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危樯
“你……你這人怎麽這樣？”女人瞪大了眼睛。
男人神色淡漠, 輕蔑地看着她和小孩，像是在看什麽髒東西。
在對方極具壓迫感的視線逼視下，女人總算是灰溜溜地後退了一步, 拿了屬于她自己的那份盒飯, 不滿地離開了。
“呵。”男人輕嗤一聲, 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其他的臨時居民們都已經三三兩兩坐在了桌前，拿着飯菜吃了起來。
男人卻只是一臉嫌棄地看着桌子旁的空位, 好像正在糾結着什麽。
“梁總！”另一位高個的年輕男子朝着他跑了過來。
“小祁, 你怎麽才來？”梁穆聞皺眉打量了下他。
“這不是去給梁總找幹淨的地方了嘛！”祁少旌溫柔地笑着, “不過這邊的條件好像就這樣，也沒有更好的了。我拿來了一些衛生紙。您先将就将就！”
他很麻利地擦幹淨了桌子和凳子，還在凳子上墊了兩層的衛生紙, 接着對梁穆聞做了個請的姿勢。
梁穆聞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環顧了下四周，似乎是意識到了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這才心灰意冷地點了點頭。
坐到墊着衛生紙的凳子上時, 他看起來甚至有點絕望。
祁少旌一臉歉意：“您先坐, 我去給您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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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一位年輕男子向自己走來的時候, 晏微風的面前只剩下三份飯了。
“姑娘您好, 這邊需要兩份午飯。”祁少旌禮貌地對晏微風微笑。
“兩份？”晏微風看着剩下的盒飯，面露難色。
她本來是打算自己一份, 小琳一份的。但如果這個人需要兩份, 剩下的就不夠了。
她尴尬道：“請問先生您是打算自己吃兩份嗎？我們這邊的食物有點不夠, 您介不介意少吃一點……因為我和另外一位志願者姑娘都還沒有吃飯。”
“不是不是，是我和我老板兩個人需要兩份。”祁少旌擺手道, “不過沒關系，我現在還不餓, 要不先給我一份好了。”
對方的舉止和語氣都過于溫柔禮貌，晏微風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先生您……”
“我沒事的，你們志願者都辛苦了！接下來還要繼續麻煩你們幫忙呢！”祁少旌笑得眉眼彎彎，接過一份飯，點頭致謝，轉身離開。
他前腳剛走，莫小琳就走了過來：“怎麽了？”
晏微風微笑道：“沒事，我們去志願者休息室吃飯吧。”
提供的盒飯其實還算不錯，兩素兩葷，還有一碗紫菜蛋花湯。
忙了好一陣兒，兩個人都早餓了，此刻就随意坐在休息室小凳子上，大快朵頤了起來。
吃着吃着，晏微風忽然聽到了低低的啜泣聲。
她止住了夾菜的動作，看向了一旁的莫小琳。
瘦小的姑娘一手端着飯盒，另一只手用筷子往嘴裏扒飯。
她一邊大口吞咽，一邊任由淚珠大顆大顆地往飯盒裏掉。
“小琳……”晏微風看得心疼，給她遞了張紙巾，“你別急，慢點吃。”
莫小琳接過紙，擦了擦眼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好意思小晏姐，我有點太激動了。”
“我只是無法理解，他們怎麽能這樣……”她抽噎着，将頭埋進了胳膊裏，“我知道我是山裏來的，我看上去很土，我看上去很窮酸，但是……”
“別這麽說。你不土也不窮酸，又土又窮酸的是他們。”晏微風放下了筷子，走到莫小琳身旁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們連珍惜糧食和尊重他人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他們的精神貧瘠得令人驚訝。”
