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以後每天放學我就多了一件事,抱着書包跑去杏林,陶澤林會在那教我功課。我一次比一次去得早,可是遺憾的是,無論我去得多早都能看見他先我一步的斜倚在杏樹旁把玩着樹葉等我。我很氣妥,甚至有一次我沖他瞪眼:“明天不許比我來得早!”他訝然,然後笑笑,第二天依舊比我來得早。
功課做完他會給我摘杏子,然後我像只貓似的坐在樹下吃他帶來的巧克力,他很倔,總是堅持功課做完後才肯把巧克力給我。
大考考完最後一門的時候,我交卷很早,因為考完會放兩天假,哥哥說要來接我。我樂呵呵的跟哥哥回家了,直到放假回來我才想起,那天晚上是我和陶澤林約好的一起去慶祝。
我覺得愧疚,心裏盤算着該不該跟他道歉,可是在校門口等他,一直從下午等到晚上他也沒出現。第二天去班裏上課他不在,一連一個月都看不見他,我沒有問任何人他去了哪裏。我覺得自尊心受傷了,他不想見我,他一定是故意的。我立志不要再理他,要再理他,我就是頭豬!
可是,第二天,我便化身為一頭如假包換的笨豬。
同學通知我,有人在杏林等我。
放學後我走過去,不經意的一掃,頓時驚呆。那個斜倚在杏樹下含笑望着我的人,竟然是陶澤林。
他走了過來,一貫的平靜,好像昨天才跟我見過面:“你好。”
我白了他一眼,突然間,反身悶頭就走。我讨厭他,不想看到他。
他幾乎是立刻就攔到我面前:“我找你有事。”
我一愣,這句話怎麽這麽別扭,我不耐煩地:“怎麽了?”
他斜了我一眼,不客氣地:“你不知道讓人等很久很沒有禮貌嗎?”
我愣了很長時間之後,突然間,笑不可抑。
我捧着肚子笑了很長時間之後,伸出手去,恨恨的戳了戳他的胸口:“陶澤林,你活該!”
他先是看着我笑,而後面色一端,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我懵懵懂懂地愣在了那,等反應過來之後,又是害怕,又是困窘,我跺跺腳,口不擇言地:“那你說,這一個月你去了哪?”剛說完我就後悔了,這不是明顯的不打自招嗎。
果然,他愣愣的看着我,而後他整張臉都笑開了:“家裏有事,我回國了。”
我的臉立即漲成豬肝色。狠狠地跺跺腳爾後一把推開他跑回了宿舍。
後來一連兩天我沒有去上學,原因是我生病了。呆在宿舍裏用被子蒙住頭,迷迷糊糊中我開始胡思亂想,想他這是什麽意思,表白嗎?我的心裏沒來由得一陣甜蜜。
我生病了,可是一連兩天他居然都沒來看過我,甚至我沒去上課他也沒問過。遲鈍若他,居然什麽表示也沒有,我由先前的期待,到後來的失望,再到如釋重負。算了,我立志以後再也不要理他!
陶澤林,陶澤林,陶澤林,真是笨得像頭豬!
又一連過了三天,我想我再不去上課學校就該通知我爸爸了。于是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剛下宿舍樓就看見了陶澤林等在那。
我裝作視而不見從他身邊走過,他幾乎是立刻攔到到我的面前:“病好了嗎?”
我朝天翻了個白眼,不好我會站在他面前?
他塞給我一大袋東西。
“這是什麽?”我看都不看的直接還給他。
“藥,”他皺了皺眉,硬是将東西塞進我懷裏:“還有巧克力,吃完藥後再吃就不會很苦了。”
“我病都好了你才送?”
“女生宿舍男生止步,你又不下來,我天天等在這也看不見你,現在給你就留作預防吧,免得又一不小心生病。”
我驚訝的盯着他,這才想到,難不成這幾天聽隔壁宿舍學生說的,有個男生天天一放學就等在下面,那個人說的就是他?
