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近山腰的地方,琴紫歌和萬俟宇商遇到了正四處尋覓他們蹤跡的盾雷。
盾雷的眸光匆匆地掃過自家少主一圈,卻驚奇地發現此刻他少主的手正緊緊地握着那個女子的手。原來少主好不容易避開暗殺者出到峽谷又涉險折回絕日山是為了這個女子啊。
他不由地微微擡眼打量起了這個竟被少主伸手牽引着的女子。一襲淺紫色的及地羅裙雖沾染污漬但依舊給人一種清潔淡雅之意,女子的唇色是淡淡的紅色圓潤卻不幹燥,精致如玉瓷般的臉頰上似是微微帶着笑意的,而青黛秀眉微微舒展間那一雙漆黑清亮的眼眸此刻正定定地望向自己。盾雷忍不住怔了怔。
他跟在少主身邊少遇到讓自己驚詫的事情,但眼前這一幕顯然是讓他驚詫到了不行,他定了定神,待感覺到少主眸光微緊,随即便唰地低下了頭去。
“殿下!”
萬俟宇商的眸光卻是冷冷地落向了前方,他緩緩地松開了緊握着女子的手,身間冷意漸濃。琴紫歌便也不由地蹙了蹙眉。怎麽,他又感覺到什麽了?
果然,萬俟宇商微微阖眼沉定片刻又忽的睜開了眼睛。
“盾雷,有追兵。”他低低道,神色有些冷厲。
盾雷猛然間驚醒,要不是忽然間遇到少主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竟然忘記了身後的感應,他有些自責地負劍叩立。
“少主,恐怕那些人是跟着我來的,是盾雷的疏忽。”
“沒事,起來。”萬俟宇商冷冷地蹙眉,他忽的一躍而起點足在後方的巨石上在細細地打量了一圈後又穩穩地落了下來,他轉身向盾雷,“給接應隊伍的信號發出了嗎?”
盾雷點頭。
“護衛團已準備就緒正從魚淵深峽東面的河岸趕過來。我就是想上來接走少主的。”
“山下埋伏重重,盾雷,你帶着她從後面的山脊繞道下去與護衛團接應,”萬俟宇商語罷便又微微側頭向她,“你跟着他走。”
“那你呢?”這短短的三個字幾乎是脫口而出,琴紫歌有些擔憂地望着他。
萬俟宇商望了望她沉頓片刻便斂眸道:“我會在日落前去到約定地點與你們會合。”
“保護她就像保護我一樣。”萬俟宇商往前了一步又回頭對盾雷低低道。“快走!”
“殿下——”盾雷憂慮着眉宇還想說些什麽,但是在萬俟宇商不容置否的目光之下便也緩緩地噤聲了下去,他持劍微微叩立待目送少主的身影消失在了濃密山蔭之中便緩緩轉身向那個素衣女子。
“姑娘,下面一路,請你緊緊跟好我。”
琴紫歌收回目光,微微點了點頭,便緊緊地跟着這個叫盾雷的持劍武士匆匆地躍向了與那個人相反方向的山林之中。
本以為虛驚到此為止,沒有想到正真的殺機卻是緊随其後。
深山濃蔭,午後漸盛的日光卻如一把把利箭精準而迅速地從極高的藍天往下穿過枝葉繁茂間無數大大小小緊密稀疏的山林罅隙,利落地插入殘葉堆積的山土,有閃着微光的塵土被緩緩地激蕩了起來。卻有兩道一先一後的光影時不時穿越過層層箭光,踏碎一地樹影斑駁。
琴紫歌緊緊地跟着身前目标堅定的黑衣武士,緊促而不肯松懈地微微揣息着。這些重重疊疊的山林不知道有多大,未有人跡的山路錯綜複雜,就是緊緊跟着盾雷。她也會被繞暈了。
林間奇木頗多,但他們總是避而遠之。她從未見到過比自家琴府裏的飯桌還要大的花盤,遠望那些粉紅色的巨大花苞一半落在陽光下一半落在濃蔭下光影交錯間那花瓣忽的展開,竟帶着鬼魅之息般展露出嬌豔欲滴的鮮紅來。盾雷指着那花匆匆道,那是巨齒紅棠,嗜血,以花香和花色吸引中型小動物來捕食。