晏微風一挺胸脯：“而且山裏來的怎麽了，我也是山裏來的。我們山村人民也很有底氣！”
“不一樣，小晏姐，你和我不一樣。”莫小琳勉強忍住了淚水。
“我沒有和你說過。我來自大山裏的貧困縣，我有一個姐姐，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她嘆了口氣，“家裏本來就已經夠窮了，又因為超生交了很多的罰款，等我弟弟出生的時候，家裏面已經要揭不開鍋了。”
“家裏沒錢供我上學，所以我很小的時候就出去打工了。這兩年，我到了汀縣打工。”
“雖然做的也都是一些很累的體力活，但汀縣最大的好處，就是離我的老家很遠。”
“雖然我賺得不多，但勉強也夠活下來。只是不巧，汀縣出洪災的前兩天，我剛失了業。”
晏微風感到很意外：“那你……”
“剛開始洪澇嚴重的時候，根本沒人願意當志願者。那時候報名了就能去，我就報了。”她看着眼前的盒飯，眼睛再一次紅了，“其實當志願者挺好的，這麽好的炒菜和紅燒肉，我之前在家的時候也不是常能吃到。”
“我很難想象，為什麽會有人這樣浪費糧食，把那麽好的飯菜扔在地上。”她看着眼前的飯菜，“人和人的差距真的很大。”
莫小琳重重地嘆了口氣，突然感到一陣暖意罩住了自己。
晏微風抱住了她。
“小琳，你聽着。我覺得你真的很好，你做事利落，善良真誠，不自私，懂奉獻。你是一個非常非常可愛的小姑娘！”
“你不需要在乎那些淺薄之人的想法，也不需要因為出身而感到自卑。一個人怎麽樣，從來就不是由她的出身決定的。同樣的種子，也會因為毅力有異，而開出不同數量的花朵。”
莫小琳感到摟住自己的手臂緊了緊。
她感到淚腺就要崩盤：“小晏姐……”
“不要為自己當下的不足而難過，而要從對未來的信心中獲得底氣。當你堅定地相信你會有一個更光明的未來，你就能做到蔑視眼前的坎坷，不被其他人的評判困囿住視線。”
“你還年輕，如果你有什麽想去做的，盡可以大膽去做。你的人生只是剛剛開始，我覺得你值得更好的！我也相信，你能變得更好。”
“小琳，因為你很可愛，所以你值得被這個世界以愛相待。”
晏微風松開了莫小琳，發現她已經滿臉都是淚水。
她忙不疊地幫小姑娘擦眼淚：“好了好了，別哭了。”
“謝謝你，小晏姐，謝謝你……”莫小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晏微風覺得她乖巧得令人心疼：“我只是實話實說，沒什麽好謝的。別傻了，快吃吧。”
她突然瞥見了旁邊的箱蓋下好像藏着個什麽。
翻開蓋子一看，是一個飯盒。
“哎，這裏還有一個盒飯。剛剛少給了一位先生一份，我們等下給他送過去吧。”
莫小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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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找到祁少旌所在的桌子時，他正和另一個男人合吃一份盒飯。
晏微風眼尖，一下就認出了另一位是剛剛在帶小孩的女人面前幫她們解圍的先生。
祁少旌看到她們，立刻起身打招呼道：“哎，你們怎麽過來了？”
晏微風把盒飯遞給他：“我們發現還有一份盒飯，就想着拿過來給您。謝謝先生您的體諒。”
“謝謝你們。別叫我先生，喊我小祁就好了。”
“這位是……”晏微風看向那個正用公筷把盒飯裏的菜撥到自己碗裏，然後一粒米一粒米往嘴裏扒的人。
祁少旌趕緊介紹道：“噢噢，這是我老板梁總。”
晏微風趕緊道謝：“梁總您好，謝謝你剛剛替我們解圍。”
梁穆聞放下筷子，道：“小事一樁，應該的。你們當志願者也辛苦了，有什麽困難盡管說，我們能幫上的會盡力去幫。”
“我們其實本來是想到這邊完成一些工作的，沒想到這邊的災後重建還不完善，導致我們的車出了點意外……然後就被困在這兒了。”祁少旌莞爾，“災後恢複的工作不容易，真的是辛苦你們了。”