我的心裏竟是沒來由的開心了起來。
初中三年很快就結束了,畢業後爸爸給我選擇了另一所高中,依舊離家很遠。不過我再沒了剛離家的那種孤獨情緒,因為我知道,只要我将我就讀的學校告訴陶澤林,再開學的時候他一定會成為我的同學,那時,我已經瞞着家人和他偷偷在一起交往了三年。
高三畢業的時候我們都要上大學,繼續深造。我知道我爸爸已經幫我挑好了一所大學,我無所謂,對我來說在哪都一樣。陶澤林還是和以往一樣,打定了追随我的念頭,老早就将簡歷投去了那所大學。
放假期間,他要在大學報道前回一次國,那天他拉着我的手,詢問我是不是該見見他的家人了。
我一陣惶恐,心裏驚喜但同時更多的是緊張。不過我可沒膽真跑去中國随他去見他的家人,在那之前搞定我爸爸都很困難。
看着我的窘态,他滿臉帶笑似乎頗為享受:“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玉兒。”
我臉上的迥異立時化為了烏有,追着他暴扁。
竟然敢說我醜,陶澤林,簡直是頭豬!
送他走後,兩個月的假期開始變得難熬,幸好這段時間姐姐忙着嫁人,我陪在她身邊幫她準備,也無暇顧及其他。
姐姐結婚的一個星期後,我收到了一張從中國寄來的信,裏面只有一首小詩: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拿到這封信,我的心裏竟是沒來由的歡愉。每天睡覺前甚至能夠想到他玉兒,玉兒,玉兒地喊我。開始一門心思的每天盼望着假期能快些結束,能早些見着他。
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哥哥知道了我和陶澤林在一起交往的事。不過哥哥一向疼我,雖然他擺出一臉不情願地樣子瞪着陶澤林警告他不許欺負我,一邊還是小心翼翼的幫我瞞着爸爸。
那幾年的生活美好而甜蜜,或許将是我記憶中最為珍貴的一段了。
大學畢業後,陶澤林提出,要正式跟我訂婚:“我們去跟伯父挑明好不好?”
那天,我興奮的一夜沒睡着。
那是他第一次來我家,他看上去有點忐忑,不過我确定我比他還要忐忑。
他握住我的手:“玉兒,伯父會答應嗎?我從沒向人求過婚。”
這這這是什麽話?我幾乎暈倒,好像我求過似的。沒辦法,誰叫我喜歡上一個不折不扣的書呆子。我只有安慰他:“沒關系,你這麽優秀。”其實,我心裏比他更沒底。
陶澤林進了爸爸的書房。我心裏如同小鹿亂撞,坐立不安地在外面等待。
沒過多久,他出來了,我細細觀察他,他的臉色看上去似乎很正常。我偷偷跟着他溜出來,他牽着我的手,走到我家花園下,轉過身來看我:“你猜。”
我屏息。
他慢慢展開一個我從未見過的炫目微笑:“伯父說,讓我回去征求爸爸的意見,說我想娶何氏總裁的女兒。”
我幾乎想要跳起來,明明想要看清他,眼前卻逐漸朦胧,臉上一片濕意。
“傻玉兒,”他抱着我,說:“我雖然這些年一直在加拿大,可我也知道這兩年我爸爸的公司在與加拿大的何氏公司合作的消息,沒想帶原來你就是……真是太好了,等我,玉兒等我。”
陶澤林回去十天了。
陶澤林回去半個月了。
陶澤林回去一個月了。
他回去了,一直杳無音訊。
三個月後的一天清晨,我開始止不住頭暈,惡心想吐。
姐姐陪我去醫院,檢查的結果是我懷孕三個月了。
三個月,三個月,三個月,我簡直欣喜若狂。和陶澤林在一起的這些年,我們一直安分守己,即使大學住在一起也僅限于接接吻而已。只是那天向爸爸坦白後,在他走的前一夜我們都喝醉了,懵懂青澀的時節……沒想到就這樣我就有了他的孩子。
陶澤林,陶澤林,陶澤林,我一直盼望着他快些回來,親口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又一個月後,我收到一張從中國郵寄過來的卡片,那是一片杏花林,陽光從枝蔓間灑下,白色的花雨中,細雨霏霏。那一刻,早已心力交瘁的我,覺得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那是我們的杏花林。
