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裏譚若言瞪着手中的手機,這家夥還真是神出鬼沒,過來也不說一聲,想到自己在手機裏對他的表白,臉上一陣發燒,下回也讓他對着自己吼一聲,怎麽感覺好像是自己主動表白似的。
她沒有心思再挑選貨架上的商品,拎着購物筐走向收銀臺結賬。剛走了沒有幾步,就被一陣突然出現的前後大力搖晃,重心不穩地差點撞到了收銀臺上,頭一陣眩暈,手上拎的購物筐和錢包沒有拿穩都掉到了地上。
超市裏發出喀喀喀的聲響,她彎腰剛拾起錢包的瞬間除了響聲,腳下的地面也更加劇烈地晃動起來,購物貨架連同上面的商品都呼啦啦地傾倒下來,屋頂的鋼筋在叽叽咔咔地響,接踵而來就像火車嗚嗚嗚的轟鳴吼聲越來越驚心動魄。
譚若言和超市的收銀員在彼此的眼裏看到震驚,同時驚呼:“不好——地震了!”
超市裏面也有人高聲喊叫起來:“地震了——快跑——”
頓時人們像炸開了鍋,夾雜在不停墜落物體的巨大落地聲中是被物品砸中的人發出痛苦的呻—吟和呼救:“啊——”
“救命啊!”
反應快的都向出口湧來,在無序的慌亂擁擠中,譚若言顧不上手上的東西,松開手連忙護住自己的肚子往外沖,佩戴的義工胸卡甚至連同衣服的紐扣都被一心逃命的人流擠掉了,萬幸的是她比較靠近門口,随着更強烈的轟隆隆驚天巨響,她剛跨出大門,身後的超市就轟然倒塌了。
沒有來得及跑出來的人在廢墟底下隐約傳來呼救和哭泣的呻—吟聲,也就短暫的幾秒,死—寂剎那間吞沒了所有的聲音,讓前一分鐘從人間煉—獄中逃出來的譚若言毛骨悚—然,她急促地喘息着,等她緩過氣來擡頭看的時候,外面的世界全都變了,除了依稀能夠分辨出原先的馬路,其它的物體被震得七零八落,或倒塌,或深陷,或傾斜,或一片瓦礫。
傅子默?
譚若言剛緩和過來的氣息又不穩起來,傅子默他現在在哪裏?
想到去法律咨詢中心等自己的傅子默,她忽然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起來,那裏和這兒的超市只隔兩條街,看這地震的強度那兒估計也不能幸免。老天保佑,他千萬不能有事,處在極度驚駭中的她撒開腿抄記憶中的近道向法律咨詢中心跑去。
她已經失去過一次,怎麽能夠再一次承受失去愛人的傷痛,傅子默,你千萬不能有事,我和孩子都需要你。
失魂落魄的譚若言向咨詢中心沖去,眼前的景象差點讓她背過氣去。那原先矗立的三層小樓如今已經變成了只剩半個平頂留在地面的一堆殘骸,在斷裂的磚塊瓦礫中呈現出凄涼的破敗。
“不要過
去,估計還有餘震,現在很危險,沒有完全掉落的樓板會随時砸到你。”她被旁邊一個當地的中年男人一把拉住。
“不要拉我,讓我過去——”她紅着的雙眼閃着駭人的兇光。
“不要激動,我就是從咨詢中心裏面逃出來的,除了我,他們都被埋在裏面。”拉着她的男人哽咽着聲音,松開了手,半蹲在地上捂住臉失聲哭了起來。
撒謊,怎麽可能呢?譚若言不能置信地猛烈地搖着頭,那麽高大強悍的一個人,怎麽可能跑不出來呢?
她哆嗦着褪去血色的嘴唇,想呼喚傅子默的名字,嗓子卻在這一刻失了聲,強烈的窒息讓她像失去水的魚,吶吶地開大嘴巴。
譚若言像幽魂一般地向那片凄涼走去,靜靜獨自品嘗着撕心裂肺的劇痛,然後整個人徹底堕入無邊的地獄。
這是屬于她的世界末日嗎?除了痛,她沒有第二種感覺,赤紅着眼,卻流不出眼淚,想呼喊,卻喊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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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子默不顧一切地往前飛奔,手上的行李箱被視為累贅地随手一扔,怒吼着的風吹進他的眼睛,很疼,竄上心頭的冷意讓他牙關打着顫,心似乎缺少了動力,每一下跳動都很沉重。
他猛地停住了飛奔的腳步,眼裏定格在路邊瓦礫便生的廢墟中,藍色的超市巨大廣告牌被震斷了的其中一截,正醒目地躺在上面。
周遭的喧雜全部離他而去,哀嚎的聲音和偶爾墜落的物體落地的空響聲在他的耳裏統統都變成了她的聲音。
“傅子默,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傅子默,我愛你!”
