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提燈只看到薛黎陷的表情從一開始的震驚變作了困惑而後很奇怪接着就一撐窗戶閃出去了。
這種突然空落落的感覺讓蘇提燈自己也為之一愣。
雖然對于這人突然離開,沒有選擇留在這裏保護自己而有些……莫名其妙難以被自己理解的情愫滋生,但心思活絡的蘇提燈也很快想到——大概這次來的不是甚麽危險的人物。
呆坐了幾個眨眼的瞬間,蘇提燈莫名其妙的起身,走到那人剛剛閃走的窗戶旁,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好似打算摸摸那個窗棂。
只不過手在要接觸的那一刻硬生生頓住,蘇提燈順手拿過一旁的鐵鉗,略微弓腰去撥弄炭火盆裏的火苗。
剛才……雖然對話的争辯無意義還是語氣的惡劣都讓蘇提燈不爽,可心裏還是泛出一種漸漸『生而為人』的感覺。
怎麽說呢……
活了二十六年,也等了二十六年,一直在等屬于該管管自己的人,管一下自己。
只不過……
呵,到了現在,真下定決心要胡鬧一場了……卻不料到,最沒有關系的、當初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的一個人,硬要來橫插一腳。
火焰映在蘇提燈那一雙傾盡天下風情的眼眸裏,灼的好似更加妖豔。
皎皎月華下一張驚為天人的安靜面容,嘴角卻能勾起猶如鬼魅般的孽笑。
「江湖四大世家……」蘇提燈突然淡淡開口,語氣輕的放佛驚動空氣中任何一粒塵埃,「你們這群所謂代表中原武林正義的僞君子們,十年前欠下的鬧劇,該收場了。」
重重用力夾碎一塊藥碳,蘇提燈笑的像個孩子,「蘇鶴……我突然開始期待,你重新見到我時的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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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黎陷的驚禪可謂到了一定境界,因此烏椤鴉敷書南都沒發現他已經出來了,於是三大高手同時在房檐上面面相觑——鴉敷不必多說,管那個梁上君子是往哪兒走的,他的第一反應是沖去書房保護先生。
烏椤是在房檐上最先反應過來,有些氣憤的瞪了薛黎陷一眼,轉頭就直接向書房去了。
倒是書南和薛黎陷在房檐上對視着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爾後倆人繼續維持着一樣摸不着頭腦的表情,看向廚房的方向。
烏椤從窗戶閃進蘇提燈書房的,結果速度太快,蘇提燈又沒武功自然不會察覺,在覺得甚麽五顏六色的詭異東西向自己撲來之前只覺得自己腰帶被人猛扯了下,往後倒。
由于剛才蘇提燈和薛黎陷誰也沒點燈,房間也有些暗。
剛才那五顏六色的彩還是蘇提燈借着炭火盆的光芒隐約瞅見的,此刻徹底倒在黑暗裏只知道身下墊了個人,可是身上也壓了個人。
還有個手中未來得及放下的鐵鉗于肉體相觸發生的滋滋之聲。
「唔。好痛……」
「先生?!」
「烏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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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黎陷和書南誰也沒動。
但是都聽見書房裏的動靜了。
眼睛死死盯着廚房裏突然亮出了一星如豆的光芒後,薛黎陷收了目光,擔心的向書房瞥了一眼,就立即扭頭看了看書南。
書南會心一笑,「正淵盟數一數二的高手聯手去抓個貪吃鬼,這事兒傳出去可不怎麽光彩,你去書房看看吧。」
「你去書房,我去抓賊。」薛黎陷一把攔住剛要從房檐下跳下去的書南,還差點攔的他一趔趄。
書南在房檐合合開開了幾次扇子,莫名其妙的向薛黎陷使了『驚禪』而蹿到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家夥,剛才那句話,莫名覺得在賭氣啊?他不會又去找蘇先生吵架了吧?啧,小陷這個人不是看誰都特順眼麽,誰看他也特順眼,怎麽偏偏緊緊抓着蘇提燈一點事就要無限放大?
書南收了扇子,懷揣着一顆突然燃起的八卦之心,向書房蹿去——突然想知道,是甚麽事能把只為國事和民生擔憂的薛黎陷給氣成那樣啊,明顯的有火發不出……啧,那只賊,今晚有的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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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黎陷那一身銀灰暗衫一到夜色裏就異常的合拍,因此當他切近這個賊身後,側歪着頭打量他時,那個賊都沒發現。
這個貪吃鬼……倒是蠻原始嘛。
薛黎陷在心裏評價道。
看骨骼應該是個十八九歲的男孩子了,渾身髒兮兮的,只在腰那裏系了一些樹葉串起來的東西遮擋了下重要部位,反正蓬頭垢面的,倒像是哪只山上下來的猴……欸?!
