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鴻宇閉了閉眼,不忍去看兩人膠着的視線,袖中的拳頭緊了又緊:“卞城的靈獸已被逮捕得差不多了,過幾日便着人送回玄鳴城,關入巫山之地。”
巫山乃是西洲靈獸聚集地之一,四大家族比鄰而居,散落在巫山周圍,便是為了看守囚禁在巫山的靈獸,防止靈獸逃出巫山為禍人間。
靈獸可修習靈力,術法高出常人,無修為的普通人不是他們的對手。若任他們入世,百姓便沒了安穩的日子過,需得整日提防着被靈獸所傷。
玄鳴城的世家中人時常把家中子弟放入巫山修煉,巫山靈獸衆多,且品階不高,用來練手倒是個不錯的法子。
朝廷擔心四大家族鎮不住巫山,更從兩淮之地調來軍隊,半旬一換檔,給了四大家族極大的權利。
玄鳴城的四大世家,不說是玄鳴城當地的霸主,便是在整個天紀國,也是赫赫有名的名門望族。
此番百裏家突然被滅門,想想也知莫氏族人此番進京,定然會遭到皇帝的查問,莫孤便是想到此處,才毫不猶豫的把莫輕雲給支溜了出去。
畢竟百裏家滅門一案,除了莫輕雲,無人比她更清楚,順便也借此對着皇帝表表忠心。
莫輕雲心中暗啐老頭子隐蔽的無恥心思,站直身子,揚聲說道:“明日我會與司湛設下陣法,解除百姓身上的靈獸的詛咒。”
坊間相傳,被靈獸所傷,重症不愈的病者,是受了靈獸詛咒的必死之人,故而在天紀國有“詛咒”一說。
卞城的百姓有些不過是碰巧遇到了靈獸,就被它們稀裏糊塗所傷,回去就發了病。便是當事人,事後也回想不起究竟是何時被靈獸所傷。
靈獸不必常人,身手靈活,行蹤詭秘,詛咒一個區區老百姓易如反掌。
因而卞城之內短短三日便中招者衆多,後來莫鴻宇帶着莫家子弟出面大肆逮捕靈獸,散落在卞城的靈獸這才收斂了些,平日裏不敢出來。
莫輕雲話音剛落,堂內的嘈雜聲頓時停了下來,幾十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三人。
“姑娘此話當真”良久,才有人哆嗦着嗓音詢問。
莫輕雲高矜的點了點頭,回道:“那是自然。”
眼瞧着衆人臉上的神色一松,眉眼間都挂上兩分喜意,莫輕雲手腕一轉,驚夜刺拔地而起,順勢收回袖中,沉聲道:“雖然這些日子你們多番刁難,但好歹自家的婆娘不同你們一般愚鈍,是個明事理的。我莫家祖訓,以慈悲為懷,此次我們大度不計較,若是再有下次……”
衆人不着痕跡的大量着她寬大的袖袍,抖如篩糠,一個接一個的表明心意。
“不敢,不敢。”
“姑娘嚴重了。”
……
更有那婦人直接拽着自家男人給莫輕雲跪下行禮,嘴裏嚷嚷道:“姑娘,我們都是粗人,不懂禮節,沖動了些,冒犯了各位爺,還請姑娘不要與我們小老百姓計較,我們當家的從今往後但凡有一點蒙了心的行為,小婦人不才,只能拿着燒火的棒槌收拾他了。”
棒槌
但願真能把這群愚民給打醒。
莫輕雲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心裏頭的不快也被婦人言語間的讨巧驅散了稍許:“明日午時,将自家的病人擡到空曠的院子裏,倒是我們自有法子救人,記住,萬不可出城,此陣開啓只有一次機會,若是出了城門,陣法顧及不到的地方,此法便是無效了。”
堂中的百姓忙點頭不疊,一口一個“活菩薩”的喚着,莫輕雲對着他們谄媚的嘴臉也是一陣無語。
恍若先前義憤填膺讨伐莫家人之事不存在一般,轉眼便能對着莫氏點頭哈腰。
果真是生死跟前,再顧不得什麽了麽……
司湛眸光微閃,擡眼逡巡了一番堂下縮頭縮腳的衆人,冷哼一聲。
夫妻二人一個唱白臉,眼瞅着兜不住了,便讓自家婆娘出來唱紅臉讨巧。事後再懇切的告罪一番,莫家的術師也不會多說什麽,只能将此事輕輕放下了。
如此拙劣的技巧,真當他們看不出來嗎
待卞城的百姓如潮水般退下,莫輕雲下意識的扶着把手,推着司湛往裏走,側過頭對着莫鴻宇輕語道:“二哥,明日所要設下的陣法非同小可,需得所有術師合力方能試上一試。”
莫鴻宇走在她身側,聞言對着莫生囑咐道:“随行的術師稍作休整後,便來我房中聽候差遣。”又溫言問着莫輕雲,“可還有什麽需要準備的”
