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憑什麽為了一群不相幹的人出生入死,更何況是一群狐狼之衆
“輕雲,神宗規矩已定,整個西洲都需遵守,身為術師,別無選擇。”眼見莫輕雲神色不愉,莫鴻宇只好輕聲安穩道。
他這個妹妹自那日被人欺淩之後,整個人都有些離經判道起來,家中姊妹全成了陌生人不說,便是掌權的莫孤,也隐隐有被她當作貓狗,閑來無事逗逗之勢。
雖說莫家糟心事甚多,可把自己家人不當人,算是怎麽回事
這段日子,好容易有些轉變,又遇到這群魯莽烏合之衆,幾番刁難。
側過頭瞧着莫輕雲渾身清冷飄渺的氣質,莫鴻宇一時也是頗為無奈,只能盼着日後莫輕雲能夠看開,理解術師身上所背負的包袱。
正所謂是,能力越大,拖累越重,身處強者為王的蠻橫世道,遇事早已是身不由己。
莫輕雲神色一厲,袖中的驚夜刺已然出鞘,直接釘在那名壯漢的跟前,發出“叮”的一聲響。
那人顫巍巍的低下頭,瞧着雙腿間立着的刺刀,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怪叫一聲,兩眼一翻,便暈過去不醒人事。
說來也是,莫輕雲的那把驚夜刺離着他,可只有一戳戳的距離。換個身手差點的,那一刀定是要刺在他身上的。
堂下的衆人聽到一聲慘叫,視線皆被吸引過來,瞧着那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刺刃,一時也拿不準莫輕雲的意思。
究竟是故意的呢,還是一時不察,手偏了
卻見莫輕雲意态悠閑的自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手,眉宇間是一派淡然:“近幾日連日奔波,手有些滑,聽不得人吵鬧。”
衆人心神一凜,這話擺明了就是“我心情不好,不要惹我的意思”。
若是個尋常女子也就罷了,偏偏是一個出手無情妖女,前一刻還能出手救治無辜的嬰兒,轉身便能狠下心來懲治他們。
若非有術師條例在那約束着,已這一位無法無天的性子,他們一而再再二三的前來鬧事,此番想活着出去怕是都難。
當下理直氣壯的前來喧鬧的百姓霎時呆傻的立在那裏,不敢說話,威逼莫家人的話更是不敢說出口。
唯有莫鴻宇瞧着莫輕雲手中的帕子微不可見的皺了眉角。
莫輕雲對于穿戴之類的瑣事向來是不上心,自家妹妹的一應事務,都是經過了他的手。這方帕子,他倒是未曾見過的。
想起方才聽到下人的禀報,莫鴻宇眸色愈發沉了沉。
司湛這個山中狼,雖說他不反對二人相交,可他這手段着實厲害了些。這麽快就到了共用一方手帕也毫無不适的地步了嗎
這個登徒子……
莫鴻宇這廂正在思索着如何給司湛那小子一個教訓,那廂靜若寒潭的堂中卻是傳來“啪”的一聲脆響,響便整個大廳。
“我說你這個不要臉的漢子,老娘在屋裏頭千叮咛萬囑咐讓你不要去招惹我們卞城的救命恩人。你倒好,一個不看着,就跟着幾個小混混提着棍棒就來鬧事,也不想想,這幾日沒他們護着,你能活生生的站在這兒”
婦人聲調激昂,說道最後更是滿滿的恨鐵不成鋼之意,從身後掏出棒槌便朝着自家男人砸過去:“我打死你這個不省心的,氣走了這群祖宗,你上哪兒去找人替我們平了這霍亂。”
男人被打得抱頭鼠竄,卻不忘出言辨別,跳起來吼道:“身為術師,不遵守神宗的規矩,見死不救,他敢。”
“你這個混帳東西,那條條框框是向來是唬人的借口,他便是棄下我們走了又如何,他日找個借口就糊弄過去了。家裏頭躺着的七旬老母和半腳踏進棺材的老頭子,怎麽辦”
婦人伸手抹了一把眼淚,臉色一沉,一棒槌抽在男人的屁股上,“姐妹們,自家男人不争氣,被屎模糊了心竅,不出來管着,還等着這幾位爺出手,給你家男人收屍嗎”
此話一出,門口霎時湧入了一群身着粗衣藍布的婦人,有年過四旬的,更有剛進門的小媳婦。俱是哭哭啼啼的拿着棒槌跑進來,對着自家男人就是一通打。
打完了便扯着男人的袖子哭唧唧,有那哭得梨花帶雨惹人生憐的,更有那扯着嗓門嚎啕大哭的,言語間的意思不外乎是。
“你兒子還在床上等着這群人救命,你這個黑心肝的還來折騰自家唯一的指望。”
“沒了莫家人救命,這是要把整個卞城的人都逼死啊!”
