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那日從宮中回來,天已向晚。回到院內四處找尋了一下,不見七惜的身影。
連叔說,人已走了。下午的時候,靈州王劉琰也帶了禮物來訪,兩人在一起喝酒聊天,最後一起走的。
錦繡看見桌上擺着一堆禮物,就數那鑲金的玉笛最顯眼。那是上次在天恩殿被折斷的玉笛,聽連叔說,劉琰提着禮物進來,其他都閉口不談,就說這玉笛是他送給阿錦的喬遷禮物。
錦繡仿佛看見了七惜収禮物時冷着臉的表情。想必那場酒也喝的不甚愉快。似乎也料到七惜與劉琰同行有假,許是要親眼看見他出了瑜原才放心。
連叔自然沒有提及劉琰和七惜的談話內容,兩個少年英才,一個初涉江湖,一個對江湖向往已久,自然有諸多話題可談。
最讓他驚訝的是七惜最近在瑜原小試牛刀的各場戰役,一把普通的鐵劍差不多挑了江湖高手榜上三分之一的人物。連七星閣的少主,在殺手榜上排名第二的侯歡都沒在他手上勝出半招。
蜀山的清塵道長,更是以名劍相贈,一把求缺,一個少年,徐七惜已在江湖成名。
七惜走後,錦繡将全部心思都投放在大理寺,整日翻着各類卷宗。加之大理寺卿有意栽培,以及她本身睿智非常,各方面的能力都提升的很快。
這天慕容錦繡協同大理寺少卿審完一樁情殺案回家,一路上腦中都有些暈眩,似乎還能看到殿堂黑色石地上的猩紅。
不到萬不得已,錦繡極少建議對人犯用刑。
可今日這名人犯兇頑死硬,且毫無血性,殺了同村一家八口,連小孩都不放過。審理時在堂前跪着,瞪大眼睛看着主審官,目露兇光,一言不發。
錦繡建議杖刑,一百杖下來,血肉橫飛,連骨頭都露了出來,直把錦繡看得直想作嘔。
到後來招供才知道,因那家女主人是他年少時的戀人,因他不告而別從軍走了,她另嫁他人。他回鄉後想與她重歸于好,她不同意,拒絕了他。他覺得傷了自尊,于是動了殺心。
犯人雖是判了秋後處斬,但錦繡的心一直平複不了。回了家,喝了一杯水才覺得好些,連叔微笑着拿來一封書信,道:“阿七從乾州寄來的信。“
錦繡大喜,精神為之一振,接過打開一看,雖只有寥寥數行字,但走筆氣勢不凡。
“近日抵達乾州,苗家祠堂前,挑百蟲陣,歷三次方破,獲族長贈五毒丸一顆。苗家功夫,以拳腳見長,輔以各種毒物,能收能放。這次交手,對于我領悟秦氏一族的七縱連大有裨益。”
他的喜悅之情溢于紙上,錦繡抿着唇,兩根手指拈着書信,表情不屑:“寫出這種醜字,居然好意思拿出來現眼。“
轉身卻極為珍重的将書信折好,收到一方紫檀木盒中。
她心裏明白,七惜是在以這種方式,與自己分享他最為珍貴的心路歷程。也是在告訴她,不論身在何處,他都記着她,不禁竊喜。
又過數日,七惜的書信又抵達京師,依舊是寥寥幾筆,龍走蛇尾,氣吞山河。
“近日抵兖州,有幸識得南宮一門少主,秒血劍與潇湘神劍似有同宗之妙。”
如此書信紛至沓來,夏去秋來,已有數十封信,摞起來整整齊齊一沓,疊放在木盒裏。
九月十三,深夜。
錦繡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窗戶突然打開,跳進一個人影,輕捷如靈貓,慢慢靠近了床邊。
雖悄無聲息,速度極快,但她只需瞟一眼就知道他是誰。她睜開眼,笑道:“阿七,你回來了!“
窗外照進來的月光,撒了一地,只見七惜一身黑衣勁裝,束發挑帶,英氣逼人。他笑呵呵地靠過來,蹲在床前,帶着滿眼濃烈的愛戀之情凝視着錦繡。
錦繡含着笑,靜靜地打量他,因他靠的近,她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帶着山中林葉的清爽,混雜着強烈的男子氣息,沐着月光,一片溫情美好。
這一屋子月光,映照在他身上,竟淡了幽雅,少了溫潤,硬生生有了大風驕陽般的熱烈燦爛、勃勃生機。
錦繡看着看着,心底生出一種久別不見的傷感。她眨了眨眼,琉璃樣的眸子水光清淺,輕輕喚道:“阿七,你回來了?“
這一聲喚,仿若一聲令下,七惜心中湧動的情懷,便似大壩決堤一般,傾瀉而出。他一把攬過錦繡柔弱無骨的身子,熱烈地吻上她花瓣一樣的唇。
那吻霸道熱情,似秋風,似長刀,狂卷而來。錦繡微張嘴,貪婪地攫取他帶給她的空氣。
良久七惜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她,摟着她在懷裏,啞聲道:“阿錦,今天我生日,回來吃長壽面。“
錦繡起身笑道:“出去那麽久,天南地北的美食,還忘不了這碗長壽面?跟我到廚房……“
走到廚房才發現,現成的食材都備好了。兩人對視一眼,都十分欣喜對方能記得這份約定。
她系上圍裙,一襲雪白的中衣,在青布圍裙下,映襯出別樣美感。
七惜坐在竈前燒火,看她在案前揉面忙活,覺得十分美好。
不多時,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青菜雞蛋面放到七惜眼前,另有一碟鹵味,一碟腌筍。
一向饞食的七惜,顧不得吃飯,卻一把抓住錦繡的手,眼睛黝黑而危險。他低聲道:“想我不想?“
錦繡心中怦然而動,面上卻裝作嫌惡的甩開他溫熱的手掌:“趁熱吃面吧,哪來那麽多廢話?“
七惜知她心口不一,低聲一笑,也不再問,埋頭吃面。
錦繡坐在他對面,細細打量着他。幾個月不見,七惜身量更挺拔了一些,膚色黑了些。蜜色肌膚在燭光下似一匹光華流動的緞子,充滿一觸即發的彈姓。
方才一路行來,發現他已比自己高了近一個頭,寬肩長腿,臉部輪廓更見分明。已近暮秋,卻只穿着薄薄一件衣衫,隐見漂亮利落的肌肉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