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好事多磨

夏日午後的陽光,耀眼奪目,但是躲在屋子裏乘涼就舒服很多,穿着薄衫的涼子折着紙鶴,開心地笑着。

“刷——”身後軟障被掀了起來,沖洗過後的賴朝走了出來。剛才雖然有點窘,但收拾過後又是神采飛揚美少年一枚,心情也是格外舒暢。

“阿绫呢?”他左右看了一圈,沒看到人。

“阿绫姐姐出去了。”五郎說道。

“去哪裏了?”他問。

“不知道。”弟弟搖頭。

散步去了吧。賴朝想着。這時藤九郎告訴他,由良夫人已經等他很久了,他一拍額頭,快步向母親所在的地方走去。剛到門口,就見裏面走出一個人,頓時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阿绫?!她怎麽來了?莫非……他越想越害怕,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

阿绫整理一下衣服,回頭正好看到他,不由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由良夫人在等你哦,放心,”她眨眨眼睛,“好事。”

好事?賴朝心裏稍稍平靜了一下,邁步走了進去,見母親含笑看着他,更放了心,對母親行禮過後,席地而坐。

剛平複沒多久,就被母親一句話吓得七魂丢了六魄:“聽說你弄髒了绫子小姐的被褥?”

“真是……太丢人了!”

賴朝滿臉通紅,跪在母親面前怎麽也不肯把頭擡起來。阿绫!叛徒!他在心中大喊。

“呵呵,賴朝,把頭擡起來。”由良夫人笑着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哎?”賴朝疑惑地擡起頭。

“你并不是失禁,而是……”由良夫人掩口而笑,“母親要恭喜你,你真的長大成人了。今天發生的事情,以後你可能會經常遇到,尤其是你将來跟女子歡好的時候,但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這說明你有了繁衍子孫的能力。”

“歡好?繁衍子孫?”雖然依舊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這幾個詞倒還是理解的,想到曾經看過的某些景象,少年的臉再一次紅了。

“按照慣例,應該給你安排侍女服侍……”

“不要!”賴朝大驚失色,忙不疊搖頭。

“你不用緊張,這些事情早晚都要給你安排,不過,”由良夫人話鋒一轉,“你雖然已成人,但年紀畢竟還小,過早行房對你身子不好,就算有了子嗣,也多半體弱甚至早夭,等過幾年再說,這段時間你可以養精蓄銳,把身體養好——绫子小姐也是這個意思。”

“阿绫?”賴朝一愣。

“绫子小姐怕你會錯了意,但有些話又不好直接跟你說,便特意來告訴我,也建議不要過早給你安排侍妾。她是好意,你不要想太多。”由良夫人笑道。

“是,母親。”賴朝有些羞赧,果然,阿绫不是來告狀的。

“不過,”只見由良夫人笑容微斂,“有些事情,母親要啰嗦幾句,也許你不愛聽。”她說:“你們兄妹幾人,都跟绫子小姐交好,绫子小姐的為人我是放心的,涼子是女孩,五郎還小,但是你,賴朝,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像以前那樣與她親昵是不合适的。像今天你在绫子小姐房裏休息的事情,如果傳出去,尤其讓她未婚夫家聽到,她以後怎麽做人呢?身為一個已經入宮任職的人,做事怎麽可以這麽随性?”

“母親,我……”賴朝低着頭,不知說什麽才好。

“母親知道,你是無心的。但在宮中任職的你,應該比別人更清楚什麽叫人言可畏,”她看着兒子,目光少有的淩厲,“以後,切莫再如此草率!”

從母親房裏走出來,賴朝步履沉重,神色黯然。

母親今天所言所語,他無法反駁一句。比起這個,他更在意的是,這是母親的想法,還是阿绫的想法?母親以前一直沒有提及,偏偏今天阿绫拜訪後跟他說起,莫非是阿绫為了夫家,要刻意與自己保持距離?想到這裏,他心情更加灰暗。

“绫子小姐,那麽,我們改天再來拜訪。”一女子柔聲說道。

聽到熟悉的名字,賴朝從思緒中驚醒,擡頭一看,竟然不知不覺走到阿绫這裏,門口那個正與她告別的女人竟是父親的愛妾常盤夫人,她的小兒子,剛過三歲的乙若*拽着阿绫的衣服,咬着手指問她:“绫子小姐,我可以經常過來玩嗎?”年紀稍大一點的今若手裏拿着點心,雖然不說話,但從他期待的眼神也能看出來,他與他弟弟想表達的是一個意思。

“好啊,歡迎。”阿绫戳戳男孩的小臉,擡頭卻看到不遠處一張冷冰冰的面孔,不由吓了一跳,“賴朝大人,您吓到我了。”