莫輕雲輕輕的戳了一下司湛,司湛回神,笑得一臉的溫潤無害:“朱砂二兩,黑狗血兩斤,童子尿一罐,符紙一疊。”
莫鴻宇擡眸瞧着他笑出一口大白牙,眼角微抽,面不改色的轉身吩咐莫生去準備。
莫生在一旁支支吾吾半天,才上前謙虛的向司湛請教:“敢問司公子,符紙是什麽”
眸光一轉,莫輕雲便明白了莫生此話的涵義。
西洲的繪符之術失傳已久,莫說是符紙這些用器,便是“術符”二字,知道的人也不多。
對上莫輕雲含笑的嗔視目光,司湛神色愣了一瞬,尴尬不已的對着莫鴻宇莫生二人解釋道:“去義坊買些便是,送靈時所用的黃紙便是我所要的符紙。”
莫鴻宇雙手背在身後,踱步走在二人身側,沉聲問道:“還有什麽需要準備的”
“祈願術開啓之後,我與輕雲靈力耗盡,正是最虛弱的時候。卞城此患來得不一般,恐有幕後之人趁機作亂,倒時得煩勞莫家二哥照看一二了。”說罷,對着莫鴻宇恭敬的拱手作禮。
先前還是莫家公子,現在就是一口一個莫家二哥叫得親熱了……
莫鴻宇掀起眼簾瞧了眼臉色蒼白的莫輕雲和弱不禁風的司湛,半響不語。
司家的這一位,自到了客棧便病倒了事,他自是知道的。
莫輕雲剛從後山回來,瞧着也是疲憊不堪經歷了一場惡戰的樣子,眼下連梳洗的時間都沒有,便趕來解圍,身體也到了強弩之末。
二人這番境況,當真還有實力開啓陣法
見他半響不吭聲,莫輕雲疑惑的與司湛對視一眼,司湛唇角微勾,自是明白莫鴻宇心中所想:“莫二哥無需擔心我與輕雲的身子,有莫家子弟在一旁協助,耗費不了多少心力。只是輕雲同我說過,卞城獸亂的幕後黑手另有其人,故而某由此疑慮。”
“如此,我定會吩咐他們全力以赴,你與輕雲且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此去京城長路漫漫,你們兩個這般羸弱的身子骨可不行。”
司湛見了莫輕雲瞬間苦下來的臉色,忙不疊的答應下來,止住話頭:“二哥放心,待閑下來我定會同輕雲一起勤練吐納養息之法,不會拖了你們的後腿。”
吐納養息,說白了就是打坐罷了。
司湛嬌生慣養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自己又行動不便的,要想鍛煉身子骨,也就只有吐納養息這一條路。
莫輕雲可就不同了,瞧着活蹦亂跳的……
這話含了多少敷衍的成分自是不言而喻……
心裏頭這般想着,莫鴻宇眸色一暗,盯着莫輕雲一字一頓道:“來日起,便不準再呆在馬車裏頭躲懶了,跟着我身後好好練練馬術,這般弱不禁風的陣仗,說出去丢了我的臉。”
省得整日同這狼崽子厮混,恁得帶偏了性子。
莫輕雲正了神色,卻依舊是與他嬉笑道:“丢了你的臉,你就不要我這個妹妹了嗎哥哥,你這樣說話可不行,沒得傷了妹妹我的心。”
司湛在一旁一本正經的附和,點了點頭。
這對活寶險些讓莫鴻宇氣絕,一甩袍袖冷聲道:“明日便給我早起打熬筋骨,這些日子慣着你,越發憊懶了,去了趟後山,便體力不支慘兮兮的跑回來。”
盯着莫鴻宇離去的身影,莫輕雲郎聲辯解道:“二哥,我冤枉啊,我在後山九死一生,這才慘兮兮的撿回一條命啊!”
真當後山上容易去的嗎那可是龍潭虎穴!
沒瞧着莫鴻宇自己去了一趟,回來就中招了,昏迷不醒了嗎!
怎麽好意思說她這個活着從後山回來,将此次獸亂的根源調查得清清楚楚的“英雄”。
無奈莫鴻宇充耳不聞,已然自顧自的走遠。
莫輕雲焉頭耷腦的被司湛送回了房,扒着房門可憐兮兮的問他:“你當真要把祈願術教給莫家子弟”
司湛揉着她的腦袋,笑得眉眼彎彎:“那是自然,祈願術傳承下去自是好事一樁,用煉靈術中的治愈系術法救人,自是要比單一的醫術來得快些,師門向來是不拘着我們将術法傳給外人的。何況祈願術也不止我一家獨有,只是西洲消息閉塞了些罷了。”
再三聽到司湛的保證,莫輕雲的一顆心才算放到了谷裏,叮囑他:“我先去眯會兒,你教給他們祈願術的時候,可別忘了叫上我。”
司湛抿着薄唇,搖了搖頭,擡手将人推進房門:“快些去洗漱吧,小邋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