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到了中國,去了他所在的城市,可是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
一個月過去了,陶澤林杳無音訊。
一個半月過去了,陶澤林杳無音訊。
兩個月過去了,陶澤林還是杳無音訊。
我快瘋了,半年了,我所有的積蓄都快用完了。
後來一個導演覺得我資質不錯,讓我去拍戲,我沒有想就拒絕了。那段日子晦澀艱難,陶澤林,陶澤林,陶澤林,你再不出現,我們的女兒都認不出你了。
我記的很清楚,夏歡出生以後喊的第一句話是爸爸,可是以後她只會喊媽媽。
小夏歡突然生病了,可我連送她去醫院的錢都拿不出來。讓我怎樣都可以,可是我的女兒不行,我不能讓我的女兒受苦。
導演的那個角色還沒有找到合适的人選,我知道他找我的原因是因為那個角色需要會四種外語,還要很好的氣質,尤其是對加拿大上流社會的理解。我去找他,首要條件就是先付我一部分錢。
再後來我就真正的想在演藝圈混出名,開始沒命地接戲,參加各種綜藝活動。只因我想到了一句話,站在世界最高點,就算我找不到你,也能讓你知道我在哪。
知道我在哪,等到有一天你來找我,那樣,會不會更容易一些。
三年了,我果然變出名了,不過我從來不去國外,從來不更換住的地方,因為我怕我一走,陶澤林回來就找不到我了。
有一天晚上回到家,發現門是半掩着的,從裏面偶爾會傳來男子逗弄小夏歡的笑聲。
我簡直欣喜若狂,陶澤林,是陶澤林嗎?我想哭,我甚至害怕進去。
門從裏面被打開了,我擡眼看見了我的哥哥,何硯泊,我快四年沒有見過他了。
哄夏歡睡着後,哥哥坐在沙發上一聲不吭地盯着我:“夏歡很可愛。”我沒想到他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我哭了,來中國這幾年我一次也沒哭過,可是那天晚上我撲進哥哥的懷裏哭得說不出話來。
只因為他的一句:“你不要哥哥了嗎?”
他說,他一直幫我找陶澤林,可是沒有消息,中國,加拿大,他一直在找。
他說,每天想到我都快擔心瘋了,要不是加拿大的娛樂節目上看見我,我還想瞞他到什麽時候。
我承認,從我決定離開加拿大的那天起,就不準備再與何家有任何聯系了。我害怕,我害怕被爸爸知道,我甚至不敢想象爸爸會用什麽眼神望着我,我想在他将我掃地出門的前一刻自己能走多遠走多遠。不可否認,那件事我一直怨他。盡管那是他的商業世界,盡管最後他還是高擡貴手了。
出來前,我高傲,我自信,我什麽都不在乎。可是這些年的打磨,我的刺,我的棱角早已被磨平了,是被自己一點一點磨平的。
我怕總有一天我連僅剩的自尊也沒了。
什麽不為五鬥米折腰,什麽高潔高尚,在夏歡夜裏發燒而我連送她去醫院的錢都拿不出來時,那些高貴的東西早就沒了。
哥哥要帶我回去,被我堅決的拒絕了。
機場送哥哥走的時候,他望着我的眼神,是心疼而憂傷的。
最後,他說,爸爸老了,經常生病。
我突然覺得心裏鈍痛起來,陶澤林,我就快堅持不下去了,我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已經忘了我了。
杏花林裏他給我摘杏子,把熟的一顆顆挑出來給我,我甚至現在還能記得,滿地的落葉,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他的後面,看着他修長的背影,他偶爾不放心的回過頭來望着我。
春天開滿潔白的花瓣,我會特意穿上白色的裙子在花林裏一圈一圈的旋轉,看着漫天的花雨紛飛而下,落在我的頭上,臉上,衣裙上,肩膀上。那時,他就斜倚在樹下看着我笑。
即使他暫時回不來,他還給我寄來了那張杏花林的卡片,告訴我永恒。他甚至從家裏偷偷跑出來,也不願與別的女人訂婚。
我好想好想他,甚至在想,有一天他回來了,會不會不再喜歡如今已經快要迷失自我的玉兒了。