常盤夫人回頭看到他,連忙帶着兩個兒子向他行禮,“賴朝大人安好。”

怪不得要跟我保持距離呢,原來有新人陪她玩了。賴朝心裏憤憤地想,悶悶“嗯”了一聲,面上如同冰雪,對阿绫說:“我來接我妹妹。”

嗯?阿绫覺得有些奇怪,面上卻不顯,“好,我叫她出來。”

常盤知道自己不讨某人喜歡,只是淡淡笑笑,“绫子小姐,我們先告辭了。”

“慢走。”阿绫笑着說。

常盤行個禮,帶着兩個孩子盈盈而去。賴朝掃了她們一眼,回頭見弟妹站在門口,便丢下一句:“走吧,母親要問你們功課。”說完,擡腿就走,面如寒霜。

五郎和涼子面面相觑,一起擡頭看向哥哥的侍從藤九郎:說吧,我哥他怎麽了?

藤九郎僵硬地咧咧嘴:這個,怎麽說啊,難道真能告訴兩個小主人,你們的好哥哥小心眼毛病又發作了?只能欠欠身,“绫子小姐,先告辭了。”

阿绫點點頭,心裏卻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因為我告訴他老娘他的寶貝兒子再過幾年就可以讓她抱孫子,他覺得不好意思?還是因為他覺得我沒有信守承諾所以惱羞成怒呢?費解。

阿绫托腮想了一會兒後,決定放棄猜源家禦曹司的小心思,反正過不了多久他也會好的,這小子一貫藏不住話,等着吧,一會兒他肯定回來。話說,自己繡的那個淺綠色香袋哪裏去了?

要說最了解源家禦曹司的人是誰,除了由良夫人就應該是他嫡親妹妹的老師了。

就說這廂邊,賴朝帶着弟妹回去後,越想越憋氣,最後實在想不通,出門打算找阿绫問個明白。一路快步前行,到了那裏,卻被告知阿绫在小廚房準備晚膳。一時見不到人,賴朝便只能強壓火氣坐等,不一會兒,一陣誘人的香味傳來,心頭的火氣立刻沒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則是饑腸辘辘。

阿绫正在廚房忙裏忙外,由于自己母親廚藝精湛,自己也是頗得真傳,加上對食物一貫挑剔,更有青出于藍勝于藍的架勢,現在她在做烤鹿肉,鍋裏做的是母親親手教的蝦肉饅頭,再配上一道蔬菜菌湯。鹿肉是今天白天左馬頭給她的,據說是親自打的。要說源義朝對她還是不錯的,不論剛開始有多麽曲折,他還真的給她建了一個小廚房,這是連正妻由良夫人和愛妾常盤夫人都沒有的待遇。今天還派人給她送了鹿身上最好的一大塊肉,讓她有些受寵若驚。不過這麽一大塊肉一人獨享肯定不合适的,而且她和弟弟也吃不了,加上天氣熱,除非拿冰塊否則肉很快就會壞,只是冰塊是個稀罕物,而且食材自然是越新鮮越好,有道是獨樂樂不如衆樂樂,與其讓它在這裏腐爛,還不如大家一起分享。她将一塊肉分成十份,四份送給左馬頭,三份送給由良夫人,剩下三份給自己,再配上親手調的醬汁,嗯,應該不錯。記得母親在世的時候曾抱怨,說這個破地方連糖都沒有,只能拿塊狀根莖來煮湯取甜味。糖是什麽?她不知道,母親說是像雪一樣白,鹽一樣細,入口即化甜到心裏的東西,這種東西在宋國是非常常見的。

母親是很了不起的人,她口中的宋國也是個神秘而美麗的地方,雖然母親說過曾經的宋國更強大,現在只不過是個南遷的半壁朝廷,但依然比日本大了好多,依然是生她養她的故土,母親一直想回去,可是卻再也回不去了。自己呢?自己有沒有機會踏上那個神奇的國度,去看看母親口中的三秋桂子十裏荷花?她笑着搖搖頭,馬上要嫁人的自己竟還有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绫子小姐,賴朝大人來了。”阿菊過來告訴她。

阿绫嗤笑一聲,這小子一如既往地沉不住氣,“告訴他,我要先沐浴,有事就讓他先等着。”敢在我面前耍脾氣?小子,你道行還不夠!

“是。”阿菊應道。绫子小姐的習慣,下廚後必然要沐浴清洗煙塵,還要用玫瑰等鮮花汁子護膚,十分講究。所以,禦曹司,您受累,再等等吧。

源賴朝坐在屋裏,心裏的火一陣陣向上拱。明明是你有錯在先(?),竟然還要我等;等就等吧,反正你的習慣我也知道,你把晚飯傳上來啊?竟然只要我聞味道,引得肚子一個勁兒打鼓,這不是欺負人嗎?!

