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大紅燈籠高高挂

回到自己的外宅,阿绫先進了浴室清理一番,出來後回到房間,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正是重盛。本來圍在伯父身邊說笑的孩子們見到母親來了,眨眨眼睛,一起說還有功課要做,嘻嘻哈哈地跑了。阿绫臉一紅,緩緩走過去,靠在他溫柔敦厚的背上,抱住他,說了一句:“我回來了。”

“嗯。”重盛轉過身,将她抱在懷裏,親吻着她的秀發。

“這幾天都沒有再怎麽見到你,時子夫人說你在忙平太成人禮的事情?”阿绫靠在他懷裏,蹭蹭他的下巴。

“這是平太的大日子,自要好好辦。”重盛撫摸着她的臉龐,“你瘦了,這段時間累壞了吧。”

“還好。”阿绫笑着搖搖頭,“我習慣了。”

重盛笑笑,抱着她,“這段時間我都不在,不過還好,賴盛叔父,可以照顧你。”

聽出他話裏的停頓,阿绫擡起頭看着他,“你生氣了?”她握着他的手說:“你要是生氣,我就不見他了。”

“別為我委屈自己阿绫,我,不能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你有什麽事我也不會及時出現,就像上次,你被大納言局……”他猶豫一下,“有賴盛叔父的話,我不在的時候,至少有人在你身邊。”

阿绫好笑地看着他,“你覺得上次,他有幫上一點忙嗎?”她環着他的頸,“我也不奢望你總能在我身邊,你什麽時候煩了,累了,就來我這裏坐坐,也許我幫不上你的忙,但至少,我會聽你唠叨。”

“唠叨,我有那麽老嗎?”重盛溫柔地笑着,輕柔的吻落在阿绫的唇上,與她纏綿缱绻。良久,他慢慢放開她,将她摟在懷裏。

“無論是你,還是經子,我都虧欠太多。”他嘆口氣。

“我們都沒有怪過你,你又何必自責?”阿绫點點他的鼻子。

“對經子,我能給她首領夫人應有的一切榮華;可是對你,這些對你來說,似乎都不需要。”他自嘲地笑笑。

阿绫笑看着他,拉着他的手。

“經子還沒有跟你說?”他問道。

“你不說我都忘了,到底有什麽事?”阿绫好奇地看着他。

重盛笑笑,“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阿绫眨眨眼睛。

六波羅的小松第,是一個非常靜谧的地方。踩着一條石板道,通過青翠茂密的樹林,一條小溪的對面是一座青瓦莊園,頗有曲徑通幽之感。溪上有木橋,橋的兩側挂有兩排小紅燈籠,一直延伸到莊園大門,阿绫數了數,竟有四十八個。推開大門,只覺庭院深深,飛花入簾,院中高樹蒼翠如蓋,風景如畫,讓人迷醉。

“這是什麽地方?”阿绫笑問道:“似乎離平家不遠。”

“以後,你就是這裏的女主人。”重盛笑笑。

阿绫愣了一下,随即沉下臉,“什麽意思?”

“想多了吧”重盛嘆口氣,無奈地笑笑,“這裏,是我豢養外室的地方。”

阿绫眼睛一眯,“嗯,這回我不會多想,但我很不高興,雖然你說的是實話。”

“說明白一點吧,這是經子的主意。”他笑笑,“她說她現在身懷有孕,不方便侍候,我可以以這個為理由養一門外室,這樣,我就可以多一點時間陪你,不必每次都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他擡頭看看院子,“這裏,就是‘外室’住的地方。”

阿绫愣了一會兒,想了想,“換句話說,以找外室的名義,留在我這裏,這樣即使夜不歸宿,也不會有人說什麽?”她搖搖頭,“經子夫人真是什麽都為你想到了。”

重盛笑笑,低下頭,“其實這裏,原本就是我為你們母子回來時留的,也稱得上物歸原主。”他走過去,握住她的手,“以後這裏你說的算,你想住這裏,還是你現在住的地方,都随你。如果你不高興,可以把所有人都掃地出門,包括我。”

