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依舊圓潤的吉次郎開始在姐姐的教導下讀書識字,雖然有時會耍耍賴偷偷懶,但還是很聽話的——至少在他姐姐面前。
“嗷嗚——”把書本放下,小胖子可憐巴巴看着自己的乳母阿玉。
阿玉好笑地看着他,“小公子,绫子小姐吩咐了,她回來後要考你功課的。”
“嗚嗚——”不情不願拿起書本,抽抽鼻子。天大地大姐姐最大,為了自己的小屁股不挨揍,還是乖乖地好,而且如果他表現好的話,不僅可以被親親抱抱,允許跟涼子姐姐玩,還可以吃香香甜甜的小點心。想到這裏,小胖手揉揉眼睛,臉上浮現了可愛的笑容。
“吉次郎,今天認了幾個字?”剛剛舉行完元服之禮的鬼武者走了過來,含笑問道。只見他一身黑色直衣,頭上戴着墨色發冠,緩步而來。面如冠玉,容貌愈顯俊秀,舉手投足之間褪去了孩童的青澀,多了一份成熟。
“你姐姐呢?”摸摸小胖子的頭,他坐了下來。
“姐姐?”小胖子笑的燦爛,“出去了!”
“是嗎?”鬼武者笑笑,心裏卻有幾分失落。本來想讓她看看元服之禮後的自己,卻忘了今天是她出去跟未婚夫相會的日子。
一轉眼,就是一年,而她離成親的日子也越來越近,再過半年,她就要離開了。
離開,離開源家,離開他們,這也是她的期望吧。
“禦曹司?”
鬼武者擡起頭,就見一位秀麗少女款款而來,雪白色的單衣上罩了一件水粉色小挂,淺黃色的花瓣落在那一抹嬌粉上,更添柔美;舉止優雅,笑語盈盈,眉眼間那一抹靈秀,讓人怦然心動。
“阿绫。”鬼武者站了起來,“你回來了?”
“恩。你這是……”阿绫打量他一番,微微一笑,“恭賀禦曹司元服之禮。”
“恩。”少年臉一紅,“父親賜了我新名字,賴朝。”
“源賴朝嗎?”阿绫笑着說:“真是個不錯的名字呢。”
“咳咳,那是自然,父親給的名字嘛。”他不自然地咳了兩聲。
“這麽早舉行元服之禮,是為了北方夫人嗎?”
賴朝一愣,眉宇間添了幾分傷感,“母親的身體最近一直不好,去年入秋以來,湯藥就沒有停過,大夫說,是因為操勞過甚。”他低聲說:“如果我能早早長大成人,替母親分擔,也許她就不會這樣了。”
“別這麽說,”阿绫拍拍他的肩,“你已經承擔很多了,與你同齡的富人家孩子,這個時候還在玩耍呢。”她不由想起今天作為跟屁蟲跟過來的平家清三郎,她和基盛在深情款款,那小鬼就在一旁盡職盡責的搗亂,讓他們哭笑不得。
每個人都懷念自己的孩童時代,但每個人都要不得不學着成長,看着眼前這個一身黑色直衣的少年,阿绫心中頓生幾分酸楚和無奈。
“母親跟統子內親王說好,一旦我行完元服之禮,就按約定讓我去宮中任職,這也是母親的期望。”他笑笑,“也許是錯覺,今天看着我加了冠,我覺得母親的氣色好多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不是錯覺,北方夫人今天确實不錯。”阿绫笑笑,當年她也是為了讓身染沉疴的母親開心,請父親提前為她舉辦裳着禮,可即使這麽做,也沒有阻止病魔侵害母親虛弱的身體。
“你今天見到母親了嗎?”賴朝問道。
“恩,早上拜見過。”她點點頭,“跟她商量搬到其它屋子住的事情。”
賴朝腳下一頓,“其它屋子?為何?”