“我怎麽不長眼,看上了你這麽個不顧家的貨色。”
“你這個蠢貨,聽人挑撥兩句,就拿着棍棒找人算賬,用你那被豬油蒙了的心肝想想,除了莫家的活菩薩,還能指望誰”
……
這廂前來鬧事的人,家中俱是有遭靈獸之害的親人,正是因此才對于此事表現得頗為焦躁不安。
先前有人散出謠言,說是莫家人帶來了晦氣。眼看着家中躺着的親人一日日漸漸消瘦,藥石無靈,早已失去了理智,将一腔怨氣發洩在了莫家人身上,想也不想的就堵了客棧門。
前日聽聞莫家那被靈獸所咬的少主子醒了,被家中的小媳婦壓了一天,才按奈住心頭的焦急,等着莫家人将救治之法傳給他們。未料莫家人卻是上竄下跳的去抓靈獸,全然不管不顧病倒在床上的患者。
等了兩日之後,終是再也壓不住性子,聽聞莫輕雲回來的消息,提了棍棒便吆喝的鄰裏鄉親前來找莫家人要個說法。
縱使神色間再虎虎生風,說到底也不過是來求莫家人救命的。
只是百姓此時早已被心中的焦怒蒙蔽,對着莫家人自是滿心的怨恨。
只救了自家人,卻棄一城的百姓與不顧,連個解釋安撫之言都沒有,擱誰誰心頭都擱應猜忌,莫不是卞城之困無解,莫家人要抛棄他們自己跑路
猛然聽聞神宗對于術師不得見死不救的規定,更是心中有了底,自覺抓住了莫家的小辮子,将自家媳婦的一番殷切囑咐放在腦後,肆無忌憚上門刁難莫家人,意圖要強逼着莫家人出面救人。
只可惜莫輕雲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本打算回來後,馬不停蹄的去救人,被他們這一番理直氣壯的鬧騰,心生躁意。
不給他們個教訓,當她莫輕雲救的人,損失的心力是大水打來的嗎
又不是她莫輕雲的誰,他們的生死,與她何幹污蔑在先,要挾在後,事到如今還對莫家人滿懷怨恨,一心以為是他們導致了卞城的霍亂,當真是不長腦子。
她便是不計較,救了一城的人,也是把自己擱應得不行。
還好這群小媳婦是個懂事的,對待自家蠢貨冷面無情。
饒是莫家人走南闖北見過世面,也不由為之愕然。
“早聽聞卞城民風彪悍,今日一見,傳聞果然非虛啊。”
身後傳來“轱辘轱辘”的聲音,雖聲音細小微不可聞,莫輕雲卻是第一時間識出了來人。
來人一席天藍水洗長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不是司湛是誰
室內燥熱,男人除去了以往搭在腿上的薄毯,端坐與輪椅之上,身形清朗如松柏。
莫輕雲輕咳一聲,周身冷厲之氣盡去,神色漸柔:“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怎麽出來了”
話裏雖含着責備,更多的卻是滿滿的無奈。
眼瞅着莫輕雲神态自然的掀開男人的衣袖,搭着他的手腕給他探脈,莫鴻宇眉間皺得更緊。
着實太親密了些……
輕雲年紀小,不通世事也就罷了,司湛卻是即将弱冠,男女之別也不懂嗎
莫輕雲輕“咦”了一聲,擡眸對上男人溫潤平和的視線:“不過是過了半個時辰,脈象竟是有力了許多,這大夫給你開了什麽靈丹妙藥”
先前瞧着分明是氣血兩虛,如今不過半個時辰便轉好,實在是匪夷所思了些!
熟料司湛勾唇一笑,故意給她賣關子:“不告訴你,等閑下來了,我親自教你此法。”
莫輕雲心中一喜,爽快的點頭答應,嘴角不自覺的挂上一抹笑意,如春花大放,暖進人的心田。
這孩子就是這樣,溫柔謙和起來,就乖巧聽話得不不得了,暴躁狂傲起來,卻是誰都制不住的小魔女。
不光是看着她長大的莫鴻宇,便是司湛也是對此有些頭疼的,只是盡力的哄着她,順着她。一來二去,相比總愛說教的冷面二哥,莫輕雲自是與溫文儒雅的司湛更親近些。
莫鴻宇太忙,也只有司湛有耐性,能陪着她倒騰些精致的小玩鬧。
今生有了這兩個男人的庇護,莫輕雲盡情的享受了一把肆意妄為的人生,前世今生都未曾如此快活過。
她素來過不慣安靜平和的生活,充滿殺機與心跳的人生,讓她熱血沸騰,更是激起了她骨子裏的殺手血性。
今生所面臨的刺激,兇險比之前世更甚,身邊還卻有一票的親朋好友相伴,對于莫輕雲而言,便是再無遺憾之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