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雨,還是一直下着,淅淅瀝瀝,就是不停止。
夏歡在被俞漠帶回來之後,就一直被關在卧室裏,不讓她再踏出一步。
窗外的櫻花一片頹然,被灑落滿地的清冷,寒風刮進花園裏呼呼作響,一派死寂沉沉。
俞德勤已經出殡,那天來了好多人,即使夏歡怎麽懇求,俞漠最終還是沒能同意讓她出去送俞爸爸最後一程。不知何時,夏歡發現俞漠望着自己的眼裏已沒有了以往的憐惜,剩下的只有漠然,與淡淡的,捉摸不定的厭惡。
已經過了十多天了,媽媽的下落夏歡一無所知。無論她怎麽哭喊,哀求,都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麽。
俞漠接手了公司的事務,開始沒日沒夜得忙,加上今日,夏歡已經整整有一個星期沒見着他了。
晚間的時候門被人驟然踹開,夏歡虛弱的擡起臉,在看清來人正是俞漠時,她的臉上終于有了絲笑意。
“你要餓死自己!”他的聲音低沉的沒有溫度。
已經三天沒有進食的夏歡,此時早已沒有力氣再去反駁什麽,慘白幹裂的嘴唇,消瘦的下巴,半阖上的眼,怎麽看都只是一副虛弱的模樣。
或許是經過這十多天的歷練,眼前的少年已迅速脫胎成長成為一個能肩扛重任,有責任的男人。他倦怠的雙眼牢牢的望住她,忽然伸手一把将她從床上拽了下來: “不吃飯是嗎好,那我親自喂你!”
他将她拖到餐廳裏按坐在椅子上,取過桌子上的粥,用勺子舀起開始往她的嘴裏塞。他的動作僵硬,甚至帶有隐隐的怒意。夏歡死命地咬住唇,拉扯之間,那碗粥“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哥,哥哥……”夏歡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袖。
一時間,俞漠只覺得胸腔一陣煩悶,一股怒火上下竄動幾乎要爆發出來。他望着眼前的女孩,幾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他上下搖晃着她的肩膀: “我不是你的哥哥,要我說多少遍!我恨你,你是那個女人的女兒!我的家就這樣被那個女人毀了,全毀了!”
“不,不是的……我媽媽,媽媽她沒有錯……沒有”夏歡低聲嗚咽着,幾日來不曾流淚的眼睛,只因他的一句話突然間酸澀異常。
“啪”的一聲,不知什麽東西被他揮落在地: “死性不改。”他緊緊的咬住唇,望着她的眼睛如被逼到絕望的小獸。
“媽……媽媽呢,我媽媽在哪俞漠,求,求求你告訴我好不好,求求你……”夏歡從椅子上跌坐下來,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拼命哀求,眼淚布滿雙頰,淚眼斑駁,此時的她就如身處絕望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即使俞漠不耐煩的甩手揮了幾下,她依舊緊緊的抓住。怎麽也不肯松開。
“你想知道是不是”俞漠突然間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似笑非笑的伸手捏住她瘦弱的下巴,逼她與自己對視。他突然間好恨好恨她,他要報複!她的母親四處勾搭男人,還害死了自己的父親,母債女償,那天他差一點就讓她也逃了,他突然恨極了她。
“好,那我就告訴你,那個女人在害死我爸爸後就自殺了,自殺,知不知道死了,她早就死了!怎麽樣,現在滿意了吧!”
夏歡身體驟然僵硬,一動不動的愣在那,片刻之後,她突然擡起了頭來: “你說什麽”她的面龐一時間了無人色。
他緊抿着唇,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何夏歡,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空曠孤寂的客廳,一時間靜谧的了無人聲。
“啊——”夏歡驟然放開了緊握着他的衣袖,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他就往外面跑。
蒙蒙細雨洗滌下,整個院落顯得清冷而寂寥。夏歡沖進雨裏,踉跄着往大門跑去,淩亂的發絲被雨水打濕後緊貼在臉上,面色蒼白地似乎随時都可能死去。
直到身體突然被急趕來的人抱住,她一路瘋狂的行為才頓然停了下來。俞漠臉色慘白的将她緊緊按在了自己懷裏。任由她一動不動的蜷縮着。他突然發現她的姿勢竟是無意識的如母體中的嬰兒般蜷縮,只有人在受到極致的悲傷絕望沖擊過後,才會如此尋求保護般地蜷縮成最無助的姿态。
他的內心驟然一顫,只是更緊的摟住了她。
“媽媽,媽媽……”她低低呢喃。
“啊……不會的!”她突然揚起了頭來,拼命想要掙脫他的束縛: “媽媽怎麽可能會死!不會的,不會的,媽媽,媽媽,我只有媽媽了呀!放,放開我……”
“你要去哪裏你能去哪裏”他俯身形成守護的姿勢,遮擋住了雨水繼續沖刷到她的臉上,身上。
“放開我,快放開我……我要,我要去找媽媽,去找……”話完沒有說還,夏歡只覺得頭腦昏沉,眼前一黑,再也沒了意識。
“夏歡,夏歡……”雨中的瘋狂,俞漠抱起她,快速的朝屋內跑去……
……
“媽媽,媽媽……啊,不要——!”昏迷中的夏歡驟然驚醒,睜開眼,望着在自己眼前不斷放大的俊臉,她輾轉着身體,痛苦的呻吟出聲。
“夏歡,夏歡,醒了就沒事了。”俞漠緊緊地抱住了她,用袖子替她擦拭着額上沁出的冷汗。
無助而彷徨的感覺依舊沒有散去,夏歡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覺得一個溫熱的身體貼緊了自己,他的懷抱讓人有安心的感覺,讓她不由的往他的懷裏縮了縮。
驟雨初歇,是夢是幻,那些事,仿佛就發生在昨夜。眼皮如有千斤重,可是不想再睡去,嘆息聲從哪裏傳來,若有若無,傳入耳畔。
睜着眼,聽着從他胸腔傳來平穩的心跳聲,讓人莫名的安寧。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而昏沉的夜裏,她說: “俞漠,媽媽為什麽就死了呢,那時她一定以為我走了才丢下我的嗎”
“你現在活得很好,相信你媽媽在天之靈也能安息了。”俞漠低低的嘆息。
“你以前是那麽的恨我媽媽,現在……不恨了嗎”
他輕輕地拍着她的背: “我爸爸死了,你媽媽也死了,恨有什麽用,這些年還不是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卻活得好累,放不下過去,只能越活越累,我封閉了好多年,失去了好多,你曾經告訴我,畫畫,是為了記錄下生命中美好的那一瞬,所以我喜歡上了畫畫,那些年拼命的畫,我每天記錄着人生中的灰色調。”她怔怔地看着他: “俞漠,你說,我還能找回屬于我的藍天嗎”
黑暗中,他的眼睛深邃明亮: “我會一直陪着你找,你要的藍天我也期待了好多年,想通過後,永遠都不會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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