“你說為何?以前你只是孩子,我住在你隔壁沒有什麽;但現在你已經行了成人禮,我在跟你住在一起就不方便了。”她說道:“其實現在我跟你說話都要遮住臉,在屋子裏就要拉一層紗簾擋住,只不過我不計較這些罷了。”
“既然這些都不計較,那又何必……”
“我不計較,但不等于未來夫家不計較啊。”阿绫看他一眼,“瓜田李下的事情,能避就避。”
賴朝語塞,對此,他不能提出一個反駁意見,他也沒資格提。
“我母親,怎麽說?”猶豫一下,他問道。
“北方夫人也在想這個事情,既然你已經成人,跟一個未婚姑娘住在一起确實不便,我不找她,她也會跟我說這個事。”阿绫秀氣地打了個哈欠,“我們算想到一起去了吧。”
其實,你可以不搬的。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看他一眼,阿绫嘿嘿一笑,“你不用擔心,”手指戳着他的臉,“雖然不能像以前一樣能随時随地欺負你了,但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誰稀罕你來看我,還有,我什麽時候任你欺負了?”他沒底氣地說。
“呵呵,那我現在在幹什麽?”她壞壞地說。我戳我戳。
“我這是在讓你。”他紅着臉辯稱。
“是是,賴朝公子很大度。”手上動作仍不停。
“姐姐。”吉次郎委屈地抱着阿绫的腿,姐姐回來都不抱我了,嗚嗚!姐姐不疼我了!
阿绫看看他,搖搖頭,彎腰将他抱起來,“又撒嬌,真拿你沒辦法。”
“嘿嘿!”小胖子手腳并用,奮力向上爬。
賴朝拉拉胖小子的小手,“小心真的寵壞他。”
阿绫笑着親親弟弟,“不礙的,我有分寸。”
源賴朝一點不想承認,他很羨慕那個一臉幸福的胖小子。
“這是在幹什麽呢?”一個輕佻的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回頭一看,卻是源義朝的長子,被人稱作鐮倉惡源太的源義平,只見他一身棗紅色的直衣,大大咧咧敞着懷,外面罩了一件青色袍子,頭上草草打了一個發髻,身上帶着一股酒氣,還夾雜着幾縷脂粉香,想也知道剛從溫柔鄉爬起來。他摸着下巴,斜眼看着面前二人,最後把目光牢牢鎖在阿绫身上,不住上下打量。
阿绫微微蹙眉,往後退了幾步。她不喜歡這個男人,除了武力尚可,粗魯無禮,還把他老子沾花惹草的性格學個十成十,每天尋歡問柳,圍着女人亂飛。
“兄長大人,有何事?”源賴朝不着痕跡的将阿绫擋在身後。
“鬼武者,哦,不,賴朝,為兄今天身體不适,沒有參加你的元服之禮,還請勿怪。”源義平扭扭脖子,滿不在乎地說。
“哪裏。兄長身體好些了嗎?”賴朝面上不見喜怒,淡淡問道。
“好了,見到绫子小姐,什麽病都好了,”他咂咂嘴,淫邪的目光在阿绫身上游移,“绫子小姐愈發出衆了。”
“那還真是我的榮幸,能讓您康複。”阿绫冷冷回答。
“哪裏,如果能和绫子小姐共度一晚,那我好得更快。”他嘿嘿一笑。
“兄長,慎言!”賴朝冷冷說道,臉上難得浮現出一絲怒意。
“三弟何必這麽大火氣?莫非……”他做恍然大悟狀,“原來如此,你們已經……這也難怪,绫子小姐就在你的隔壁,做什麽也方便。”
源賴朝一直克制着自己,但此時此刻,他只想一拳揮向長兄的頭。
“大公子這麽說,是侮辱绫子,還是侮辱您的兄弟,或者是,質疑令尊與北方夫人的教子方式呢?”阿绫冷冷一笑,“有些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大公子還是小心為好。”
“绫子小姐不僅人漂亮,嘴巴也厲害,怪不得我父親念念不忘,連我兄弟都護着你。”源義平不懷好意地說。
“绫子的運氣一直都不錯。”她微微一笑,“如果您無事,我跟北方夫人約好前去拜會,恕绫子失禮了。”
源義平冷笑着看着阿绫遠去,走到弟弟身邊,邪氣一笑,“這樣的美人就在身邊,哪有讓她溜走的道理?反正你已經成年,幹脆趁機品嘗一下女人的味道如何?如果味道不錯,我也想嘗嘗她是什麽味。”
源賴朝冷冷看了兄長一眼,壓抑住心頭的火氣,拂袖而去。
在他走後,源義平也變了臉色,甚至有幾分猙獰。他雖然不是嫡出,但也是左馬頭的長子,當初為了父親的地位,手刃叔父,立下汗馬功勞,被人稱作“惡源太”。而如今,他那個剛剛成年的弟弟已經內定為皇後宮權少進,而他卻還是一個武夫,就因為他的母親僅僅是一個娼妓?
“等着瞧吧!”他牙關緊咬,狠狠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