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楊錦心找了個景泰藍花瓶将三色堇插好,回頭就見秦書瑤絞着手指,垮着一張小臉站在房間裏,她微嘟着嘴,看見楊錦心看過來粉唇抿了抿,欲言又止的樣子。

“随便坐吧,說說看,我能為你做些什麽?”楊錦心抱着花瓶臉上帶着清淺的笑,秦書瑤看着她在房間裏走了一圈,然後将花瓶擺在了陽臺上的小茶幾上。

楊錦心回頭見到秦書瑤還是那副模樣,有些無奈地彎了彎唇角,先開了口:“我之前問過夫人,她好像說秦家姑娘的婚事,之前由老帥做主,現在,由你四哥說了算,所以五小姐,你覺得,連夫人都不能插手的事,我能幫你什麽呢?找機會讓你跟華老師見面,已經是我所有能做的了。”

說到這裏,秦書瑤的眼眶又紅起來,不知想到了什麽,片刻就掉下淚來,抽抽噎噎地反複小聲地念叨着:“我不喜歡他,我不要嫁給他……”

楊錦心嘆了口氣,拉她坐在沙發上,秦書瑤這個樣子,總讓她想起當初的自己,如果,那個時候有一個人能無私地幫助自己……

“你想讓我怎麽做,就直說吧,你知道的,我現在不能離開太久。”

楊錦心終究還是不忍心看到秦書瑤這個樣子,這個女孩有着令人羨慕的家世和身份,同樣也有着別人無法想象的無奈和痛苦,她沒有大小姐的刁蠻任性,單純善良而美好。秦書瑤慢慢擡起頭來,還含着眼淚的杏眸,帶着乞求的神情看着楊錦心。

“我知道,你一直都有華老師的消息,拜托你告訴我好不好,你就告訴我好不好?只要你告訴我他在哪裏,你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楊錦心看着神情激動的秦書瑤,心裏那個念頭一瞬間冒出來,她并不擅長與人做交易,但是,她現在根本找不到人來幫助自己。楊錦心低下頭,她想說服自己不能做趁人之危的事,可是她越是壓抑,那個念頭就越是瘋狂的滋長,很快就掩埋了她的理智。再擡頭時,楊錦心的臉已經變得無比的淡漠,房間裏面安靜極了,她的聲音像穿過空谷似的回蕩着,卻帶着某種微弱的味道。

“你知道我有個姐姐吧……”

……

楊錦心抱着插着三色堇的花瓶出來時,正好廖勇也走到了卧室門口,看到秦書瑤和她站在一起微愣了一下,禮貌地朝兩人點頭致意,“沒想到五小姐也在,四少說時間不早了,讓太太早點休息。”

“好,我這就去。”楊錦心輕聲應着,又看向秦書瑤道,“我會告訴四少,這花是你送給他的,我先過去了。”

秦書瑤也大方的應了,跟楊錦心說了再見,就提着裙子往自己房間走去,楊錦心朝廖勇點點頭,繞過他也往相反的方向去。留下廖勇一人站在原地,他左右看了一眼,從心底浮出一絲疑惑,低頭在原地站了片刻,那疑惑仍是沒有散去,終是帶着不解下了樓。

秦慕陽看着楊錦心淺笑嫣然的走進來,那笑容明媚得仿佛照亮了昏暗的房間,她穿着一件秋香色中式長衫,略寬的喇叭袖向上堆在了手肘上,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小臂。

他看着她将那花瓶擺在給他臨時安置的書桌上,書桌上的臺燈在粉白蕾絲燈罩下,發出粉黃的光。她彎腰理着花瓶裏鮮豔的三色堇,紫藍色的花朵映襯着如雪的臉頰,那樣的柔美,耳邊的一縷發絲不聽話地垂落下來,被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撩至耳後,露出了瑩潤潔白的耳垂,看得秦慕陽整個身體火燒火燎起來。

“這花,是五小姐送來的,我随便找了個瓶子插起來,好看麽?”楊錦心清潤的聲音幽幽響起,喚回了秦慕陽的理智。他暗暗咽了咽口水,溫聲道。

“什麽花都不如你好看!”

楊錦心紅了耳根,那潔白瑩潤的面頰也染上了一絲緋色,深黑的羽睫微微揚起,那水樣的眸子斜睨了他一眼,倒像是嗔怒的樣子,“說什麽胡話呢!”

秦慕陽向她伸出了手,眼裏帶着笑意,輕聲道:“過幾天,顧之禮要過來,我跟你說一聲。”

楊錦心心裏一跳,勉強笑道:“前兩天還聽說北方戰事緊張,他怎麽挑這個時候過來,只是來探望一下你嗎?打個電話,慰問一下不就好了。”

秦慕陽只微微一笑,并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只繼續說道:“我也休養了幾個月,告訴你這件事,一來是請求你允許我下床,二來……到時候你跟我一起接待,你好事先準備一下,但也別緊張,一切都有我。”

楊錦心愣了一下,眨了眨因為吃驚而瞪大的眼睛,咬唇問道:“我的身份……怎麽能在那種場合……”

“我知道委屈你給我做二房,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才配站在我身邊,你什麽都不用管。”秦慕陽打斷她的話,捏了捏她的手指,看着她的眼神裏充滿着無盡的溫柔和寵溺。

“委屈你了!”

