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危樯
拍攝結束後, 晏微風收拾好了東西，和參與拍攝的工作人員們一一道別。
路過狄夜舟身邊時，她猶豫了一下, 揮手道：“再見。”
狄夜舟微微點頭。
畢得鹿剛和攝像師交代好了事項。他奔到了狄夜舟旁邊, 莞爾道：“小晏同學, 你接下來是要回家嗎？我和狄哥開車來的，順路送送你吧。”
“謝謝班長, 但還是不用了。村長約了我談事情, 我現在走過去正好。”
村長昨天就給她打了電話, 說有要事要商。雖然晏微風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從村長的語氣來看，事情應該比較緊迫。
畢得鹿大咧咧地挽着狄夜舟的肩膀：“這樣啊, 那也行。我和狄哥就先回去了。”
村長的辦公室離新廠很近。
到門口時, 晏微風聽到了嘈雜的讨論聲。
還有別人？
她擡手輕敲了下門。讨論聲停了，響起了一聲“請進”。
進門的那一剎，晏微風撞進了無數的目光裏。
房間裏坐着許多村民, 晏微風一打開門, 他們便齊刷刷地望了過來。晏微風感覺自己像是站到了聚光燈下。
她覺得大家的目光有點異樣, 有些緊張地和大家打了招呼。
“來, 小晏，過來聊。”
晏微風點頭, 依着村長的指示在他旁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村長問道：“小晏, 聽說你最近直播帶貨做得不錯？”
“一般。但最近還是有些進步的。”晏微風道。
“那個, 小晏你也知道，現在村裏面楊梅季已經過去了, 大家的收入都斷了。因為澇災的原因，早梅的收入受到了影響, 今年的收成要維持住後半年的生計，可能是有點困難。”
晏微風大概猜到了村長要說什麽，直接道：“村長，我明白您的意思。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您可以直說。”
“好，那我也就直接點了。”村長輕輕拍了拍晏微風的肩膀，“我聽小張說，你無償幫他帶貨，賣出了不少的核仁油。所以我們想請你幫其他村民也賣一賣他們的産品。”
晏微風環視了一圈在座的村民們：“大家都需要嗎？”
“小晏，你幫忙賣一下我家的楊梅糖吧，我家的糖很不錯的！”她身旁的阿婆突然開了口。
坐在對面的葛大爺也趕緊道：“小晏，你先賣我的楊梅酒吧。之前也跟你介紹過了，我的楊梅酒是最好的。”
“老葛你這就不對了，我家的楊梅酒也很好啊！怎麽不先賣我的！”
“先幫我家的帶貨……”“先賣我家的！”
大家吵得厲害，晏微風感到一陣頭疼：“那個……我先想想。”
“你們都安靜一下，讓小晏說。”村長維持秩序道。
大家聽了村長的話，這才停止了争論。
晏微風嘆了口氣，道：“大家先都別急。我幫忙帶貨可以，但是有一些事情要和大家說清楚。”
“首先，我現在主要是一個人在運作直播這個事情，所以我的直播頻率不算太高。我需要時間去準備物資、整理場地、思考直播內容，沒有辦法一口氣帶完大家所有的貨，只能慢慢來。”
“其次，帶貨之前，我要檢查一下大家的産品質量。質量太低的貨，我沒有辦法幫忙放在直播上賣。”
葛大爺道：“那個小晏，我聽說狄夜舟之前和你合作直播了一場，那次賣得特別好！你們不是在搞對象嗎，能不能以後都讓狄夜舟和你一起帶貨？”
晏微風一愣，想剛要開口，又聽村長道：“對啊，小狄一起直播的話銷量會高很多。能不能都讓他和你一起播？”
晏微風連忙搖頭：“不太行。”
“我之前和他的帶貨屬于迫不得已的商業合作，這樣的事情一次兩次就夠了。”她眉心微蹙，“所以我幫大家帶貨可以。但大家想一直讓狄夜舟一起帶貨，我覺得做不到。”
村長抿了口茶水，杯子放在桌上時微磕出了點聲音：“小晏，你和狄夜舟最近鬧矛盾了嗎？”
晏微風怔了一下。
村長拿出新的紙杯，倒滿了茶水，放到了晏微風的面前：“反正你們都已經在處對象了，這點小事你去和他說說，應該不在話下。既然這件事情對村子是有好處的，狄夜舟那邊，無論如何都應該去争取一下吧。”
晏微風低着頭。剛剛發生于新工廠的事情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狄夜舟對她說，她以後就是狄氏的合作夥伴了，直播帶貨也好，別的也好，有什麽事情盡管開口，不用客氣。
她看着杯中漂浮着緩緩挪移的茶葉，突然又想起了很多事情。
狄夜舟提出願意無償為村民們設計水利工程，卻遭到了村民們對他學術水平的質疑。
狄夜舟從村子的角度分析建設排水工程的利弊，村民們卻指責他說話難聽。
狄夜舟雖然嘴硬，但還是參與拍攝了能夠宣傳村子的科普片，還故意在拍攝時為村子說話。
“我覺得大家可能弄錯了一些事情。”晏微風放慢了語速，“狄夜舟并不是我們村裏的人，他沒有義務要幫我們村的忙。”
“他目前還在讀研，不像我已經進入社會賺錢了。他沒有時間和精力參與連續的直播，并把這當做職業，他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完成。”
