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夫人,來了!”
“好。”阿绫隐藏在樹後,彎弓搭箭,瞄準了不遠處的小鹿,不久,卻又放下了。
“绫夫人,怎麽了?”政子小聲問。
“它懷孕了。”阿绫笑笑,“看它的肚子。”
政子小心地探出頭,“果真!”
“讓它走吧。”阿绫嘆口氣,“殺了它,實在于心不忍。”
政子點點頭,“也好,反正我們的獵物也夠了。”她笑着說。
今天,阿绫母女跟着政子姐弟二人出來打獵,剛一入林子,一頭壯如小山的野豬向她們撲來,如果不是阿绫與政子二人反應迅速,射中那猛獸的要害,她們四人說不定就會被那家夥的獠牙刺穿,命喪黃泉。
“绫夫人好身手!沒想到您這麽高貴的人,箭法這麽好。”回去的路上,政子羨慕地說。今天她們的戰績除了一頭野豬之外,還有兩只野兔,全是阿绫所得。
“你也不賴。”阿绫笑笑,與政子一起拖着後面的獵物。
“什麽時候我也能像绫夫人這樣就好了。”政子一臉向往地說,不料底下弱弱傳來一句:
“好像不太可能……”
政子咬牙切齒,“小四郎,你又粘着绫夫人!夫人要照顧小空小姐,還要照顧你,你真是麻煩精!”
小男孩吸吸鼻子,躲在阿绫後面看着姐姐,“人家一直都很乖,不亂跑,绫夫人都說我很乖。”
“小四郎公子确實很乖。”阿绫摸摸男孩的頭,溫柔笑着,小男孩羞赧地笑着,拉着阿绫不放,同時小心地看向旁邊的小空,從小口袋裏拿出一只果子,遞到小姑娘面前,脆生生地說:“小空小姐,你吃。”
小空斜眼看他一眼,接過果子,“算你識相。”
阿绫笑看着他們,餘光看到政子手上受了傷,“你這手要趕緊包紮一下。”
“沒關系,”政子大大咧咧地說:“這點小事不算什麽,我回去簡單處理一下就好。夫人您要是喜歡像今天這樣,過兩天帶您去爬山,那裏有很多野果,非常好吃!”她笑着說,眼裏閃着光。
阿绫點點頭,看着政子,心裏有了一個念頭。
北條時政坐在主屋,等候自己看管的流人源賴朝的“母親”——绫夫人到來。政子這段時間變化很大,他是很高興的,心中想結緣的念頭也是越來越強烈,自己妻子也一直在催促,但就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去說。今天绫夫人說要來拜訪,說不定可以趁機試探一下。
正想着,客人到了。時政整理一下衣服,确定沒什麽失禮的地方,咳了兩聲。
一身水色的阿绫款款而來,與時政打了招呼,落座。
“绫夫人,可是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們來做?”時政問道。
“您太客氣了。”阿绫淺淺一笑,“這次來是為了自己的一個不情之請,還請您不要見怪。”
“绫夫人您但說無妨。”
“是這樣的,我很喜歡政子小姐,如果可以,希望她能做我的弟媳婦。”
“噗!”時政一口水噴了出來,目瞪口呆,“那個,您說什麽?”
“就是我那次提過的弟弟,他也到了該定親的年紀。當然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最重要還是要政子小姐怎麽看。”
“這個,小女資質粗鄙,能得到您的青睐真是三生有幸!如果能跟您結緣,真是太好了!”時政差點沒跳起來。太好了!想什麽來什麽,這都不用自己開口了,政子你幹得好!
“時政大人,關鍵現在不知道政子小姐怎麽想。是否要問問她的意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個小孩子聽話就行了。”時政大手一擺,恨不得現在就把婚事定下來。
“時政大人,恕我直言,”阿绫笑笑,“您還是問問政子小姐的意思為好。”
“不必了吧。”時政認為沒這個必要,卻見阿绫笑而不答,只好點點頭,“好。”
後來發生的事證明,阿绫的建議是對的。
政子不願意,差點沒把她老子氣得半死。
看着面前滿面通紅的小姑娘,阿绫心中嘆口氣,“政子小姐,我也只是有這麽一個想法而已,具體怎樣,還得由你來定。看你這樣子,你不願意,是吧。”
政子咬着嘴唇,重重點點頭。時政坐在一旁,恨不得一腳把女兒踢出去。
“政子小姐,你沒有見過我弟弟,卻這麽幹脆拒絕。”阿绫笑笑,“可是有心上人了?”