想到我好想哭。
日子還要繼續,我開始出席一些必要的應酬。
那些富家公子總是喜歡女明星,仿佛追到就能顯示自己很了不起。我打心眼裏看不上他們,甚至,我鄙薄他們。漸漸地我越來越疲于應對這些,對這些突如其來的邀請幾乎全盤拒絕。所以到最後,我幾乎都不參加這些無聊的應酬,舞會。
八年了,我整整在中國呆了八年了。八年抗戰都勝利了,可我還要繼續堅持。
夏歡長得很像我,甚至她的性格都像,表面裝的堅強,其實內心太過膽小,懦弱,太依賴別人。我小的時候也是這樣,那時我是因為沒有媽媽,爸爸不喜歡我,對我很冷漠。可是自從有哥哥陪着我後我便開始變得肆意驕橫,甚至任性妄為。
如今看見夏歡,就像看見小時候的我。
都是我的錯,我把她生下還卻幾乎沒盡到當母親的責任。我甚至沒有辦法給她提供正常孩子應該有的生活。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忍不住抱着她哭。
直到有一天我已經快夜裏了我才回來,可她還在等我,我受不了了,我朝她吼:“不許等我回來,再也不許等我回來了聽到沒有,去睡覺!”
然後回到自己房裏的時候我就開始哭,陶澤林,我真受不了了。
倆天後,哥哥來了,他帶來了陶澤林的消息,我簡直欣喜若狂。
他交給我一樣東西,那是一個包裝的很漂亮的盒子,裏面裝滿了收集而來的各種各樣的卡片,每張卡片上面都是杏花,有下雨天的,有晴天的,有秋天的,冬天的,夏天的,春天的,仿佛世界上所有的杏花都裝進了這個小小的盒子裏。
在每張卡片的背面都寫滿了我的名字,玉兒,玉兒,玉兒 。
我認得,那是陶澤林的筆跡。
我甚至能聽到他在邊寫,邊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
哥哥望着我的眼神是哀痛的,他說,早在八年前陶澤林從家裏逃出去後,就乘往了飛去加拿大的飛機。
可是飛機半路碰上了強對流的天氣,那年轟動全國的飛機遇險,他就在上面,早在八年前他就已經逝世了。
這個盒子是他留在家中沒法帶出來的,前段時間她的姐姐将它寄往了加拿大。
他死了,陶澤林死了,他已經死了,怎麽可能,飛機失事?這麽大的事沒道理到現在才知道他也在上面啊。
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我看向哥哥,我想我的眼神是期待與絕望的,只要哥哥說出可能不是他這樣的話,我就獲救了。
可是哥哥說:“已經做了身份驗證,是他。”
是他,是他?我想從那一刻起我就步入了絕望。
絕望是什麽你知道嗎?
就是每日夜裏,窗外傾盆大雨瓢潑而下,閃電一道接着一道,終日酗酒,直到昏死過去。
絕望就是昏迷中你夢到一雙手,輕輕撥開你的頭發,你夢到一個唇,緩緩貼上你的額頭,你聽到一個聲音,焦灼而痛苦地:“玉兒,玉兒,玉兒……”
可是一睜開眼,只剩下滿面的淚痕。
我開始了醉生夢死的生活,人生若只如初見,什麽是初見?我只知道,我再也見不到他了,見不到了。他曾經告訴我,他只會等我一個人,可是我卻等了他整整八年,整整八年,我只等來了的是他早已去世的消息。
一天一天一天,整整一個星期,我的人生只剩下酒。
哥哥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成天的跟着我,在我醉的不醒人事的時候,在我嘴裏喊着澤林,澤林得不到回應的時候,我知道他每晚都會把我送回來,然後第二天再繼續跟着我。
直到有一天夏歡哭着撲進我的懷裏,她問我是不是連我也不要她了?
我突然覺得內心一陣鈍痛,夏歡,夏歡,這個世界上我最親卻總是被我忽略的人,連我也不要她了?對我來說,陶澤林是我的全世界,而對她來說,我卻是她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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