差點撲水池裏去。

「你幹嘛?!」

「你幹嘛呀,發啥愣!快去前面看看吧,又來病患了!挺棘手的!」

薛黎陷一挑眉,心說豆芽算是他那群孩子裏年齡最大,醫術和武術最好的一個了,竟然會這麽說,那麽應該就是麻煩不假。

剛大步流星的踏出去,薛黎陷忙扭身指了指自己房間,「你進去看着蘇提燈,如果發現那燈籠光更黯淡了,立馬來前面叫我。小瓜繼續紮你的馬步去,不許亂跑亂動。」

「噢,好!」

豆芽瘦瘦小小的身軀夾雜在這兩個個子巨高的人之間顯得異常像個沒發育好的小孩兒,於是忿忿不平的抽了下搭在肩膀上的毛巾,麻溜的進了屋裏去。

剛一踏步進去豆芽就是一愣,那股子藥香……從未聞過。

自诩跟在薛老大身邊見識過許許多多的藥材,豆芽更引以為自豪的就是他那識藥的本領,幾乎過鼻子幾次他就能一次不落的記住,於是在那香氣裏,豆芽閉上眼深深吸了一下,模糊辨認出幾味清神的藥香來,但是頭一次入鼻腔的那藥香卻确确實實的抓不着……

越抓不着越想抓到,豆芽不由自主的靠近了幾步,又嗅了幾下,十分的想要判定出這到底是甚麽藥材能散發出來的味道。

又往前走了幾步,索性走到了床前。

豆芽是第一次認認真真的看了蘇提燈,畢竟蘇先生就算再好看,那也是個男人,吸引不了他注意力太久,更何況平日聽福丫頭叨叨蘇先生怎麽怎麽好都聽的他耳朵生繭了……現下仔仔細細一看,這男人确實好看的不得了,但是比起這樣病弱的美男子,豆芽覺得還是自家老大那種糙漢子更順眼一些。不知道怎麽,就是看這樣的看不太慣,覺得太……文雅了。

只不過還未在內心評判些甚麽,豆芽就看到蘇提燈嘴唇略微動了幾下,好像在說些甚麽。

要水喝麽?還是餓了?

反正病人無外乎半昏迷狀态喊得就那麽幾句……

豆芽單手撐在榻邊,然後把耳朵湊過去,想要仔細聽清。

聽了幾句都模模糊糊的,好似在單個字單個字往外蹦,只不過就兩個字,反複重複着——是個人名麽?

又趴着聽了會兒,确認自己是聽不出也嗅不出甚麽來了的豆芽沮喪起身,剛要往回退,手腕卻被人大力抓住。

豆芽下意識想要使個巧勁把對方給扭去,只不過剛起了個勢就硬生生的頓住了。

蘇先生他沒醒!

「別丢下我……月娘……別丢下我……」

豆芽愣了愣,将中間那倆字跟剛才着了魔重複的那兩音在心底核對了下,心說這就對了。

左右看了一圈,豆芽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床邊,任由蘇先生掐着他的腕子。

他身形比他這個年歲的少年要小的多,手腕也似女孩子手腕大小。

但是皮膚粗糙度還是能感受出和女子的不一樣來……

豆芽在內心默默平靜了下,不知道剛才薛掌櫃對溫雅的蘇先生做了甚麽,能把他弄得昏迷到不省人事……而且意識絕對沒恢複過來的程度……

再轉念一想,自家老大也不是那麽兇悍的人,不可能對蘇先生動粗吧……

想來想去也想不到除了暴力外有甚麽其他的方法能短時間将人致傷到如此地步,豆芽搖了搖頭,改天得找個時間好好跟老大談談,所謂的行俠仗義難道就是欺負弱小麽?!

這樣一想,莫名的又對蘇提燈生出一種可憐的心情來。

只不過他這種情愫還沒升起多久,就疼的他呲牙咧嘴了起來——手腕上,已經掐出血來了!連肉都被扣下來了!

這個人到底哪裏文弱了啊!

力氣毫不遜色自家那頭熊啊!

「熊老大……不是,薛……」豆芽剛喊了沒幾句,就聽身邊傳來一聲微弱的聲響,手腕上加注的氣力也随之消失。

「唔。」蘇提燈緩緩睜開了眼睛,一瞬間沒分清自己是醒着還是睡着。

看了看床邊那個薛家店鋪的小夥,一邊捂着手腕一邊戒備的盯着自己的時候,蘇提燈才恍然大悟,揉了揉額頭,「我剛才……」

「呃!不是不是,」豆芽連忙擺手,「我剛才自己磕到了,蘇先生你要喝點甚麽嗎?還是……」

「不用……」蘇提燈也一愣,不知道豆芽突然說自己磕到了是怎麽回事,他剛才只是想問問他昏迷多久了,以及……沉瑟還沒回來嗎?