“傅子默,你這個混—蛋,我愛你!”
淚水滑過他堅毅的臉頰,他慘然地笑着:“若若,你又在逗我了是不是?出來吧,如果再不出來,我就揍你了。”
他不喜歡今天她和自己開的玩笑,長而有力的雙腿堅定地邁向凄慘的讓人無法忍受再看的廢墟。
“這位先生,前面危險,喂——”有人出手拽住了他,他甩開那人的手,仔細地在裏面找尋着她的身影:“若若,你在哪裏——若若,給我一點聲音,求你——”
傅子默側耳傾聽着記憶中熟悉的聲音,手不停地在瓦礫堆中搬動着。
一張貼着照片的胸卡安靜地呆在一塊樓板的下面,傅子默用顫抖着的雙手把它小心翼翼地捧起來,她像黑珍珠般的瞳仁閃爍着動人的神采,仿佛在說:“來啊,傅子默,快來找我啊——”
“若若——”
有了大體上的位置,傅子默開始用手刨着塌陷後又被物體覆蓋的地面。
不久地震救援人員就趕到地震的現場拉上了警戒線,他們疏散着群衆,醫護人
員在搶救傷員。手拿着生命探測器的地震專家,在尋找着廢墟中被掩埋的生命。
傅子默赤紅的眼睛中頓時像找到了希望,他快步上前對探測人員說:“求求你幫幫忙,在這周圍測一下,我的老婆被埋在裏面。”
探測人員一會後對着傅子默搖搖頭:“對不起!”他拍了拍傅子默的肩,走向另外一處。
傅子默只覺得自己的心一點點地從胸腔中剝離出來,随時會遙遙墜落,碎了一地。
他不放棄地跪在找到胸卡的地方用手不停地刨着,怎麽可能,我不相信。
傍晚時分,暗沉的灰霾天空下起了侵盆的暴雨,每一滴雨水都是親人傷心欲絕的眼淚,傅子默在又冷又潮濕的雨裏,絕望逐漸溢滿,若若,如果你不在了我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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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若言頹然地癱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強震後的殘垣斷壁,撕心裂肺的傷口處呼哧呼哧得像灌進了冷風,麻木機械地跳動着的心,随時都有快要停止跳動的跡象。
“我認得你,你是義務到我們陶鎮宣傳法律知識的譚律師,你這麽傷心,裏面難道有你的親人嗎?”
“我的老公在裏面。”她好不容易才擠出幹啞的聲音。
“你老公?他是誰?裏面三個人沒有你老公啊?”
譚若言聽見頓時回過頭:“三個人?你有沒有看見有一個個頭很高的男人在等我?”
“沒有,裏面當時就我一個咨詢的,其餘三個都是律師。”
希望的火光頃刻間點亮了譚若言呆滞的眼眸,她忽地站起來。他當時一定在路上,是的,他在過來的路上,所以他安然無恙。
暴雨中,她緩慢地在泥濘的路上走着,用眼睛去找尋她心目中高大強悍的身影。
從倒塌班車站牌的地方到法律咨詢中心的這段路她來來回回找了很多次,想借別人的手機,才知道這裏的通訊信號全部都中斷了。他現在肯定也在焦急地尋找自己,那麽他會在哪兒?
恍若一道靈光閃過,他會不會因為迫切的想見到自己也去了超市?很有可能,譚若言腳下的步子快了起來,最後甩開手臂頂着暴雨一路向超市的方向跑去。
暴雨中一個人模糊的身影幾乎已經埋在一大片的瓦礫中,手在地上不停在刨着什麽,她的眼淚就像噴湧而出的泉水,一發不可收。一步一步地向他接近,怕自己大點聲就會讓眼前的人消失不見,怕是一個美好的夢。
傅子默感應到什麽,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慢慢地把頭向後轉去。
譚若言終于發出了一直想呼喚的聲音:“傅子默!”
再多的淚也阻擋不住她望着他的視線:“你在這裏,真好!”
太久地跪着,他已經麻木的不能站起身,順勢坐到地上把她抱住,兩個濕透人在暴雨中緊緊地相擁。
雨不知在什麽時候停了,傅子默溫柔而疼惜吻着她哭得腫脹的眼睛,望着她,他雖然什麽也沒有說,但譚若言已經在他的眼中讀懂了千言萬語。
D省省級醫院高級病房內,氣氛溫馨甜蜜。
傅子默靠坐在病床上任由譚若言喂他,她的嬌顏就在眼前,想抱着偷親一兩口,可是雙手被重重纏住,就像一根根白蘿蔔,動不了。
他黑釉的眼眸中閃過戲弄的暗光,一口咬住譚若言喂過來的勺子,耍賴地就是不肯松口,譚若言錯愕地假裝生氣地瞪着他:“壞蛋,難道你吃飽了嗎?”
“沒有,可是現在我不想吃這個,我想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