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怕嗎?”不知過了多久,暗夜裏低低的傳來一個聲音。

小夏歡沒有回答,她從他的懷裏擡起頭來,黑暗裏他正定定地俯視着她,微抿的薄唇,望不清他的神色,但小夏歡卻是一眼就望見了他那雙黑亮的眼睛。

“我……怕黑。”她咬了咬唇低下頭,盡量不讓自己的軟弱在他面前展露出來。

俞漠看了她一眼,一聲不吭,卻是皺了皺眉。

感覺到眼前人正要推開自己,小夏歡有些受傷,但手心卻是一緊反手握住了他的衣襟。那時,小夏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做,只是單純的不想讓他走,等反應過來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這麽做了。

“去開燈。”他嘆息一聲,低頭看着她。

小夏歡面色一紅,沒再吱聲,只是松開了緊握的手。

他的步伐在黑暗裏顯得異常傾長,待他走到牆壁伸手啪的一聲按下開關的時候,整個房間裏頓時明亮了起來。小夏歡立刻擡起袖子遮住了眼,等漸漸适應了燈光後才慢慢睜開,原本黑暗的房間此時看起來再沒了恐怖之感。夏歡面露感激的望向他,只覺得今日的俞漠似乎有些不一樣。

“既然怕黑為什麽不開燈?”

“我……我不敢下去。”她坐在床沿,輕抿了下唇,淡紫色的睡衣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本就瘦弱的她一眼望過去竟讓人說不出的憐惜。

俞漠望得有些出神,正待走過去卻赫然發現桌子底下被摔碎了的水杯。他挑了挑眉,已經不需多想便悠悠道:“你渴了?”

夏歡支吾了一聲,一雙手扯着衣擺有些發窘。

氣氛愈發的靜谧,不一會,低着頭的小夏歡只聽見水與瓷杯相接觸的沙沙聲傳來。随着一陣腳步聲的靠近,一杯溫熱的開水已經遞到了她的面前。

早已渴極了的夏歡擡起頭沖他感激的一笑就接過水杯咕嘟咕嘟喝了起來。等一杯水都喝的見底了,俞漠的聲音又再次響了起來,“還要嗎?”

小夏歡搖了搖頭,俞漠便将杯子接了過去,也不急着離開而是将杯子放在手心随意的把玩着。

小夏歡這才仔細的看着他,今天他穿了一件襯衫和棕色毛衣,氣質優雅,只是發絲有些淩亂。想到他應該是從酒會上回來的,小夏歡擡頭望了望外面,“晚宴已經結束了嗎?你和媽媽他們一起回來的?”

“不是,”他的聲音有些低沉。

“哦,”小夏歡沒話說了。

過了半響,俞漠看着她突然蹦出了一句,“我是一個人先回來的。”

“啊?……哦。”小夏歡沒反應過來,但看着他盯着自己已經有些不善的面色又立馬哦了一聲。

“今天你吃了什麽了?”小夏歡望着他越來越陰郁的臉開始沒話找話。

“你問這話的意思是想說你很餓嗎?”他靠近了她一步,呼吸一張一合的噴灑在她的臉上。

本來快要忘記自己很餓的小夏歡,被他這麽一提醒倒是真感覺餓了起來。肚子還非常配合的發出了一聲輕響。這也不能怪她,已經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

俞漠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半響,他蹙眉,“走吧。”

“去哪?”她有些不确定的問道。

他看着她,沉吟片刻目光在四周游移了一圈,伸手将衣架上的外衣拿下來披到她的身上,一把拉起來就往外走。

寬敞明亮的廚房裏,俞漠不緊不慢的從冰箱裏拿出泡好的白米。回頭瞟了一眼從剛開始就傻傻的站在廚房中央的夏歡,淡淡道:“你打算一直站在那嗎?”

恍若未覺她的注視,将鍋架上,加熱後倒入水,等水開後便将白米倒進去,一遍一遍細細的攪動。

等一碗湯色濃郁的白米粥端到小夏歡面前的餐桌上後,她看着他,仍然有些僵硬的站着。

他閑閑的坐下,撐着下巴注視着夏歡:“怎麽,肚子又不餓了?”