翌日,秦慕陽果然就下床了,楊錦心扶着他到花園裏走走,清晨的陽光還不強烈,溫度也沒升起來,總體來說還有舒适可言。兩人慢慢走在石子小徑上,周圍有蟲鳴的聲音,仿佛時間都慢下來了。

“昨天,少奶奶過來了,你正在開會,就沒讓她來看你。”楊錦心扶着秦慕陽在長椅上坐下來,慢慢說道。

“你做的對,以後都不要讓她來見我。”秦慕陽撫了撫身上雲白暗花的長衫,毫不在意地說道。

楊錦心看着他,心裏只為楚玉不值,口中卻說道:“她好歹是你的妻子,總統府的人來探望你,也得有她作陪不是?少奶奶對你的心,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

哪想,秦慕陽聽了這話,只偏頭定定地看了她好幾秒,那眼神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然後什麽也沒說,起身就往回走。楊錦心趕緊跟上去,挽住了他的胳膊,見他臉色不佳的樣子,卻是話也不敢多說,只默默地跟着往回走。

走出了好長一段距離,秦慕陽突然就站住了,仰起頭也不知道在看什麽,然後說道:“哪裏來的知了,吵死了!”

那聲音冷冷淡淡,讓人摸不着頭腦,楊錦心也随着仰頭望了望天空,就見太陽已經升至半空,盛夏的天空藍得沒有一絲雲彩,那光線的溫度逐漸升起,就這一下,就隐隐有汗水從後背冒出來。

上午十點多鐘,就又有軍部的人來開會,廖勇在椅子上鋪了厚厚的墊子,秦慕陽就坐在書桌前,聽前線發回來的報告。他左手撐着頭,時不時地揉一揉太陽穴,看得一衆将官心驚膽戰,大家都知道了他頭骨裏卡着一枚子彈,生怕他突然被這枚子彈影響,發生意外,連正在作報告的軍官,聲音都逐漸小下去了。

“怎麽了?沒吃早飯是不是!”秦慕陽的聲音并不大,卻冷冽得讓人随之一顫。

衆人不敢有任何反駁,只個個站得挺直,只有廖勇硬着頭皮,湊近一些小聲問道:“四少,您是不是頭疼了?”

秦慕陽斜了他一眼,喘了口氣,換個姿勢,靠坐在椅子上,肅聲道:“繼續!”

書桌前站着的一衆軍官,只得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報告。

“……顧之禮的專列三天後啓程,按照您現在的身體狀況……四少,這時間緊了一些。”趙志軍捧着最新接到的電報,說道中間,明顯地停了一下。

秦慕陽一時沒有了反應,衆人都擡頭看着他,就見他一動不動地望着那花瓶裏的三色堇,搭在椅背上的手指扣着上面的木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見他眯了眯眼,似是無聲地嘆了口氣,就聽他緩緩說道。

“這不是還有七八天嗎,那時我就好的差不多了,就按照我們之前商量的來辦。”

這話說完,仿佛用盡了秦慕陽所有的力氣,他完全靠在了椅背上,頭向後望着天花板,眼睛睜得大大的,片刻之後就閉上了眼。廖勇大概知道他想到了什麽,也只得暗暗嘆了口氣,給衆人使了眼色,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那邊……好像去那邊了……”

窗戶外邊,傳來陣陣清脆的聲音,秦慕陽聽了半刻,起身往窗邊去。就見楊錦心和秦書瑤手挽手站在一起,正指揮傭人去粘樹上的知了。許是傭人笨手笨腳的來回亂轉,逗得兩人捂着嘴,笑得花枝亂顫。連帶着,站在窗邊看着她們的秦慕陽,也跟着露出了笑臉。

午飯時候,秦慕陽在受傷之後,第一次坐上了餐桌,秦夫人很是高興,大魚大肉地擺了滿桌。

“媽,您都不給我盛湯。”秦書瑤撇撇嘴,說道,那語氣酸味十足。

“你四哥是受了傷,你也跟他争啊!”秦夫人笑着剜了她一眼。

“那他還有嫂嫂啊,你們都照顧他,他哪裏吃得了那麽多。”

楊錦心正在剔着魚刺,聽她說了這話,連忙将碗裏剔好的魚肉夾給她,“吶,這個給你,不給你四哥吃。”

秦書瑤卻誇張地抖了抖身體,“你可別,你看四哥,都快要吃了我了,這樣下去,他下午不讓你跟我出去了,怎麽辦?”

“你們下午要出去?”秦慕陽挑眉問道。

楊錦心含笑看了他一眼,又夾了一塊魚在碗裏,繼續剔魚刺,“是啊,這段時間,我都沒去學畫了,昨天周老師打電話來說,他在準備去香港畫展的作品,問我有沒有空去幫忙,我想着機會難得,就說去看看。”

她說完,将魚肉夾到他碗裏,“這個魚是劉嫂做的,你嘗嘗。”然後擡眼看着他,柔柔一笑,笑顏如花也就不過如此了。

秦慕陽定定看了她幾秒,然後也抿嘴一笑道:“讓趙志軍送你們去,多帶幾個人,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好!”

午後,楊錦心伺候秦慕陽睡下,這才和秦書瑤一起在趙志軍的護送下,乘車直奔金陵大學而去。路上,秦書瑤一直緊緊攥着楊錦心的手,楊錦心卻大多數只一心望着車窗外。

這烈烈夏日,仍有很多衣不蔽體的難民,在這城市裏游蕩,她突然就想,如果,自己将要去見的人,真就是她所知道的那個組織的人,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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