“走吧,這絕日山裏的花草樹木都是出了奇的詭異,比人還要難以捉摸。”盾雷回頭低低道。
毛骨悚然間,再怎麽好奇,她也只得加緊了步履。忽然間,她蹙了蹙眉,兩人身間似乎隐隐浮蕩起了某種奇怪的氣息。
盾雷也緩緩止住了腳步,握劍的手冷不防地動了一動。
随着兩人腳步的戛然而止,這一方山林一下子沉寂了起來,沒有山風,随着警惕,一股壓抑而燥熱的氣息融着淡淡山岚從四方彌漫了開來。
“趴下!”盾雷驚醒一聲便拉着她嘩地撲倒在了地上。
只不過眨眼的時間,只見頭頂的箭如疾風一般勁掃而過,猛烈的氣息呼嘯着擦過凸起的雜草如同無形的鋒利刀片将枝葉枯草齊刷刷地斬斷而過。難以想象,如果再遲一點自己恐怕就和那些碎在地上的草葉一樣了。琴紫歌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看來那些人已經将水岸邊所有出山的道路都埋伏了起來!”盾雷蹙眉不由地臉色一沉。
箭風過後,盾雷拉着她站了起來。然而四周不知道什麽時候竟已緊緊地圍了一圈的黑衣蒙面人。
糟了,難道說他們的目标已經不是少主而是——盾雷望了望身側的這個素衣女子,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帶着白玉面具的黑衣人冷冷地站在高處俯望着兩人,他手握着一柄長過半身的銀月彎刀,嘴角露出一絲冷冷的笑意來。即便他們人多勢衆,但是單純的追殺和埋伏遠困不住萬俟宇商。所以他們也只好放命一搏,拿那個女子與萬俟宇商來賭一場了。黑衣人想到這裏忽的緩緩收斂起了笑意。
白廉,萬俟宇冀最得力的手下。竟然連他都來了,看來萬俟宇冀這一次真的是想殊死一搏。也是,若是殿下回到了西爍皇宮,他萬俟宇冀哪裏逃得過一死?盾雷握劍冷冷地對上了那白玉面具下狡黠的雙眼。
“白廉——”盾雷低低咬牙道。
白廉冷冷地一笑。“盾雷這一次我恐怕不會對你客氣了呢。”他微微側頭低喝一聲,“退後!”
只見那團圍的黑衣人身後,那一群綠光饑渴的蒼狼正蠢蠢欲動地盯緊了兩人。
竟然又是這些蒼狼。琴紫歌冷冷地凝眸。
盾雷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他的臉色沉了一沉。竟然,他們竟然可以馴服這絕日山裏的綠眼蒼狼。那些狼可不像人那樣,它們看不到死,它們看到的只有——獵物。
“就讓它們先陪你玩玩吧。”白廉冷笑一聲,便揮了揮手。只聽得這原本寂靜的山林間不知為何的響起了一陣清脆而詭異的哨聲。
壓抑已久的蒼狼如風馳電掣般從四方撲來,讓人一時間無法閃躲。
“小心!”盾雷一劍劈開那張在了她身後的狼口,将她一把拽了起來。手中的光劍在精練而利落的操控下瞬時化作一道刺眼的白光,在女子身前狠狠劃開一圈。撲圍在前的蒼狼被強烈的劍氣洞穿了腦袋,猩紅的狼血嘩地噴湧而出将女子的素衣濺紅了一片。
“嘶啦”一聲,陸續撕咬上來的蒼狼張開了血盆大口,一個側身便被一頭綠眼給狠狠咬住了肩畔。盾雷持劍護住女子,猛力的一腳便将那頭蒼狼連同自己的一塊血肉一起踢出了狼群。
琴紫歌已然冒出了一身冷汗,她被盾雷緊緊護着不得動彈,他的光劍化作疾光就在眼前揮閃,劍影強光間一頭頭亡命的蒼狼在眼前被利刃斬落,眼際一時血肉模糊。