「那個,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我去把老大給你叫……欸,不對,他還在前面忙活着,來了幾個棘手的病患呢……」

「不礙事,我自己休息休息就好,你不必管我,忙你自己的事情就行。」蘇提燈虛弱的扯了扯嘴角,一手抓着被子,一手撐着床榻半坐了起來。

豆芽臨得踏出門口前又擔心的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蘇提燈還在沖自己笑呢,內心也輕聲嘆了口氣,便還是往前廳趕去了。

待得豆芽走了,一室寂靜下來的時候,蘇提燈才想起去撈那擱在床下的燈籠,手剛伸出去就硬生生頓住了,他不可置信的收回手來,盯着透白的指甲裏那一點點沁紅的血肉。爾後,眉頭不由自主的蹙了起來,又聯想起之前豆芽那一番動作,蘇提燈就思索透徹了。

只不過,心境越透徹,心也就跟着越涼——一個優秀的控蠱人,是控蠱,而不是被蠱反控。自己……還能剩餘多少時間……就被吞噬殆盡了?

蘇提燈明白,他雖然有個成年男子的年齡,但是力氣卻絕對不是成年男子能有的,更不可能說就這樣随随便便撸掉別人手腕上的寸毫皮肉去……

略微動了動筋骨,蘇提燈掀被起身,打算去看看外面的天色——畢竟當時沉瑟只是去抓一個跟蹤了他們的人,斷不可能耗費這許久,只不過一踏入院子裏,看到那仍舊認認真真蹲着馬步在那兒、手裏還可笑的拿着一串糖葫蘆的大孩子時,蘇提燈就頓住了腳步。

薛小瓜知道剛才暈過去那人醒了,只不過薛掌櫃沒讓他動,他就沒動,只能用餘光瞅着他,心說他萬一要是再暈了,他得趕緊叫人去。可是心智仍沒長大的孩童此刻腦海裏也充滿了不解,為甚麽掌櫃的不讓自己接近他呢?

想來想去,薛小瓜就有點郁悶,大概自己還是長得太像怪物了吧,剛才雖然匆匆一瞥,也看出來那人好看的緊,大概從沒見過自己這麽吓人的東西……

他正這麽胡思亂想着,蘇提燈就一步步靠近了他。

直到……肩膀上傳來微涼的一個溫度。

蘇提燈也放下了心中的石頭——大概剛才真就是因為之前燈籠本身就太微弱了,所以才會出現那麽明顯的心悸吧……這個人身上,确實沒有任何蠱物的氣息。

蘇提燈收回手,迎上那明顯小孩子一般的純真眼神,問了個極其沒有含量的廢話問題,「現在甚麽時辰了?」

「卯時。」薛小瓜此刻渾身毛都倒豎起來了——掌櫃的不讓我靠近他,那麽他靠近我怎麽辦?可以麽?不可以?躲?不必躲?

「那麽……我昏迷了多久?」自己和沉瑟出來吃飯的時候也應該是卯時。

「一、一炷香左右。」薛小瓜結巴了。

蘇提燈愣了愣,倒是自己後退了幾步,「你怕我?」

如果是蠱物,只要靠近自己,就會産生明顯的害怕反應,因為自己體內的是萬蠱之首……但是,如果對方是蠱物,自己又怎麽可能感覺不到?

「嗯……也不是,掌櫃的不讓我靠近你。但是你靠近我了。這算不算我也靠近你了?」薛小瓜直白的把自己的疑問道出來了。

倒是個讓別人替他操心的聰明鬼!

蘇提燈內心笑了一笑,也不再擅自上前去給人增添困擾了,轉身向前堂走去。

他記得本身早上來的時候好像還沒有這麽多人,此刻突然地上憑空的多了三四具……軀體。

是了,暫時還稱不上屍體。

蘇提燈剛把簾子掀起,冒了個頭,掃了地上軀體一眼就被那海腥味頂的往回退去。

薛黎陷自豆芽繞回前堂施針幫忙就明白了,此刻百忙之中抽空回頭看到了,想問問剛才昏迷是甚麽情況,也無法問出口,只能加快速度把面前這個人的針紮完,然後胡亂洗了把手,将蘇提燈帶回了房間,讓他再休息休息,一會處理完前面事再說。

薛黎陷本身有意還讓蘇提燈幫忙看看那群人的毒,但是一想到剛才那一幕,薛掌櫃就明白如果不将那幾個人涮幹淨了香噴噴的捧到他面前去,他大概連理都不會理一眼的。於是也不去自讨這個沒趣,抓緊時間忙他的去了。

