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章

第 12 章

“這樣就對了。”許榴花得到了滿意的答複,想着總有神明護佑,跟着松了口氣。

可是……

這一次,神仙也不打算站在青鹽這邊。

十月十八,青鹽像往常一樣穿一身白出了門,她素面朝天翻身上馬,向那個熟悉的城郊曠地奔去。

小時候,她并沒有與父母度過多久的歡樂時光,父母的面龐早已變得模糊不清了。她只依稀記得幾個畫面,她站在母親身前讨糖吃,母親總是狡黠一笑,讓她陪自己玩游戲。

直到青鹽累得筋疲力盡昏昏睡去,再也記不起吃糖這事兒,母親才将她抱回房間裏,再把糖塞在她枕頭下。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青鹽小時候做的夢總是甜甜的。

每當母親這樣捉弄青鹽,父親總是默默笑着看他們,也不說話,也不走上前,只要父親敢出面,總有一方要指責他拉偏架。所以,他索性躲在一旁讨清閑,默默看着母女倆,就像是在欣賞什麽風景。

每當母親落了下風,父親就不由得笑出聲,母親總是氣惱地回頭去罵他,父親立刻收了笑容。

那是青鹽最早看過的變臉表演。

青鹽這樣想着想着,臉上溢出些笑容來,缰繩也甩得起勁兒。

今天天氣晴得剛好,她袖子裏灌滿風,一路馳騁。出了城門,青鹽一路不停,馬蹄揚起的塵土漸漸隐去了她的身影。

她心裏想着,只要一路暢通無阻,她就能在日落之前順利趕回來。

天不遂人願,青鹽擡頭便看到遠處有一隊人馬迎面而來,從路線和勢頭來看,他們沒有繞過青鹽的打算,反而像是直直沖她來的。

青鹽不想現在惹上麻煩,急忙掉轉馬頭打算繞路超過去。

對面的人注意到青鹽的動作,也轉了方向。

這讓青鹽更加堅定,這些人就是沖着她來的,她心裏有些害怕。

直到她看清了帶頭的人的臉,她險些松了缰繩,差點從馬背上摔下去。

冤家路窄。

來人正是陳金粟。

他們的馬騎得飛快,還沒等青鹽反應過來,那隊人就已經快馬加鞭一股腦沖上來,他們将青鹽圍住,把青鹽逼得避無可避。若不是青鹽眼疾手快将馬停住,她幾乎要和陳金粟迎頭撞個滿懷。

青鹽擡頭看去,陳金粟坐在馬上一動不動,他甚至沒有因為青鹽的馬撲過來而多眨一次眼睛。他淡淡看着青鹽,方才的情形并未在陳金粟眼中掀起任何波瀾。

此刻的他,像是一尊佛,端坐馬上,睥睨衆生。

青鹽覺得全身上下的血都在往腦子裏湧,她手腳冰涼,耳朵裏充斥着心跳的聲音。

好不容易讓馬停住,青鹽堪堪穩住身型,利落在馬上直起身子。她咬了咬牙,迎面看向陳金粟那張俊美的臉。

上一世的青鹽想也不敢想,這樣風流的一張臉下,竟是如此狠戾而冷漠的心。如果不是親手觸碰過他的身體,青鹽甚至覺得他身體裏流動的血都是涼的。

正在青鹽慌亂之時,陳金粟細長的桃花眼中浮現笑意,他眯了眯眼睛,眼神像是一把刀子刺上青鹽身體。他用眼睛将青鹽全身上下搜了個遍,最後直直落在她臉上。

“姑娘去哪?”他聲音悠閑得像是在問青鹽,今天天氣好不好。

“陳公子。”青鹽怯生生開口,聲音裏帶着止不住的顫抖。

陳金粟眼中笑意更盛,不緊不慢緩緩開口道:“姑娘認識我?”

認識,當然認識,何止認識。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青鹽甚至比他自己更了解他。

聽着陳金粟熟悉的慵懶聲音,巨大的憤怒在重擊她的心髒,怒火夾雜着恐懼向她席卷而來,幾乎要将她整個吞噬。

她深吸口氣,藏起痛楚,勉強壓抑自己沖上前去掐住他脖子的沖動。

“陳公子聲名遠揚,長安城無人不曉。”青鹽的話雖是恭維,可眼神和語氣冷冰冰的,仿佛藏在和煦春風下厚厚的積雪,表面的溫暖下是刺骨的寒。

“論名聲,陳某未必比得過姑娘。”

陳金粟笑得縱情,在青鹽看來卻銳利而冰冷,揮之不去的噩夢沖進青鹽腦海。她發現自己縱然有千萬般恨,手腕卻是軟的。

她仍在怕。

假如現在陳金粟長劍一挑,打算要了她,她能做的也只有俯首稱臣,甚至沒有周旋的勇氣。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雖覺得自己恨陳金粟,可骨子裏仍舊對他怕極了,也許是上輩子的痛感,讓這份恐懼刻在了她的骨子裏。

她一直都很想問問陳金粟,當初他在宴春樓,将自己緊緊抱在懷裏,一遍遍說着愛她的時候,就已經想好要利用她了嗎?

