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第二日清晨陽光明媚,夏歡很早就來到了學校,但實在沒有心情進班裏上課,于是在上課鈴聲打響後她就只身一人在校園裏逛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連續下了幾場雨的緣故,學校裏的花此時早已謝了一地。

看着萎落滿地的殘花,夏歡突然憶起了那個輕柔的聲音,曾經在夢裏她經常夢到的一句話:“天地間的一花一樹皆是有生命的,就猶如人将命看得很珍貴一樣。”

心裏驟然一痛,可是,為什麽說出此番話的人卻如此的輕生?當年,抛下女兒的時候,為何她沒有憶起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思念連同心痛如同藤蔓一般在內心瘋狂滋長,不知何時夏歡的眼前已經一片濡濕。自己都如此的輕生,還有什麽資格一遍遍的讓女兒答應一定會好好活下去?她不知道這些年來女兒活得有多痛苦,她不知道什麽叫做一邊渴望着一邊卻從心底深處泛出的絕望……不知道,她什麽都不知道。

突然覺得這裏再也呆不下去了,夏歡一個轉身飛快地朝校門口跑去。

這個城市,這裏的一切讓她心生倦意,再也毫無留戀之處。如今的她,只想離去,快些離去。

失魂落魄的行走在馬路上,穿過條條繁華的街市。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她疲憊的想要蹲下去的時候,擡頭,才愕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站在了C大的校門口。

怎麽竟會走到這裏?夏歡有些哭笑不得,記憶裏自己來C大不會超過三次,而且這三次也完全都是因為哥哥在學校惹了禍把自己抓來收拾爛攤子的。

這麽一想夏歡開始有些猶豫自己到底要不要進去。

C大校門口不時的有學生進進出出,在那些路過者疑惑的打量自己的目光裏,夏歡只覺得有些小崩潰。最後在一個長的有些面熟的男生熟絡地和他打過招呼後,夏歡臉部抽搐的低頭跑了進去。

何裴斯!她迅速的按下了一連串號碼,只是在撥通後她才有些面色扭曲的想起自己的電話簿裏第二個好像就是哥哥的號碼吧!果然,腦袋發起熱來智商是會降低的。

手機那頭已經傳來了一聲清朗的聲音:“喂,若若?”

夏歡只覺得額上頓時多了三道黑線:“我不是若若!”

“啊?可是來電顯示上顯示的就是‘若若’啊!”手機那頭的聲音雖然刻意的壓低了,但還是能聽得出來那音調異常的堅持。

夏歡這才反應過來接電話的人根本不是何裴斯!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你是誰?讓何裴斯接電話!”該死的哥哥,不就是幾年前自己在剛買手機的時候一時興奮,以至于在看一本關于智商方面的書時,一不小心就将何裴斯的來電設成了“智智”嘛,當時一時懶性大發就沒改過來。結果被何裴斯這個小人知道後,居然當着她的面将自己的來電顯示裏把原本‘親愛的妹妹’換成了‘若若’,連讀起來,意識就是‘弱智’的意思。

為了罵別人“弱智”居然不惜代價的将自己也拖下了水,當時夏歡想的就是,如此不遺餘力的做出有礙智商的事,哥哥的大學別是代考上來的吧。

今天這麽一出意外,居然勾起了幾年前的恩怨,這麽一來,夏歡只覺得自己的怨念更深了。

“我是何裴斯的室友啊,何裴斯現在不能接電話,因為我們正在上課。”那頭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上課?夏歡嘴角頓時抽了一下,如今夏歡能想到的就是對方現在是蹲在桌子底下接的。

“那你怎麽能接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很是得意:“因為我在聽課啊,何裴斯可是正被教授抓着提問呢,哦對了,剛剛手機震動的時候是我從他的口袋裏摸出來接的哦。”

夏歡剛準備再問幾句,卻聽到手機那頭傳來幾聲暴喝的聲音:“什麽?德國的比薩斜塔?意大利的科隆大教堂?何裴斯,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泰國的巴黎聖母院了?!”