這一忙便是昏天黑地,從早上天光大亮忙活到晚上暮野四合,薛黎陷算是連軸轉,連口勻溜氣都沒喘過。

待到天徹底黑了個透徹後,他才有時間從藥廬鑽出來匆忙扒了點飯墊饑。就打算回屋悶一覺,等着明天繼續觀察那幾個被他穩定下來的傷患狀況。

這麽一打開門,他才發現蘇提燈擁着被子在床上坐着,垂着頭看不清神色,單手還擱在燈籠旁,指頭微蜷着,似乎睡着了。

媽的……薛黎陷看了看桌上空空如也的茶盞,并沒有甚麽飯菜,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這麽一想他猛然一拍大腿,到院子裏看了看,果然看到薛小瓜維持着拿糖葫蘆的姿勢蹲着馬步。

氣的薛黎陷上去就給了他一腳。

「傻啊你,這麽久了,我讓你別動你真就別動了?這麽一看我忙起來了就明白餓了自己去找飯吃,你還真就……」

薛小瓜本身就堅持不下去了,這輕飄飄并沒使多大氣力的一腳踹的他直接趴在了地上,半天沒起的來,還高舉着那串糖葫蘆,怕撲地上蹭上灰。

薛黎陷火一蹭蹭的往頭頂上冒,他是在跟自己生氣,看着薛小瓜和蘇提燈那樣子,又特別心疼。

「糖葫蘆你先吃了墊饑去,」薛黎陷鑽去廚房,他記得剛才自己就是扒了點剩飯,畢竟今天大家都很累很忙,還是強撐着精神頭做了兩碗炒面,一碗給了薛小瓜,「吃完你早點回你的房間睡。」

捧着剩下那一碗到了房間裏,關了房門。

蘇提燈聽到有人在輕輕的叫自己,很快就睜開了眼。

入目的就是一團看上去詭異得不得了的飯團,然後就是某個蹲在地上,仰起頭來一雙亮晶晶的眼。

關鍵是那雙眼特別澈又特別亮,閃的蘇提燈一個激靈徹底醒了過來。

「你先吃飯吧,沉瑟還沒來。」

蘇提燈愣了下,本不想接過,但是也不知怎麽了,被薛黎陷一眼亮完之後,莫名其妙就看出來了這人目前處于特別疲憊的狀态,雖然強打着十分的精神,於是還是從被窩裏伸出手來接過了。

薛黎陷還待再開口,就聽蘇提燈慢條斯理道,「你今晚在哪睡?」

呃?這人倒是不客套了……

「如果你要在這屋裏打地鋪的話,」蘇提燈頓了頓,雖然知道薛黎陷可能此刻絕對沒那個心情去……洗澡,卻還是道出口,「去洗幹淨再回來吧?不然整間屋子都是那種海腥味。」

薛黎陷額頭青筋一跳。

他現在只想不管不顧的睡一覺,不用被子,給他個地,他直接躺着就成。

蘇提燈現在也真是餓了,而且看了看那燈籠仍舊晦暗的程度,大概沉瑟并沒動手,那沉瑟到底幹甚麽去了?一面想着,一面拿起筷子了試着戳了戳那個面疙瘩,又戳了戳,猶豫了下,索性拿筷子抵着那個面疙瘩到了碗邊,小口咬着吃起來。

青菜葉子也混雜在其中,蘇提燈費了好大的力氣将青菜從那面疙瘩裏抽夾了出來塞嘴裏入腹了,又咬了幾口面疙瘩,便也打算睡了。

剛想叫薛黎陷把碗筷收拾走的時候,才發現那人已經坐在地上,屈起了一條大長腿,一條胳膊搭在其上,頭又抵在上面,已經睡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媽了個叽!好想開始動筆寫沉公子那篇重生的武俠文啊……明明《懸燈錄》這邊還沒完結就想寫沉瑟的故事了!這是怎!麽!回!事!求破解辦法!!!我到底要不要開始寫啊!我想動筆寫啊!我想寫沉瑟啊!突然靈感大爆發關于沉瑟的啊!怎麽辦呢!我要怎麽辦才好呢!到底要怎樣啊!

【咳咳,咆哮完這些的我已經默默的開了word去碼沉瑟的故事了……小夥伴們別恨我 別恨我 恨我 我 我…..而且……重生文的名字就叫《沉瑟》吧?嗯?可以的嗎?啊……一定是可以的,我實在是懶得起題目名字了啊,我是個起名困難星人啊……就這樣吧,就叫《沉瑟》,就這麽定了好了嚕。】

【啊對了,還有新書要有封面啊,封面是個什麽鬼啊,我懶得做啊……封面什麽的……不如大家腦補一下?(喂←你tm這是找削麽!一定是找削啊!】

【嚴肅臉推鏡框……以上發發神經,我的本體其實還是一件高冷的古物呢。因為我現在在的這所城市終于下了近一個周的陰雨了,到今天都是暴雨,于是終于不用出門可以安安心心呆在家裏的古物表示,來杯茶,碼個文,發洩發洩靈感神馬的,真是倍兒爽=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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