客套間，晏微風注意到莫小琳一直沒說話。
她回頭去看，才發現莫小琳似乎怔住了，視線直勾勾地盯着側方。
晏微風還沒弄清她在看什麽，就見她突然沖了出去。
接着，響起了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響，和小男孩響亮的啼哭。
“兒子，兒子你沒事吧！”
之前那個因為盒飯而和莫小琳發生争執的阿姨跑了過來。
她抱起了孩子，罵道：“叫你貪玩，叫你亂爬材料堆！”
晏微風這才注意到，原本放在高處的一個工具箱現在散落在了地上。
臨時居所搭在一個廠房裏。廠裏堆着不少較大的條形或是長管型複合材料。
那小男孩應該是在爬材料堆的時候，不小心碰倒了最上方的工具箱。
幸好莫小琳及時發現，将孩子扯到了一旁。
雖然兩人雙雙跌倒，但好歹是避開了箱子。
工具箱從那麽高的地方砸下來，如果正砸到孩子的腦袋，後果不堪設想。
“小琳，你沒事吧？”晏微風趕緊跑上前去，扶起莫小琳。
莫小琳支起身子：“沒事，就是有一點點痛。好像擦破皮了。”
晏微風輕輕拉過她的胳膊，發現她的肘關節處已經蹭破，開始流血。
她回憶起剛剛的情況，她們摔倒的時候，po文海 棠廢文每,日更新Q裙4二貳爾吳九乙斯奇莫小琳應該是把孩子護在了自己的身前，因而自己的胳膊着了地。
“你在這兒等一會，我去拿東西來給你處理一下。”晏微風将她扶到了凳子上坐下。
她以最快的速度去拿了醫護箱。
等她回來的時候，卻發現莫小琳身邊已經圍了一圈人。
晏微風拿着醫護箱走到了莫小琳的身旁，發現之前那個嚣張跋扈的女人正坐在她的旁邊，小心翼翼地往她的傷口上塗藥。
見晏微風來了，女人有些急地開口道：“我剛好帶了酒精棉簽和一點跌打藥，就幫忙簡單處理了一下。你們有沒有繃帶或者紗布什麽的？給我一點。”
“有的。”晏微風從醫療箱裏拿出繃帶遞給女人，又湊近看了看莫小琳的手臂。
傷口處理得很幹淨。
“來來來，我幫你包紮。”女人輕柔地牽起莫小琳的手，“紗布碰到傷口的時候可能有點疼，你稍微忍着一點。”
她的态度過于好，莫小琳的嘴角僵了僵：“謝謝你啊，女士。”
“是我們應該謝謝你。如果你沒有拉開我兒子，現在這邊救護車又進不來，我們都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了。”女人招呼了一下旁邊的小男孩，“還不快過來說謝謝姐姐，你差點腦袋開花了知不知道？”
小男孩低着頭湊近，弱弱地道：“謝謝姐姐。”
“喲，現在不說人家窮酸了啊。”坐在一旁的梁穆聞陰陽怪氣道。
祁少旌笑道：“老板，您別說了。”
他們的聲音不小，女人很是尴尬。
她仔細紮好繃帶，從兜裏面掏出了疊現金，就往莫小琳手裏塞：“這是洪災逃難前從家裏拿的，你別嫌少。”
莫小琳臉色一沉。
她推開女人的手：“謝謝，但我不需要。救你兒子不過是舉手之勞。”
“我現在确實窮，但我并不窮酸。”
她低下頭，突然笑了笑。
“更何況我只是現在窮，以後的事情，誰能說得準。”
莫小琳起身，牽過晏微風的手。
“您最好還是看好您兒子吧，這次我能幫他，下次就不一定了。洪災期間已經出了太多的意外，別再有新的意外了。”
她向桌旁的梁祁兩位點了點頭，拉着晏微風離開了。
晏微風看着她和自己緊握的手，感到很是欣慰。
欣慰中，卻又因為她剛剛的話而泛出了一絲苦澀。
洪災期間已經出了太多的意外……
她不受控制地想起了狄夜舟。
已經斷聯了這麽長時間了？
他會不會遇到了什麽意外？
晏微風不敢往下想。
她的手機突然振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冥冥之中的感應，讓她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機解了鎖。
她看到了一條新的信息。
“親屬卡支出3187.20元，收款方：汀縣中西醫結合醫院。”
“交易用戶——
“思念了很久的前夫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