翻到卡片背面,入目所及的是幾行極其熟悉的字跡: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
我開始不安起來,須臾,永恒。什麽是須臾,什麽是永恒?我居然想到會不會指我們在一起的那段時間即是永恒。
我等不下去了,我開始焦躁不安,卡片的字跡有些地方變得模糊,像是寫字的人一滴滴的淚水滴在上面印開的。
我上網,看電視新聞,翻報紙,找關于一切中國陶氏的資料。
果然被我找到了,看着上面的新聞,據報道:“中國陶氏在公司新品上市期間與海外何氏企業合作,半年前陶氏經營不當,何氏停止繼續投資,撤銷銀行擔保。轉而大量收購陶氏股份。”
據報道:“陶氏為力挽狂瀾,獲取資金支持,剛留學回國的陶澤林一個月前接受相親,與李氏千金李岚清訂婚。”
據報道:“……”
我整個人幾乎癱倒在地,何氏,爸爸!難怪那天他會說出那樣的話,讓澤林回家征詢父母意見?
這一切他早就料到了的,澤林的父母怎麽會同意自己的兒子去娶一個敵人的女兒,他早料到了澤林一旦回去肯會被迫扛上家裏的擔子,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而這一切,都是他千辛萬苦計劃好了的。
我幾乎是立即就奔回了家,在書房裏我見着了等待已久的爸爸。
他只是淡淡的掃了我一眼:“你來了。”口氣平淡的像是在和我讨論,今天天氣好是不好。
“陶氏要倒閉了,是你做的對不對?”
他很不耐煩的看了我一眼:“要是你特地來只是想和我讨論這個問題,那你可以出去了。”他甚至低頭開始處理公文。
我突然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就連想要和他争辯的力氣也沒有了,從小到大,他都是這個樣子,和我說話從來不會超過一分鐘,獨斷,近乎殘忍。
我離家出走了。
在海邊租了間并不寬敞的房子住了下來,我斷了與任何人的聯系。我甚至開始怨恨陶澤林,什麽為了陶氏企業,什麽父母,什麽重任,借口,統統是借口!
他背叛了我,他背叛了我們的愛情,他甚至連我們剛出事的孩子也不要了。
我開始喝酒,沒日沒夜地喝,每日昏昏沉沉,喝醉了就閉着眼睛哭泣着喊他的名字。
只有在那時,我才可以感覺到他在我的身邊。
直到有一天我被送進了醫院,胃出血,孩子差一點就保不住了。直到那時我才如夢初醒,對了,我還有孩子,我不能不要我的孩子。
十月懷胎,是個女孩,她笑起來居然像陶澤林,有時,我就這般望着她,一望就是一天。我給她起名叫夏歡,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只希望她不要如我這般就好。
我回去了,去找了姐姐。姐姐看見我時愣愣地沒說話,後來我才知道他們瘋了一般的找我。
姐姐告訴我爸爸停止收購陶氏的股份。給了陶氏一個喘息的機會。
陶澤林沒有訂婚。
沒有企業父母的壓力,所以不需要政治聯姻了?
望着我幾乎沒有反應的神色,姐姐嘆了口氣:“硯泊去了中國還沒回來,他帶回的消息是陶澤林一回去就被父母軟禁了,報紙上登的訂婚完全是陶家人一手策劃的,只是後來你走後,硯泊以為你去了中國就去找你,可陶澤林在那之前就逃離了家裏,爸爸覺得愧對你才停止了收購。”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內心翻起前所未有的酸澀。只是因為澤林,以前我還如此的怨恨他。
陶澤林,陶澤林,陶澤林,他就是頭豬!
我終于找到借口可以去中國了,我走的那天哥哥剛好乘飛機回來,我來不及見他。抱着夏歡,一想到澤林我就一陣欣喜若狂。
诶,走了好多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