夏歡這才伸出舌頭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然後便坐了下來,老實不客氣的吃了起來。唔,真的很好吃,或許是因為已經餓極了的緣故,夏歡只覺得這碗白粥是她喝過最美味的粥了。

……

時光荏苒,轉眼已去了三年。

俞家別墅的花園裏,俞漠正架着畫板,一臉認真的畫着畫。

在兩年前俞漠報了國畫班,長時間的學下來,他的畫已經畫得初具規模。

暮春時節,院裏的櫻花又到了新一輪的落英缤紛。今日恰好有風,細風吹拂下,粉色的花瓣簌簌落在空中悠悠地打着轉,比往日來得更加美麗灑脫。

修長有力的手指在白色畫布上揮灑自如,微微低着頭,墨色的發絲與頸間淡淡的勾勒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

擡頭捕捉那一瞬間的落花,目光一頓,卻不自覺地望到了不知何時已偷偷站到花下正望着自己的女孩身上。

收回自己的目光,他屏氣凝神,繼續認真畫着手裏的畫。……櫻花的花蕊。不自覺地又擡起了頭來,目光動了動,卻還是轉到了一旁,此時她已經百無聊賴地靠在了樹上,只是依舊望着自己。

“夏歡你別站在那裏,我沒法作畫了。”俞漠皺了皺眉,開始下逐客令。

“……知道了”夏歡擺出一副很傷心的樣子,動了動身子竄到了他的身邊又換作一副好好欣賞他畫的模樣。

他在調色盤裏蘸足了顏料,在畫布上才塗了兩筆,又一次地畫不下去了。

他擡頭掃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夏歡你先一個人回屋裏去,你在這我畫不了。”

“我又沒說話,那我也不動了好不好,這樣不會打擾到你了吧?”夏歡一臉委屈的看着他,擺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不行,回去!明天這幅畫是要交的,你想害我被教授批評對不對?”俞漠擺出一副晚娘面孔。

“哼,回去就回去,有什麽了不起?!”

看着她轉身就要跑的背影,俞漠的心緒突然間更不寧了,伸手一拽又将她給拉了回來。

“幹什麽?你不是要趕我走嗎?”夏歡伸手推他。

俞漠望着她,一句話也不說,突然手上力道加重順手将她按坐到自己腿上。夏歡面色一窘,一時也不反駁,只是低着頭玩着他衣服上的扣子。

俞漠面無表情的看着她的一舉一動,然後胳膊從她腰後伸了過來,将她圈進自己的懷裏。

他将畫筆塞到了夏歡的手裏,然後握住她的手開始一筆一筆地往畫布上塗了起來,順便将頭埋在她的頸項裏,聞着自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清香。

“明天,我的畫一定是最差的,教授批評我後……你要補償。”

“什麽補償?”夏歡一臉興奮地随着他手的游走而随意的在畫布上塗上自己喜歡的顏料,根本沒注意他在說什麽,只是機械地随着他的話問了下去。

“……你說呢?”說話間,他的唇已經淺淺烙了下來。

夏歡下意識偏過頭去,他的唇,帶着熱熱的氣息,一時間輕覆在她的耳畔,他的手,輕握住她的手。

……

恍然如夢。

舞曲不知換了幾首,一杯愁緒,幾年離索。

昏黃的燈光下,夏歡擡起頭怔怔地望着眼前人。筆直的西裝,俊美冷漠一如往昔,低低的俯視着自己,他的眼中是否也憶起了初年的憐惜?

不是要忘了他麽,一寸相思終成一寸灰。

罷了,還是放開手吧,不放,又能如何?

舞曲依舊繼續,夏歡卻漸漸停了下來,手從他肩膀上滑落的一瞬,卻被他突然伸手握住了。

她的眼中逐漸蒙上了一層薄霧。他的一只手在她腰間收緊,她看到一雙幽深的眼眸在自己眼前逐漸放大。只是,在他的唇朝她吻過來的時候,她卻是側頭一偏,他的吻湛湛落到了她的發絲間。

“放開,我要回去。”她的聲音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清冷。

“回到俞家”似乎沒有聽到她的拒絕,俞漠依舊沒有松開她。

“放手,我要回去”她的神情漠然,望着他的眼神疏離,“要我再說一遍麽,放開我,我要回去——”

“別惹我發怒,我不想再……”

夏歡突然冷冷的看着他,伸出手一根一根掰開他握住自己的手,即使軟弱,這一刻她也很堅決的表達了自己的決絕。

她再也不是當初的那個單純天真的何夏歡了。七年的時光,她身上的棱角不是被他,而是被自己一點點磨碎了。

錯措錯!不能再愛,那麽,不愛,還不行了嗎?