阿绫看着他,“撲哧”一聲樂了,馬上又板起臉,“我餓了,你去叫人備飯。”

重盛微微一笑,“遵命,夫人。”

吃完了晚飯,阿绫與重盛二人品茗,看着院子裏嬉戲的小海兄妹三人,阿绫嘆口氣,自己還沒有說,他就命人把孩子帶了過來,真是一個細心的男人啊。

“夫人,水燒好了,您可以去沐浴了。”豆葉走過來說道。

“嗯,”阿绫點點頭,看着平重盛,“一起?”

重盛笑着搖搖頭,“我還想留一點體力呢。”

“呸。”阿绫臉一紅,“越來越沒正經了。”

“這不是你說的呢?”他在她耳邊低聲說:“在你這裏,只有想做什麽,而沒有應該做什麽。”

輕輕擰了他一把,阿绫起身離開。重盛看着她的背影,說道:“菊夫人,那件事,拜托你了。”

“交給老身吧。”阿菊笑着說。

重盛點點頭,“她會高興吧。”他不确定地說。

“會的。”阿菊笑着說,“小姐一定會高興的。”

看到侍候她沐浴的竟然是自己的乳母,阿绫很驚訝。

“阿菊,你怎麽來了?”她看看後面,“豆葉呢?以後這種事情讓她來就好。”

“豆葉去忙別的事情了,還是讓阿菊照顧您吧。”阿菊笑着為她擦拭身體,“現在天氣悶熱,恐怕小姐您難以入睡,阿菊在房間裏給您放了安神的熏香。”

“每次都這麽細心。”阿绫笑笑,從浴桶中出來,任阿菊給她穿衣服,“重盛大人現在在幹什麽?”

“在書房吧。”阿菊笑笑,扶住她的手,“小姐,小心腳下。”

阿绫點點頭,跟乳母從浴室出來,回到房間,一推開門,看着衣架上的衣服,不由愣住了。

那是一件新娘禮服,一身純白,輕柔的如同樹上的白梨花。

“這是……”她指着它,看向乳母。

阿菊笑笑,“小姐,阿菊為您更衣吧。”

“這是怎麽回事?!”阿绫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件禮服。

“這是重盛大人對您的一片心意。”阿菊說:“大人已經去準備了,您不想他回來後,看到一個穿着單衣的新娘吧。”

阿绫愣愣地看着她,看乳母拉着自己坐在梳妝臺,為她在唇上塗了一層淡淡的胭脂,看着她細心地打理自己的青絲,看着她取下新娘禮服,一層層為自己穿戴整齊,看着她指揮其他侍女魚貫而入,擺上婚禮所用的三道酒,在枕邊擺上一色餅,看着她告訴家丁在院子裏燃上松木,看着她拿着預示多子多福的犬玩偶笑着走過來,這一切的一切,都出乎阿绫的預料。

“小姐,重盛大人馬上就到。阿菊不才,但既然受大人委托主持婚禮,就一定會辦好的。”她慈愛地看着面前這個自己看到大的孩子。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了,阿绫無措地看去,只見身着新郎裝扮的重盛走了進來,同樣是一身純白,阿绫看着他,臉紅了起來。她摳着自己的手,雖然猶豫,但還是鼓足勇氣開口:“重盛,那個……”

“噓。”重盛手指豎在唇邊,“阿绫,先不要說話。”他看向阿菊,點點頭。

阿菊笑了笑,竟然真的為兩人舉行起婚禮來。阿绫坐在那裏,茫然失措,她聽不到乳母在說什麽,腦子裏卻閃現當年和基盛的婚禮。原以為已經忘記,現在卻發現,其實一直都藏在心底深處,一幕幕好似昨天發生的事。

“小姐,”阿菊說:“該式三獻了。”

僵硬地舉着酒杯,阿绫憶起往事,眼淚一顆顆掉落在酒裏。她從未想過跟其他男人再次舉行婚禮,哪怕這個人是他的親哥哥,時至今日,這杯酒,她該不該喝?如果他泉下有知,會原諒自己嗎?

