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瑾側卧在軟榻上，玩弄着胸前的一縷青絲，像是發現好玩的事情，沉浸其中。
侍女雙手奉上書信，見端木瑾沒有要接的意思，卻也不敢收回。
她明白姜婉兒做的太絕，殺師滅祖，毒害同門，更是不知悔改。此等罪孽，就算淩遲處死都不為過。
而端木瑾在見到她們那一刻，沒有心胸狹窄睚眦必報，沒有斬殺，沒有驅逐，更沒有虐待，而是貼心安頓，這已經是無上的仁慈。
若換做是自己，也不見得有如此胸襟。
她們不該有更多奢望，可是皇上臨終的囑托，她不敢忘，就算跪死在端木瑾面前，她也心甘。
現在這點耐心和考驗，她經得起。
侍女文斯未動，依舊高舉書信，等待對方預覽。
端木瑾掃了一眼侍女，心裏開始佩服木斬淩。
臨終托孤，古往今來絡繹不絕，或所托非人，或所托之人野心勃勃，越俎代庖，乘人之危。真心輔佐者甚少。
眼前之人，雖為女子，卻通透聰慧，剛毅隐忍，不卑不亢。如磐石下的雜草，越是打壓越是遒枝葉茂。
不因是木斬淩的暗衛托大，也不因自己侍女身份在衆人面前矮一截，淩風中，傲枝獨立，只為守候那嶙峋的懸崖。
反觀姜婉兒，目中無人，傲慢無禮，垂敗之際仍想享受無限尊榮。對自己犯下的錯，非但無悔改之意，更無內疚之心。
木斬淩能找到這樣的人，是姜婉兒的福氣，是北靖的希望。
這幾日，端木瑾反複思量。
于公，姜婉兒是北靖的皇後，如果被她殺死，那日後接管北靖，必會有些波折，就算有木斬淩的親筆書信，北靖的大臣，特別是那些老臣也不會心悅誠服。定會把自己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于私，姜婉兒是藥王谷的人，更是自己一手調教的師妹，說到底是藥王谷自己的事，其他人無力插手。更何況木斬淩還是她的好朋友，朋友臨終所托，就算是再難，也要辦到。
現在北靖處于危機時刻，姜婉兒在這個時候被斬殺，于公于私都不利于自己，更何況自己本來就想放姜婉兒一馬。
楚非離看的透徹，所以這幾日，只是在書房和将士們研究草原蠻族的地形和他們的作戰方案，卻只字未提姜婉兒的事情。
端木瑾有些無奈，低垂着雙眸，神情暗淡的看着她那雙白皙的手。
這雙手可是師傅親自調教，細心呵護大半輩子，就算是放過姜婉兒，也要讓她回藥王谷，在師傅的墳前跪上三天三夜。
“拿過來。”
侍女一頓，忙起身，卻因為跪的太久，腿一軟，身體一晃，幸好沒有摔倒。
端木瑾看在眼裏，接過書信時淡淡的說了一句：“難為你了。”
侍女臉色一驚，随即恢複如常：“這都是奴婢該做的。”
現在她所有的擔心，都化為烏有。
木斬淩臨終前讓侍女帶着姜婉兒去找端木瑾，她當時很是不解，大楚和北靖前段時間還打的人仰馬翻，雙方勢均力敵，死傷慘重。
這個時候去求助大楚，無疑是自取其辱。
可木斬淩卻微微一笑說：“端木瑾不會見死不救，更不會虧待你們，她的性格我了解，雖嫉惡如仇，卻懷有一顆慈愛之心，是刀子嘴豆腐心俠女。”
這一路，侍女的心一直提着，擔心見了端木瑾，會被圍剿，或是被軟禁，更是和幾個姐妹商量好，若是出什麽意外，一定要保護好姜婉兒。
不管怎麽說，她肚子裏還有北靖的未來。
故而，見到端木瑾，她謙卑謹慎，不敢多說，也不能不說。
而今看來，木斬淩是正确的。
端木瑾打開信件，指尖一顫，一股熟悉的味道襲來。
梅花
只字未讀，那淡定的眼眸，卻蓋上了一層霧氣。
那年的儒雅飄逸的公子，仿佛又出現在眼前。
記得在北靖皇宮，木斬淩曾問過自己，喜歡什麽花，當時端木瑾毫不猶豫的答道：“梅花。”
當時木斬淩微微一笑：“倒是附和你的性子。”
有一日，端木瑾在書房寫藥方，卻無端聞到一股梅花香。這炎炎夏日，怎麽可能會有梅花。
只見木斬淩手裏托着一個錦盒，一身白色錦緞，衣決飄飄，儒雅的站在門口。緩緩的靠近自己。
梅香更濃
“梅花？”端木瑾擡頭詢問，臉上帶着一絲意外，眸底卻掩不住驚喜。
木斬淩微微搖頭，當他打開錦盒，呈現在眼前的卻是一盒紙。
端木瑾帶着疑惑，拿起一張，靠近鼻翼，眼眸一亮，這紙居然帶着梅香。
原來木斬淩知道她喜歡梅花，便讓人去北寒之地采摘，可是現在是夏日，不易保存，便想到這個法子。
把梅花的花瓣碾碎，然後揉入紙中，經過一個月的晾曬，加上熏蒸，最後才得來這一盒紙。
這可算是北靖頭一份，最重要的是，從制作到成型，都是木斬淩親自制作。那段時間，木斬淩整天泡在造紙房，那專注的神情，讓很多人以為他在幹什麽大事。
要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端木瑾這輩子第一次收到這麽特別的禮物。
“以後無論春夏秋冬，你都可以聞到你喜歡的梅花香。”
木斬淩淡淡的笑容，如初春的陽光，溫暖，還帶着淡淡的花香。這幽譚中的蓮花，在這個炎炎的夏日，以卓越妖嬈的姿态開放。
當時端木瑾有些動心。
至此以後梅花紙便成了端木瑾的專寵。
此時此景，在離北靖千裏之外，能在收到這份禮物。端木瑾除了感動，還有內疚。
當初若自己不去北靖，也不會讓木斬淩沉陷，若自己早點和他說清楚，也不會讓他轉愛為恨。
端木瑾無聲的嘆息。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侍女見端木瑾還未讀信，卻以淚眼婆娑，心中不解。不過不管是什麽原因，看到此情此景，她心裏更加安心。
“木斬淩還有別的話嗎？”
端木瑾輕輕試了試眼角，神色恢複如常。
侍女上前一步：“有，皇上說了，只讓娘娘盡力而為。”
好一個盡力而為。
表面上說的風輕雲淡，卻又讓侍女帶來梅花信。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端木瑾苦笑一聲：“木斬淩，還是你了解我。”
盡力而為說的是北靖子民。現在的局勢，不是大楚能左右。
草原南蠻養精蓄銳這麽多年，現在忽然打破四國安逸的生活，若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會輕易出兵。
北靖在四國中排名第二，實力不容小觑，而且木斬淩上位後，減輕賦稅，鼓勵百姓耕種，對商戶也是打開方便之門。
更是發展重工業，對兵器的制造尤為重視。
幾年間，北靖和大楚不相上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