政子身子一震,時政盯着女兒,“政子,是不是這樣”
政子握握拳,拼命搖搖頭,眼睛去飛快地瞄了裏屋一下,被阿绫抓個正着。
裏屋?那裏面可是……
原來如此。臭小子,女人緣還不錯,都哪裏都有人疼你。阿绫心中撇撇嘴。
“政子小姐,我有個主意,你聽聽看。”阿绫慢慢走到她身旁,“我這個弟弟,過一段時間要從這裏路過,看看源氏公子,你也正好看看他。我這裏有把扇子,先寄放在你這裏,如果你覺得他不錯,這把扇子你就留着,當作信物;如果你覺得不行,就把扇子交給他,說是我給他留下的,別的,什麽也不必說。你看如何?”
接過阿绫手中的東西,政子只覺得有千斤重,她猶豫再三,問道:“绫夫人,您不怪我?”
“我為何要怪你婚姻大事,得你自己願意才行。”
“您也沒有問過你弟弟,您怎麽知道,他會願意呢?”政子看着她,問道。
阿绫彎彎唇角,“就憑我知道,他相信他姐姐的眼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的關系,賴朝看了阿绫幾天白眼,心裏還不明所以然,只能小心地陪着笑臉,怕惹她更不高興。見他這個樣子,阿绫就算想生氣也是無可奈何。
就這麽過了一天又一天,終于到了阿绫她們要走的時候。看着阿绫收拾行裝,賴朝心裏雖然不舍,但也無法說什麽,只能背對着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你別這樣,”阿绫嘆口氣,“我已經陪了你快一個月,如果再不走,我就再也無法來看你了。”
“那你下次什麽時候來?”賴朝神情黯然,“一個月,半年,一年,還是五年?我什麽時候還能再見到你”
“有些事情,由不得我。我的丈夫雖然不在了,但他的家人還在,那都是他重視的人,我不能太随心所欲。”阿绫坐在他身邊,拉着他的手,“希義都已經變成出色的小夥子了,你是他哥哥,更不是小孩子了。這些事情你肯定懂。”
“我本來就不是孩子,不要總把我當孩子。”賴朝反手握住她的,“所以我一直都懂。你不用顧及我,這麽多年我都是這麽過來的,不必在意。”
阿绫笑笑,“藤九郎是個好孩子,”他說:“他那麽聰明的人,不可能這麽長時間學不會一道菜,他只是想為你留住我罷了。”
賴朝無奈一笑,“就他那個小心思,還自以為誰也沒發現。”
“就你這個小心思,以為沒人知道啊。”瞪了一眼還在沮喪的人,豆葉搬起柴火,準備生火做飯,“還在這裏給我裝傻,你以為你能留住夫人多久?”
藤九郎瞄了一眼豆葉,不說話。
“你如果不幫忙,就別在這裏礙事。”豆葉沒好氣地說。
“豆葉姑娘,”藤九郎猶豫一下,“如果下次夫人來,你也會跟着來嗎?”
豆葉愣住了,過了好久,她問:“那你是希望我來啊,還是希望我不來?”
“當然是希望你來!”藤九郎大聲說,然後咳了兩聲,“那個,你脾氣雖然不好,但你做菜好吃,我還希望你教我呢。”
豆葉呸了一聲,“誰稀罕教你,你那麽笨!”
“那,那你來不來啊?”藤九郎搓搓手,小聲地問道。
“我怎麽知道!我又說了不算!”豆葉氣惱地将柴火扔在地上,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回頭看看他,咬咬嘴唇,“看我心情吧,心情好,就求夫人帶我來。”
看着姑娘羞紅的臉頰,藤九郎心裏湧出一絲暖意,重重點點頭,“那,那你一定每天都要開心啊。”
白了他一眼,豆葉飛快地離開,留下藤九郎在原地傻笑。
分別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好不容易安慰好眼淚汪汪的小四郎,阿绫她們即将踏上歸途。因為不是自由身,賴朝只能送她們到門口。
“回去吧,”阿绫說:“雖然暖和很多,但早上還是有些涼。”
賴朝拉着她的手,強忍着內心的酸楚,“我只能送你到這裏,讓我看着你離開吧。”
阿绫嘆口氣,“好。”
“阿绫……”
“嗯?”
“……沒什麽,”賴朝擡起頭,笑笑,“如果見到我弟弟,別忘了我給他帶的話。”
“好。”
“那你,多多保重。”
“你也一樣。”阿绫低下頭,看着女兒,“小空,跟賴朝叔叔道別。”
小空擡起頭,“賴朝叔叔,你要照顧好自己哦。”
“小空,不要總發脾氣哦。”賴朝摸摸女孩子的頭。
“我已經好多了。賴朝叔叔,你低一下頭,我有話跟你說。”
“什麽話?”賴朝彎下腰。
趴在賴朝耳邊,小姑娘說:“我覺得,其實你挺厲害的。只是要跟上我母親,你還差着遠呢!”
賴朝一愣,旋即笑了,輕聲對小姑娘說:“小空,要不要賭一次?”
含笑看着他們說話,阿绫将兩鬓的碎發掖到耳後,山林裏涼爽的風吹拂在臉上,格外舒适。
這一年,源賴朝二十二歲,阿绫二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