一只手撫上她的面龐,輕輕擦拭她的淚水,她擡起頭,看着一雙溫柔的眸。

“別怕,有我。”他說道。

阿绫看着他,不覺笑了,她深吸一口氣,舉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來日泉下再會,我任你處置。只是今天,這個男人,我不想放手,請原諒我的任性。

衆人漸漸退去,房間裏只剩下阿绫與重盛二人。阿绫含羞地看着他,又連忙低下頭。重盛不禁笑了,靠近她,将她攬入懷中。

阿绫靠在他懷裏,不由問道:“這是,誰的主意?”

“我的主意。”重盛親親她,“我知道,我可能這輩子都無法與你堂堂正正在一起,也許只有當你累了煩了的時候,才會真正留在我身邊,我也知道我注定對你虧欠太多,但是我還是想盡力彌補。”他低頭看着她,“今天,我是想告訴你,我也許永遠都無法給你一個光明正大的名分,但是你在我心裏,就是我的妻子。以後,只要我在哪裏,那裏就是你的容身之所,一生不變。”

阿绫忍住眼淚,“我早說過,你不必如此,我不在乎這些的。”

重盛深深看着她的眼睛,“可是我在乎。”

阿绫撲進他懷裏,緊緊摟住他,淚水奪眶而出。夠了,就這一句話,足夠了。

“今天,你不必走了吧。”阿绫哽咽着。

“每次我都不想走,都是你趕我走。”他無奈地笑笑,“今天你還要趕我走?”

“不要!”阿绫霸道地說:“不準走!陪我!”

“我會一直陪着你,直到你煩了為止。”他一把将她抱起,輕輕放在早已經鋪好的褥上,溫柔地親吻她的面頰,雙唇,身體。阿绫禁不住顫抖,身上漸漸發燙,待到兩人衣衫漸除,他壓在自己身上,感覺他一點點進入自己的身體,阿绫摟着他,禁不住嗚咽了一聲。彼此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親吻也越發熾熱,她緊緊抱住他,聽着他叫自己的名字,淚水劃過臉頰。不管了,一色餅不管了,外面守着的人也不管了,什麽都不管了,今天,只要緊緊抱住彼此就好了。

“為什麽……要挂那麽多燈籠?”間歇之餘,她靠在他懷裏,含羞問道。

“這是跟你學的,給別人一些光亮,也不失為一件善事。”他笑着說。

“那也,不需要這麽多吧。”阿绫好奇地問。

重盛笑笑,拍拍她,“你看看房間裏,還有什麽?”

阿绫費力地擡起頭,由于剛才的瘋狂,她現在幾乎一動也不能動,她看着周圍,突然發現,一對宋國的龍鳳喜燭,在離他們不遠的燭臺上,柔柔地搖曳着火苗。

“這是……”阿绫心頭一熱。

“我問過你們宋街的商人,他們說宋人新婚時,房間裏一定要擺上這麽一對蠟燭,門口也要挂大紅燈籠,以示喜慶。”他翻身壓在她身上,親吻着她的面龐,“雖然我沒有辦法向全天下說,我已經娶了你,但至少,可以稍微表示一下吧。而且這個燈籠我會一直挂下去,直到你不想再做我妻子為止。對了,”他起身,從旁邊一個小盒子裏取出一把小剪刀,剪掉阿绫一縷頭發,又從自己淩亂地不成樣子的頭發中剪出一縷,“同心結,還有這個,你會打嗎?”

阿绫笑着流出眼淚,“傻瓜。”

不管我到底能不能光明正大嫁給你,但是在心底,我已經嫁給你了。

自那天起,平重盛經常住在小松第的府邸裏,因此又被人成為小松殿;也因為門口那四十八個紅燈籠,衆人戲稱他為:燈籠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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