話說……
自己在晚上上山的時候,因為光顧着去生氣蘇提燈那件事了,還真沒怎麽留意山上。
薛黎陷突然心跳漏了一拍——他也對蘇提燈的霧陣太自信了。那個靈潼靠甚麽所謂預知未來之類的狗屁東西看破蘇提燈的霧陣,再讓蘇提燈呆在這裏就已經有點不安全了,如果南疆和中原一戰真不可避免,那麽蘇提燈這個人在這之前一定要确保萬無一失……倒是自己大意了。
這只『猴子』,興許就是自己不小心帶上來的呢!
薛黎陷暗地裏啐了自己一口,他自從認識蘇提燈之後,因為分心神擔心他,或者如今晚這種怄氣事而丢失的一星半點看起來微不足道的理智,但是恰好因此彰顯的失誤,繞起來可以讓正淵盟的人圍着祈安鎮笑話他三百圈都不止了!
但是不将自己的錯誤強加到別人身上而給別人帶來困擾,也是薛黎陷活了這麽多年堅持奉行的準則,於是剛才還怒火特大的薛黎陷一瞬間就将所有怒火轉移到自己身上來了。
剛想伸手拍拍那只猴子,問問他來這兒幹嘛。
就見那只猴子突然掀開這個鍋蓋,又掀開那個鍋蓋,掀開這個碗蓋,又掀開那個碗蓋的看了看。
薛黎陷來了幾分興致,一躍身到了房梁上——這只猴子想來下毒不成?不過他知道哪一副餐具才是蘇提燈用的麽?
看吧看吧,就知道蘇提燈那東西不是甚麽好鳥,不然怎麽這麽招殺!
不過……欸?!等等,那碗貌似是自己用過的啊!你拿起來做甚麽!
薛黎陷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欸……臭猴子給我住手啊!那碗是老子的!老子招你惹……
心裏還沒腹诽完畢,薛黎陷就愣住了。
那碗裏是他前幾天剩下的一個饅頭。
因了蘇提燈幾乎吃的大部分是湯羹,綠奴也就做湯羹比較多。
那玩意稀不拉幾的哪能填飽肚子啊,雖然有時候也做米飯,但能看得出綠奴那是特意為他們幾個做的。
只不過蘇提燈前幾天剛回來時負傷特別嚴重,綠奴一心一意關注照顧他家先生去了,就沒怎麽管他們幾個,於是薛黎陷索性下山去買了好多饅頭上來,有時候就着鹹菜就能吃進去好幾個,沒辦法他這種人就需要這麽簡單粗暴的生活就足夠了,不必像蘇提燈那樣活的那麽精細。
所以,這個饅頭……大概已經不怎麽新鮮了。
薛黎陷在房梁上眼睜睜的目送那只偷吃猴子離開了這裏,聽到那人的腳步是往下山路走的,他繼續蹲在房梁上摸着下巴思索了會兒,這才跳下去,把剛才被他翻過又重新蓋回去的碗和鍋都仔細的看了遍。
接着,薛黎陷笑了下,就頭也不回的往下山路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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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黎陷一夜未歸。
還是鴉敷接受了書南的拜托,出去找人的。
書南走不開的原因……是因為被蘇提燈拜托,按住烏椤,讓他不要再亂扭了。
「你這個熊孩子!」蘇提燈終于在烏椤第二十二次掙脫書南的牽制下,破口大罵,「你給我站住!」
「阿蘇!你不要心裏過意不去,我覺得這樣超帥氣的!留疤怎麽了,男孩子留疤才帥氣啊!」
「帥你二大爺!」蘇提燈為了不把手上的藥膏蹭去,只好反手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這個時候才略微發現薛黎陷這個微妙存在的作用,如果他在,自己想要牽制住烏椤也不是那麽難的事情了。
只不過書南都牽制不住的人……鴉敷自己二敵一也白搭,況且自己如果也加入,豈不是太抹書南大哥的面子了,可好在書南大哥也是個善解人意的人,給了彼此一個臺階下,鴉敷二話不說就應了去找薛大哥的請求了。留着他倆自己慢慢耗吧。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
昨晚,在烏椤和鴉敷同樣想去保護蘇提燈,而不小心把蘇提燈擠成了肉夾馍中間的那個馍的時候,很不幸,烏椤挂彩了。
他正好撞在了蘇提燈的鐵鉗上。
更不幸的是,蘇提燈的鐵鉗剛好狠狠用力的夾碎了一塊燒的嘎嘣脆的藥碳。
於是那張白白嫩嫩少年的左臉頰上,徹徹底底的出現了一道疤痕。
可鬼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啊?!竟然覺得那很帥氣!