夏歡啪的一聲關掉了手機,頓時有些感慨。以至于她開始認真的思考起來,自己的哥哥究竟是不是代考上來的這一嚴重問題。

百無聊賴的夏歡只好一個人先來到了操場,這裏是唯一安靜點的地方了。夏歡遠遠地站在一邊看着操場上有幾個年輕的身影在追逐足球下的歡聲笑語,似乎被這些爽朗的笑聲所感染,夏歡只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這讓她不由想起了幾年前,那時候的何裴斯就特別喜歡踢足球。

看了會兒,夏歡找了塊綠油油的草地坐了下來,伸手無聊的拔着腳下的小草。只是不覺間遠處那個被踢的飛來飛去的足球突然骨碌碌地朝夏歡的方向滾了過來,夏歡一愣之下伸手去接。只是腦中的那些片段卻又陸陸續續的閃現了出來。

記憶裏,那年的夏季,天氣悶熱的厲害。高中的足球比賽中,那時的夏歡就是這般站在場外看着那場由何裴斯領隊的與外校的足球聯賽。

那時她剛剛融入這個家不久,對一切都有些或多或少的抵觸。只是在何裴斯的再三邀請下她還是來到了觀衆席前來觀看這場比賽。場上何裴斯的傑出表現頻頻贏得觀衆熱烈的喝彩,那時他便這般爽朗的笑,只是眼神望着觀衆席的方向似乎在找尋着什麽。

只是至今夏歡都不知道那個足球是如何飛到觀衆席的,當然她也沒甚在意何裴斯是如何失神落魄的沖過來抱住自己的。只是那時的夏歡第一次從他的眼神中看見了狂亂,或許也是從那時起,她早已習慣了陰暗的空中又一次感到了陽光的溫暖。

一個身形傾長的男生朝夏歡跑了過來,似乎已經喊了她好幾聲了。等夏歡回過神來的時候不由面露歉意地将足球遞了過去。

“謝謝——”那個男生望着夏歡似乎并沒有立即要走的意思。

“有事嗎?”夏歡看了他一眼,确定這個人并不認識。

那個男生搖了搖頭,只是在轉身将要離去的時候又轉過了頭來,他說:“帶我和何裴斯說聲抱歉吧。”

“什麽?”夏歡挑了挑眉。

那個男生望着夏歡半響,似是苦笑了一聲:“四年前的那場足球聯賽,當時身為隊長又是主場作戰,我只知道絕對不可以輸,卻沒想到害的何裴斯再也不願碰足球。那時他的足球真的……踢得很好。”

夏歡有一瞬間的呆滞,等反應過來之後:“那個足球是你踢過來的?”

“我倒希望是我。”他似是苦笑了一聲:“球快要進門的時候我卻轉而将球踢給了對手,因為我知道有何裴斯在我是無論如何也進不了那個球的,于是只好賭一把。”

“果然,何裴斯大意失荊州,在傳球的時候根本沒顧慮到在他身邊的我,對手的領隊。”

……

她知道何裴斯一向對自己很好,在她進入他們家的第一天起就對自己很好。但是,她沒有想到,也不奢望還會有人對自己好到如此地步。

操場上唯一的幾個人影也已離去,夏歡呆呆的坐在草地上,眼睛裏似乎已經沒有了焦距。直到一陣熟悉的鈴聲重新将她喚醒。

按下接聽鍵,裏面便傳來了一聲懶洋洋的聲音,他說:“在哪呢,我下課了。”

“C大樓下的操場上——”

還沒有說完便聽到嘟的一聲。

挂了電話,坐的腿有些麻,夏歡動了動身子在考慮要不要換個姿勢,心想要不把腿伸開,躺下來怎麽樣呢?

就在夏歡決定實施第一個打算的時候,從不遠處傳來了一陣矯健的跑步聲。聲音越來越近,直到在望見一雙白色運動鞋映入自己眼簾的時候,夏歡擡了擡眼皮,她說:“哥,其實你的短跑很不錯哦。”

眼前的男生半彎着腰喘着氣,一看便知道是剛剛跑得太急了。只是他漂亮的眼睛卻是一順不順的盯着依舊坐在那裏一臉悠然自得的何夏歡。

“哎,今天怎麽良心發現知道來看看我這孤寡老人了?啧啧啧,難得啊難得”何裴斯老實不客氣的挨着她最近的地方坐了下來。

夏歡狡黠地眨了眨眼突然起了捉弄之心,于是立馬擺出一副嚴肅的模樣:“哥,你在這裏好好呆着吧,表現好點争取寬大處理早點出來,妹妹我有空一定會過來看你的!啊啊啊,爸爸媽媽你就別擔心……啊!”話還沒有說完夏歡就一臉哀怨地瞪了回去,“哥,你再敢敲我頭,小心我變笨了以後吃你一輩子,哼哼!”