“我和他在處對象不代表他可以被随意利用，被當成我們村用于營利的廉價工具。如果我們無法為他帶來些什麽好處，一直要求他來幫我們，說到底這其實屬于道德綁架。”
村民們的神情變了。
村長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小晏啊，話不能這麽說。怎麽能說這是道德綁架呢？我們是在請他幫忙，這也是為了村子着想。以前你不是一直都願意幫忙說話，請小狄同學幫幫我們湖頭山村的嗎？他現在都成了你男朋友了，你怎麽反而不願意讓他幫忙了？”
晏微風不贊同：“村長，這件事情和以前的事情并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晏微風的聲音沉了下來。她果決道：“過去如果不請狄夜舟幫忙造排水工程，村子就會面臨無法挽回的經濟損失，所以我求他幫忙設計并為大家講解；如果不請他參與科普節目，村子就會錯失巨大的宣傳機會，所以我勸他來參加錄制。但這一次，即使狄夜舟沒有來幫我們直播，我們村子也不會因此有什麽巨大的危難。”
“我一個人帶這個貨，可能短期內是比不上和他一起直播效果好，但只要我們大家一直努力，村子裏的各類産品都會賣得越來越好的。”她沒碰村長倒的那杯水，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我們不可能永遠依靠狄夜舟來幫我們村的忙。我們村子應該靠自己發展下去，靠自己把産品打出名聲，讓仙嶺的品牌真正走出去。”
房間內的氣氛在這一刻凝固。
剛剛的一番話花費了晏微風巨大的勇氣。說出來後，她感到一陣暢快，可一想到那個人，她又覺得有點心虛。
迅速降低的氣壓讓晏微風有點喘不過氣。她想找個理由先走，大腦卻突然宕機，編不出合适的借口。
窘迫中，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破了這場僵持。随着村長的一句“請進”，大家的注意力終于被轉移到了來者身上。
門輕輕地開了。
晏微風擡起頭，看到了她方才回憶中的那個人。
她很難描述此刻的感覺。
晏微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今天好像總是回憶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她想起了之前在禮堂講解，面對無法解答臺下疑問的困窘處境時，狄夜舟突然出現，幫忙解答了村民們的疑問。
她又想起了第一次洪災後的村民大會上，所有人在為排出積水的問題不知所措時，狄夜舟來到了現場，提出要幫大家設計工程。
她甚至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為着某道高數題焦頭爛額的時候，狄夜舟耐着心思給她講透了整道題。
在那些困境驟然出現，令她完全無法招架的時間點，在她永遠也想不到，也不相信對方會出現的時候，狄夜舟卻總是出人意料地出現在了現場，替她解了圍。
仿佛旱地忽逢甘霖，就是這樣的感覺。
就像此刻，狄夜舟推開門，和大家打了招呼，讓尴尬到了幾點的氣氛緩和了幾分。
晏微風低下頭，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小狄……你是什麽時候到的。”村長猶豫着問道。
狄夜舟神色淡淡：“剛來，但我大概聽懂了。”
村長道：“那你怎麽看？我們想請你和晏微風一起來做直播帶貨，可以嗎？”
狄夜舟擡眼掃了一眼在場的人，神色不羁。
他吊兒郎當地道：“也不是不可以。”
晏微風心裏驀地一緊。
“但是有一點條件。”
村長：“什麽條件。”
“晏微風說的沒錯，長期帶貨我是肯定做不到的。但我自信能力比較強，正式開學前還是能抽出一部分的時間和她一起直播的。”他的視線從晏微風移到了村長的身上，“我可以和晏微風一起幫大家帶貨，但需要按利潤比例收取一定的費用。”
狄夜舟用手比了個數，“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
有幾個村民沉默了，但另外幾個村民依舊有些興趣：“怎麽這麽多？能把比例放低點嗎？都是自己村的生意，就當幫幫我們。”
“大家是不是弄錯了？我并不是湖頭山村的人，何來都是自己村的生意這一說？”狄夜舟邊慢慢邁步向前，邊撇撇嘴道，“還有，這費用并不算高。順便告訴大家一聲，我們狄氏集團已經和晏微風簽了合同，按照合約，差不多也算是晏微風的經紀公司。”
“她算是很優秀的直播帶貨商家了。我們和她的分成，可不止這麽點比例。”
晏微風有些詫異地看了狄夜舟一眼，卻見他三兩步走到她的面前，拽住了她的手，把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
狄夜舟與她十指相扣。晏微風看他嘴邊噙着笑意，像是在品味着什麽有意思的事情。
“另外，大家既然也都知道我們的關系了，那人，我現在就帶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