就在他決定要拂袖而去的時候,一身水氣的阿绫姍姍來遲,膚色粉嫩,發梢帶着晶瑩的水珠,配合着粉色的小挂,更顯清麗。看到她,賴朝的火氣一下子沒了,剛想笑笑,突然想起自己是來質問她的,便硬擺出一個冷臉出來。

阿绫也不理他,徑自走過去逗弟弟,賴朝見沒人理自己,更覺郁悶,又不想自找沒趣,只能把臉背在一邊生悶氣。

阿菊見狀,連忙帶着阿玉擺飯,菜香味一直往鼻子裏鑽,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受不了。賴朝坐不住了,就在他想着要不要跑的時候,那邊傳來一聲天籁之音:“我說,那邊那個一直在做樁子的,你要不要先過來吃飯?要不也沒力氣生氣。”

賴朝回頭,見阿绫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眼睛裏帶着一絲戲谑,一如既往,不由一喜。

看樣子自己想多了,她對我與平常沒什麽兩樣。他想着,竟莫名高興起來。

見他帶着笑容走過來,阿绫嘴角抽搐一下。奇怪的小鬼。

“姐姐,肉!”吉次郎大聲說道,瞪了賴朝一眼。這個讨厭的家夥,又來這裏搶吃的!

“你這個孩子,年紀不大,怎麽那麽愛吃肉?”阿绫搖搖頭,“這個你可吃不了,給你這個肉糜粥吧。”她把早就準備好的肉粥推到弟弟面前。

看着色澤誘人的烤肉,再看看肉粥,吉次郎不高興了,剛想抗議,就見姐姐秀眉一皺,連忙将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姐姐生氣就不好了,也許都不會有零食吃了。他委委屈屈地喝粥,哎?味道還不錯!

“吉次郎現在吃飯越來越好了,”看着小胖子利索地使用自己專屬的小筷子,賴朝笑着說:“記得第一次看他吃飯,湯水弄的到處都是。你也真是狠的下心,即使他哭得再厲害,你也不讓人幫他。”

“他一個男孩子,難道都要別人喂他吃飯不成?”阿绫品了一口湯,“總要長大的。”

賴朝點點頭,咬了一口蝦肉饅頭,眼睛不由一亮,阿绫的手藝一直都很好,真羨慕将來娶她的人。想到這裏,神色又黯淡下來,情緒也像剛才一樣低落。

阿绫有些頭疼,“你到底怎麽回事?”忽晴忽暗的誰受得了?

“沒有。”他掩飾道。突然想起常盤母子,臉色又陰沉幾分,“常盤他們來做什麽?”

“你為這個生氣?”阿绫哭笑不得,“她帶着孩子玩,結果乙若公子的球滾到了我的院子裏,他們來找,我便邀請他們來我屋子裏坐坐,沒想到兩個孩子跟吉次郎投緣,就聊了一會兒。”

“吉次郎跟誰都投緣。”他哼了一聲。

“禦曹司,不至于吧,僅僅是幾句話而已。”她點點他的額頭。“脾氣怎麽那麽大?”

“你管我!還有,你向我母親建議,不讓我早行房?”說到最後,他有些不好意思,還有些竊喜,雖然人家不是那個意思,但在他心裏,他喜歡往那個意思去想。

“對啊,這也是為你身體考慮——原來是這樣啊,”阿绫一臉壞笑,“你不是因為常盤,是因為我不讓你碰女人所以生氣吧。”

“才!才不是呢!”他差點摔了手中的碗,滿臉通紅,“再說了,你一個女人家,怎麽連這個都懂?!”

“書上看的。”阿绫打死都不承認一開始根本不知道,“而且,看我大哥就知道了。”

“你大哥?”賴朝好奇。

“我嫡母的長子,雖然根本不怎麽說話,但也算是我哥哥的人。”阿绫神色淡然,仿佛在說完全不相幹的人,“貌似也是你這個年紀,被嫡母安排行房,結果自此沉迷此道,掏空了身子。現在才剛過二十歲,身體虛弱的好似老人。”說到這兒,她不禁想起父親給她的信,貌似她那個哥哥又病了,而且很重,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應該還像以前虛驚一場吧,否則如果真的出了事,她的婚事怕又要往後退,那時候只怕她的未婚夫要砍人了。

有的時候,真的是怕什麽來什麽,剛入秋沒多久,阿绫就要回紀伊奔喪,她的那個三天兩頭要病一場的虛弱哥哥,到底沒熬過這一劫。父親失去了長子,她再舉行婚禮是不合适的,只能往後拖一拖。

聽說這一消息,平基盛差點掀了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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