何裴斯一愣,随即默了,半響居然蹲在一旁拔起了小草,怨念的說:“唔,我錯了,不該敲你本就少得可憐的腦細胞的,要不哥哥以後負責給你買養老保險得了,實在不行免費贈送養老院113號房間。”他看了夏歡不善的眼神,又立馬改口道:“不喜歡113嗎?那好吧,168總可以了吧!”

“哥哥……”夏歡動了動唇,突然低下了頭,長長的睫毛微微舒卷。然後,她嘆息一聲将頭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何裴斯的肩膀上。

何裴斯愣了愣卻沒有動,半響,将她的頭按在了自己的懷裏,像對待一件珍寶般認真的呵護。

“哥哥,為什麽對我那麽好?”她的聲音有些暗啞。

……

“那時,我絆了他一下,球便踢錯了方向。”

“那時他朝着球飛去的方向望了過去,在看到被砸中的人倒下去的一瞬間,他整個人都愣住了。至今我還記得那時他整張臉霎時變得慘白,然後,他便單膝跪了下去……”

……

他沒有和她再說起過足球的事,從此以後他卻再沒有上過球場。

再沒有。

“傻瓜……”他摟住她的手更用力了些。

不知過了多久,何裴斯拍拍衣服上的草屑,身姿潇灑的站了起來,他說:“我們去吃飯吧,水煮魚怎麽樣?”

“嗯,”夏歡點了點頭,剛要站起來卻發現腳早已麻了,此時根本連動都動不了。

“哥哥,我腳麻了。”夏歡一臉無辜的沖他眨巴着眼。

“手給我。”何裴斯笑得有些促狹。

過了會,已經站起來的夏歡還是一動不動的。

“哥哥,我腳麻了走不了了。”

“那怎麽辦?”何裴斯一副我到哪去給你找個輪椅來的表情。

“哥哥,你背我。”

“可是我還背着包哦。”

“我幫你背包,然後你背着我。”

“……”

夏歡望着眼前已經彎下腰來的何裴斯,眼含笑意的爬了上去,很快就在他的背上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勢。

“唔,夏歡今天我們不吃水煮魚了,改吃青菜吧。”

“不要,我要吃魚,為什麽要突然改吃青菜?”夏歡不滿的嘟着嘴。

“因為你變胖了不知道嗎?啊,好重啊!”

夏歡嘴角一抽,立馬不客氣的伸手勒住了他的脖子,而且有越勒越緊的趨勢。“哼,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嗎,高三那年你就說我胖,該死的,真是太打擊人了!”

情景回憶——

“哥哥,你看前面的那個姐姐身材好好啊,看她的腰簡直就是水蛇腰嘛!”周六學校放假的時候何夏歡與何裴斯兩人跑去圖書館借書,在樓梯上夏歡指着在他們前面上樓的一個美女說。

“唔,夏歡你也是蛇腰。”何裴斯朝前面看了一眼,轉而将目光游移在身旁的夏歡身上,眼含促狹。

“真的嗎?我也是蛇腰?”夏歡眼睛頓時就亮了。

于是何裴斯很認真的點着頭:“嗯,蟒蛇腰。”

——情景再現結束

似乎是同時想到了那段趣事,兩人默了一下突然大笑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夏歡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她将頭埋在他的頸項裏。她說:“我想和你們一起去加拿大。”

她的聲音極輕,但何裴斯還是聽見了,他行走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雖然他一句話也沒說,但夏歡還是感受到了他的身體似乎有些發顫。

“你……再說一遍。”

“我想要和爸爸媽媽還有裴斯哥哥一起去加拿大。”她的聲音很輕,卻很肯定。

她側身看見了他的嘴角挽起的越來越大的弧度。

于是她又說了一遍:“我要和你們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夏歡,再說一遍……”

“我要和你們永遠在一起。”

“再說一遍。”

“哥哥,我很口渴诶……”

“哈哈哈哈,夏歡再說一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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