沒再看他一眼,夏歡轉身一步步的朝着大禮堂門口走去。

第二日清晨陽光明媚,夏歡很早就來到了學校,但實在沒有心情進班裏上課,于是在上課鈴聲打響後她就只身一人在校園裏逛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連續下了幾場雨的緣故,學校裏的花此時早已謝了一地。

看着萎落滿地的殘花,夏歡突然憶起了那個輕柔的聲音,曾經在夢裏她經常夢到的一句話:“天地間的一花一樹皆是有生命的,就猶如人将命看得很珍貴一樣。”

心裏驟然一痛,可是,為什麽說出此番話的人卻如此的輕生?當年,抛下女兒的時候,為何她沒有憶起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思念連同心痛如同藤蔓一般在內心瘋狂滋長,不知何時夏歡的眼前已經一片濡濕。自己都如此的輕生,還有什麽資格一遍遍的讓女兒答應一定會好好活下去?她不知道這些年來女兒活得有多痛苦,她不知道什麽叫做一邊渴望着一邊卻從心底深處泛出的絕望……不知道,她什麽都不知道。

突然覺得這裏再也呆不下去了,夏歡一個轉身飛快地朝校門口跑去。

這個城市,這裏的一切讓她心生倦意,再也毫無留戀之處。如今的她,只想離去,快些離去。

失魂落魄的行走在馬路上,穿過條條繁華的街市。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她疲憊的想要蹲下去的時候,擡頭,才愕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站在了C大的校門口。

怎麽竟會走到這裏?夏歡有些哭笑不得,記憶裏自己來C大不會超過三次,而且這三次也完全都是因為哥哥在學校惹了禍把自己抓來收拾爛攤子的。

這麽一想夏歡開始有些猶豫自己到底要不要進去。

C大校門口不時的有學生進進出出,在那些路過者疑惑的打量自己的目光裏,夏歡只覺得有些小崩潰。最後在一個長的有些面熟的男生熟絡地和他打過招呼後,夏歡臉部抽搐的低頭跑了進去。

何裴斯!她迅速的按下了一連串號碼,只是在撥通後她才有些面色扭曲的想起自己的電話簿裏第二個好像就是哥哥的號碼吧!果然,腦袋發起熱來智商是會降低的。

手機那頭已經傳來了一聲清朗的聲音:“喂,若若?”

夏歡只覺得額上頓時多了三道黑線:“我不是若若!”

“啊?可是來電顯示上顯示的就是‘若若’啊!”手機那頭的聲音雖然刻意的壓低了,但還是能聽得出來那音調異常的堅持。

夏歡這才反應過來接電話的人根本不是何裴斯!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你是誰?讓何裴斯接電話!”該死的哥哥,不就是幾年前自己在剛買手機的時候一時興奮,以至于在看一本關于智商方面的書時,一不小心就将何裴斯的來電設成了“智智”嘛,當時一時懶性大發就沒改過來。結果被何裴斯這個小人知道後,居然當着她的面将自己的來電顯示裏把原本‘親愛的妹妹’換成了‘若若’,連讀起來,意識就是‘弱智’的意思。

為了罵別人“弱智”居然不惜代價的将自己也拖下了水,當時夏歡想的就是,如此不遺餘力的做出有礙智商的事,哥哥的大學別是代考上來的吧。

今天這麽一出意外,居然勾起了幾年前的恩怨,這麽一來,夏歡只覺得自己的怨念更深了。

“我是何裴斯的室友啊,何裴斯現在不能接電話,因為我們正在上課。”那頭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上課?夏歡嘴角頓時抽了一下,如今夏歡能想到的就是對方現在是蹲在桌子底下接的。

“那你怎麽能接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很是得意:“因為我在聽課啊,何裴斯可是正被教授抓着提問呢,哦對了,剛剛手機震動的時候是我從他的口袋裏摸出來接的哦。”

夏歡剛準備再問幾句,卻聽到手機那頭傳來幾聲暴喝的聲音:“什麽?德國的比薩斜塔?意大利的科隆大教堂?何裴斯,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泰國的巴黎聖母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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