箭雨卻在這個時候又驚落而下。這次卻不是從山林中直射而出,卻是從四面八方環射而來。那些蒼狼絲毫不懼箭,竟然在箭雨中發了狂似的愈向兩人逼近。天,這個人為了保護自己已經落得渾身是傷,再怎麽躲避也無法完全躲開這些飛箭和蒼狼!如果再多一把劍她便可與他一起抵禦了。
“盾雷,小心!”焦急間,她猛一側身替他擋過了一箭。與此同時卻又有什麽尖銳的東西倏地紮進了女子的肩膀狠狠地将她鈎住。
“紫歌!”萬俟宇商驚醒的聲音不知是從那個方向傳出來的,讓她和盾雷兩個人倏時一怔。
片刻清醒過來,盾雷轉頭,想要抓緊她,但是那根鈎住她的銀鎖卻動得更快。銀鈎緊緊勒住她一邊的肩膀,從受壓的骨肉處湧出的鮮血瞬時染紅了她的左肩,她整個人被吊過了半空落在了白廉所在的那處高坡。
萬俟宇商攜劍光冷厲得破箭雨而出,輕點足于一頭垂死蒼狼而落在了那一塊巨石之上。
“放開她!”
白廉的臉色微微一變,顯然是沒有料到萬俟宇商會這麽快就出現。但是他很快便笑了。再快也是慢了,因為獵物已經到手了。
他将銀鎖猛一抽緊在了手環之中,一把便扣住了女子的下颚。細而堅固的銀鎖早已将女子圈圈圍緊,劃開了衣料深深地嵌入她護在身前的手臂和暴露在後的脊背。
“沒想到最後竟是這麽容易就困住了我們的大殿下啊。”帶着白晶勾戒的手指緩緩地劃過女子蒼白的臉頰留下一道微紅的印跡。琴紫歌慘白着臉緊緊地屏息。
“扔下你的劍!”白廉忽的将目光投落。
“不——不要——”她被緊緊地扼住,從嘶啞的嗓子中發出微弱的聲音。“铿然”一聲,長劍碰過石壁落在了地上,她看得那樣清楚。
“引箭!”
從巨石正後和左右三面,弓箭手騎在蒼狼身上蓄勢待發,冷冷地對準巨石之上那道冷峻的身影。
“殿下!”盾雷從蒼狼群中厮殺出來,帶着一身血傷向他奔去。
“不!”
在最後的一刻,她卻做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動作。琴紫歌用盡渾身的力氣飛快向前猛一撞,劇烈的用力間銀鎖嵌動着她的肌膚深深刺痛,落在白廉手中的手環被冷不防一扯,她竭力地帶動着身後的人向石坡外傾倒而去。
白廉沒有想到身前被困在自己手中的女子竟然會自己尋死,只是一個剎那在措手不及間竟被她拉動着銀鎖一個失足便随着她一起滾落下了高坡。鋒利的山石磕絆間,白廉猛地回神一躍而起,但是再想要拉住滾落在前的女子已經遲了。
琴紫歌腰間捆縛的銀鎖随着她向下的疾速翻滾而一圈圈解開,最後那一枚尖銳而鋒利的銀鈎竟然嘩地就從女子肩上洞穿了出來繞回了白廉的手環之上,血滴不斷。
最後怎麽樣了呢,他應該是無所顧忌了吧。
眼際交織着殘值落葉的滾滾黃塵掩沒了她的視線,磕碰的尖銳山石劃過身軀竟然是毫無感覺的,這樣的墜落應該是像風一樣快的,不知道為什麽她卻覺得是如此的漫長。
緩緩地閉上了眼,黑暗嘩地傾襲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我發現這一章的章名可以和那個詭境蛇戰有那麽一點搭。。。內容也是見血的。。。
強迫症,既然開始都是四字為章節名,一定要撐到最後。。。
女主負傷這個應該不虐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