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日清晨,何淵博交給夏歡一個小小的雕花盒子,說是何媽媽留給她的。
天氣已經轉晴,靠近海邊随時都可以聞到海風吹拂而來的清新。夏歡呆呆的坐在窗臺前,望着遠方的景色,腳邊放着何媽媽留給自己的唯一紀念。
她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輕輕打開了那個盒子。
裏面有一張卡片,一封信,還有一張存折。信上是她所熟悉的,幾行隽秀的小字:
“夏歡,我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這些錢是我存下來的,雖然不多,但是我的一片心意。記得我帶你去過的墓地嗎?那裏有我的親人,有空就去看看,什麽都別說什麽都別問,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夏歡放下信,拿起那張卡片,那是一片杏花林,陽光從枝蔓間灑下,白色的花雨中,細雨霏霏。翻到卡片背面,仔細一看,不由心頭大震。
她的手微微的顫抖着,入目所及的是幾行極其纖細的字跡: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
她把頭埋進膝裏,曾經何裴斯的話語一起回響在耳邊,在此時此刻的萬籁俱靜中,格外清新——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
“這是什麽?”
“一本英漢翻譯的讀物,可是,我怎麽覺得這句話好像在哪看見過。”
“中文呢?”何裴斯低着頭翻譯:“一沙見世界,一花窺天堂,手心握無限,須臾納永恒。頗像佛教禪語。”
陽光被浮雲遮住,在她的身上投下一抹晦澀的暗影。
身後有腳步聲靠近,直到那雙胳膊輕輕環住了她的肩膀,夏歡輕輕一顫,将頭埋進了他的懷裏。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俞漠,我好像應該知道,可是想不起來,怎麽也想不起來……”
下午,何裴斯和夏歡去了附近的一所學校。青青楊柳岸的中間是一條清澈的小溪,沿着小溪一直往前走便看到了一片繁茂的杏花林。此時初秋季節,枯黃的樹葉已經厚厚地鋪了一地,天氣很好,偶爾有微風拂過卷起一地紛飛的落葉。
何裴斯在一棵略顯稚嫩的蘋果樹下轉了三圈,擡起頭來沖夏歡桀然一笑:“我沒騙你吧,這是我以前種下的,那時只有這麽高。”他伸出兩根手指頭比劃着。
夏歡眯着眼,口氣裏滿是促狹的笑意:“哥哥,你不會是想要吃蘋果所以才種下的吧?”
何裴斯也不回答,只是抿了抿唇,滿臉笑意的看着她,半響才開口道:“是的呀,這都被你猜到了。”
“啊!原來是真的。”夏歡裝作一副吃驚狀:“哥哥,你果然從小就跟別人不一樣哎,才幾歲啊就懂得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道理。有前途啊有前途……”
何裴斯撇了撇嘴:“可是我一次也沒吃到啊,好可惜。”
“那你以後可要好好照看這顆樹了哦。”夏歡沖他眨巴着眼。
陽光穿透林間的枝桠細細的灑落下來,樹下的女子笑得促狹,臉上的笑意如陽光般絢爛。斜倚在樹幹上的男子望着眼前的笑容,身影一動不動,他臉上的表情卻是漸漸定格。金色的陽光籠入他們之間,一切美好的仿佛下一刻就會消失。
他說:“夏歡,不要動。”
夏歡望着他,依舊在笑,直到他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離得她很近很近,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他額前在陽光下跳躍着的細碎的發絲。他說:“閉上眼,一會兒……就好。”
夏歡沒有說話,在他凝視的眼神下輕輕閉上了眼,這一刻,她的心靈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金色的陽光細細地灑在她纖長的睫毛上,在陽光下輕輕的顫動。
他阖上眼,俯身,緩緩地在她的睫毛上印下一吻,動作輕柔,似要用一生來完成的儀式。然後他緊抿着唇,轉身。
他沒有回頭,所以他沒有看見在他的身後,一雙驟然睜開的如水的眼眸緊緊地盯着他寬厚的背。
半響,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眸子裏滑下,悄然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何裴斯望着她,說:“夏歡,有個人想要見你。”
感覺到有腳步聲的靠近,夏歡轉身,緩緩的朝着聲音來源的方向望去。林子裏鋪滿了落葉,望向盡頭,有個修長挺拔的身影在看見她望過來時便不再靠近,只是站在那,嘴角含笑遠遠地望着她。
那是一個年近中年的男人,溫雅的眉眼間在望着夏歡時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與憐愛。是舅舅。一瞬間,夏歡的眼前似被度上了一層薄霧。只是定定的望着他,一時間竟是無法開口。
林蔭道的長椅上。
“孩子,這些年你受苦了。”何硯泊輕輕嘆息,眉梢眼角已沉澱了歲月的滄桑。
夏歡搖了搖頭,似是想起了早已逝去的母親,她的手指輕輕顫了顫,緩緩垂下了頭:“舅舅,我媽媽她在七年前就已經過世了。”
“我知道。”
夏歡略有疑惑地望着他,突然又有些明白過來:“您說過您在‘那邊’的事過去後,就會再次回來的,所以……”
何硯泊有些苦澀的搖了搖頭:“不是,我那次回來之後就再沒去過中國。原本放心不下玉兒,我準備是在中國多呆幾天的,可是突然接到電話說父親舊疾複發被送去了醫院,因此我才急急的趕了回來。”
“那後來呢?外公的病好了嗎?”
“我回去後見了他最後一面。”何硯泊低低嘆息一聲:“再後來我接手了公司,就再沒有機會去中國了。”
“那您又是怎麽知道我媽媽……?”不知為何,夏歡突然覺得心裏有些酸澀:“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媽媽被葬在了哪裏,她是怎麽死的,真的是自殺嗎?那天晚上之後我就再沒見過媽媽。”
何硯泊望着她,面露複雜之色:“在得知俞德勤不治身亡後,玉兒的卻是自殺了,但她為什麽自殺我現在不能告訴你。”
“什麽?!”夏歡倏然睜大了眼:“您的意思是我媽媽不是為了俞爸爸而自殺的嗎?”夏歡只覺得腦子一片混亂。
何硯泊沒有開口,半響卻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夏歡,你嫁給了俞漠?”
夏歡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點了點頭。舅舅問這個,想到那年俞漠與舅舅在機場初見時的不愉快,夏歡一時不知該怎麽解釋。
“俞漠,最近他的業務已經擴展到了加拿大,我早就猜到他并非池中物。只是夏歡,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一旦愛上便是一輩子,不過他的愛來得太過強勢,适當的時候不惜使用任何手段。當年第一次見他我便發現了他對你……”何硯泊似在斟酌自己的用詞。
“舅舅,現在和他在一起我很幸福。”像是下了很大的勇氣,夏歡望着他堅定的開口。只是說這話的時候,心底竟隐隐有絲不安,不惜使用任何手段……?除了将自己丢進孤兒院,逼自己嫁給他,難道還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嗎?
何硯泊似乎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一臉欣慰地看着她:“幸福就好,相信你媽媽在天之靈也會希望你幸福的,這樣你媽媽也就安息了。”
“可是舅舅,您知道我媽媽葬在哪裏了嗎?”這才是最重要的,夏歡面露緊張的盯着何硯泊。
“總會知道的……孩子,現在不要問。”何硯泊似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表霸王啊,冒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