如今,除了這條命,她沒有任何籌碼。

她是不敢問,也是不敢賭。

這一世,被愛對她來說已是奢望,只要不被利用不被騙,她的人生就算完滿。

青鹽垂下眼睛,藏起絕望,将她的歇斯底裏默默收拾好,淡淡回了句:“不敢。”

陳金粟不知道青鹽心中波濤,看着青鹽溫順的模樣,他拎起缰繩,又向前挪了幾步。看着青鹽的臉,他雙眉一挑,笑容中滿是邪氣,帶着糾纏不清的意味。

青鹽想別過頭,陳金粟又向前探了探。他迫使青鹽望向他的眼睛,像是天邊恣意瘋長的野草,不管不顧就入侵青鹽的春天。

“姑娘比我聽說的更美。”陽光墜入陳金粟眼眸,讓他眼睛裏閃出些光亮來。陳金粟雖生性桀骜,可此刻他看向青鹽的眼神卻清澈無垢。

青鹽被這眼神恍惚了一瞬,壓抑的苦楚适時在他腦中迸發,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眼下這男人眼睛裏的湖泊有多清澈,日後自己的淚珠子就撒得多遼闊。

“公子擡愛,奴家惶恐。”青鹽說着向後躲了躲。

“姑娘,一個人去城郊墓地太危險了,我身後個頂個都是府中好手,”陳金粟用不容拒絕的語氣說出疑問句,“陪姑娘同去?”

知道青鹽要去城郊墓地的,只有宴春樓裏的人。

陳金粟這樣直截了當地說出來,無異于告訴青鹽,宴春樓中處處都是自己的眼線,想要知道青鹽的動向不過是幾兩銀子的事。

青鹽心裏一緊,帶着陳金粟去父母墓前,無異于當着他們的面讓陳金粟再一次殺了自己。

不管青鹽神情中的不甘不願,他下令當即讓府兵讓出一條路來。

“走吧。”陳金粟溫柔說道。

青鹽表面巋然不動,手心裏已經冒出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她腦子裏浮現出無數個推脫的理由,可哪一個看起來都不可靠。她不知道如果陳金粟執意要去墓前,她能做什麽。

真沒用啊,連祭拜父母都不得安生。

她慢吞吞拎起缰繩,身下的馬像是懂她的心思,一寸一寸向前挪,走得不情不願。

陳金粟壓低了眉,靜靜看她,少見的有耐心。

短短十步路,青鹽覺得自己走了半個時辰。

數十道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她不敢有什麽動作。就在她剛剛走到陳金粟身邊的時候,一道淩厲男聲響起。

“什麽人!”

緊接着,馬蹄聲由遠及近,停在青鹽身前。

這道聲音對青鹽來說,比寺廟的鈴聲還悅耳。青鹽恨不得當即下馬跪地磕三個響頭,謝謝老天爺恩賜。

無論是誰都好,此刻,能帶我走就好。

“顧侍郎,”陳金粟的聲音驟然冷下去,已經沒了和青鹽說話時的耐心,明顯變得不耐煩,“又是你。”

陳金粟不明白,為什麽每次他想要接近青鹽的時候,顧憐總是能莫名其妙出現在青鹽身旁。

顧憐凝眉不說話,劍眉星目在陽光照射下,顯得英氣逼人,來勢洶洶。

陳金粟想着,此刻不在長安城內,仗着自己人多勢衆,便對顧憐毫不客氣。他不顧官職尊卑,既不下馬,也不行禮,半合着眼睛看顧憐。

“顧侍郎今日來此,該不會是為了選将授帥的吧?”

“只是聽聞近日有盜賊流竄,保護城門安全。”顧憐将手中長劍握得更緊,大有鬥志昂揚之态。

“區區城門,也要顧侍郎親自上陣,看來兵部平日裏清閑得很。”

“區區城門?”顧憐點了點頭,他笑起來,笑意卻不及眼底,“的确,即便是被攻破了城門,還有陳令史的家門頂上,看在陳令史的面子上,誰敢兵戈相向?”

“顧憐,你不要血口噴人!”

“陳令史,顧某只是瞻仰陳家風采,滿朝文武誰不知道,陳家的門,比區區城門更難開啊?”

真敢說啊!

青鹽默默向後退了兩步。

她看到陳金粟的眼睛被怒火撐大,眼角都氣得發紅。面對顧憐的陰陽怪氣,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從何反駁起。

“顧侍郎最擅詭辯,這張嘴可真是沒白長。”陳金粟凝視顧憐的眼神中帶着侵略的姿态,眼眸中有愠色籠罩。

青鹽看到陳金粟這副神情,她知道,顧憐已經惹火上身了。

“顧某是粗人,不比陳令史閑情雅致,還能忙裏抽閑,在這兒……”顧憐目光在青鹽和陳金粟之間看了個來回,“強搶民女。”

“你說什麽!”他對顧憐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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