蘇提燈在暗地裏真是咬碎了一口銀牙,他這人,甚麽都不怕,就怕欠人情。
自己這裏明明有忍忍痛就能把所有疤痕除的一幹二淨的藥,可那家夥就是不肯用!
堅持要留着這塊疤!
帥氣你二大爺的熊啊!你這一不是保家衛國,二不是保護亂世豪傑而弄出來的傷疤,有甚麽可值得留下作紀念的?我看你就是成心不想讓我心裏舒坦吧!
綠奴在一旁抱着掃帚捧臉看的發愣,然後突然笑了一下——莫名覺得,已經冷清了十年的伫月樓,突然開始有了點人氣兒呢。
不過,越是有這樣熱鬧的時候,他越是擔心害怕深夜悄悄去給先生房裏添暖爐時,先生一臉寂寞的仰臉看着伫月樓的那種表情。
好似已經不是種眷戀,那種仰望的姿态,像是在祈禱,像是在……信仰着甚麽。
「烏椤!算我求求你了……你別鬧了好不好!」
「阿蘇!我甚麽都能答應你!但是,這塊疤一定要留下……啊!你要是答應我把這塊疤留下,我把南疆送你都沒問題!」
蘇提燈靠着房檐下無力扶額。
書南拿着扇子蹭頭發——烏椤這小子,果然是有兩下子的啊,南疆的人才果然不容小觑。只不過這樣一個人接管南疆……嗯……或者添上刀疤貌似确實更有說服力啊……
正這麽想着,書南就覺得脖頸後一陣小涼風竄起,尴尬的朝蘇先生點頭致意了下,柳書南把袖子給撸起來了,再度朝烏椤發起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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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敷本以為自己大概跑上一天,跑遍城鎮也找不到薛大哥在哪兒的時候,沒想到跑到半山腰就遇見了。
在初生的那一片黎明中,仍舊亮的有些明度的花花草草裏,薛黎陷那一身灰不拉幾的衣服尤其潇灑的盛開在其上,一壺濁酒,半只燒雞……半只燒雞骨頭。
薛某人就那樣翹着二郎腿,手墊在腦後,一臉的落拓灑脫。
「咳,薛大哥。」
「嗯?」
「你昨晚上……」鴉敷那不怎麽标準的中原發音剛出口,就自己自動停了嘴,總覺得問你昨晚上幹嘛去了有些審問的意思,都是大人了,你也不是伫月樓裏的保镖,你也有自己的事,該幹嘛幹嘛去啊,我也管不着,可是你是唯一一個去追了那位梁上君子的人……就這麽突然莫名其妙的跑來喝酒吃燒雞也太……
「我昨晚上在這兒喝酒吃燒雞賞月看花花草草來着。」薛黎陷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你家先生種的這些會發光的花草真不錯,夜裏看來尤其漂亮。」
鴉敷原地怔了下,随後低頭左顧右盼的審視了下這些花草——該不會叫先生下了奇奇怪怪的毒,於是薛掌櫃突然變得如此奇奇怪怪了吧。
「嗳~」
正當鴉敷內心尋思着要不要上山彙報下這裏的情況時,薛黎陷早已起身到了他身邊,一把攬住了他肩膀,往回伫月樓的方向走了,走的時候還有點煩躁的一腳踢開了酒壺,顯然是不要這剩酒和剩飯了,「如此良辰美景,奈何沒有美人相陪,就算是有美酒佳肴相伴,也是索然無味啊……話說,你知不知道,祈安鎮下第一場雪的時候,聚香閣會出新一輪的花魁選舉啊?到時候一起去看美人如何?……」
欸?!欸……鴉敷腦子裏打了無數個結結繞繞……薛大哥這是酒沒醒麽還是怎的,總覺得有些奇怪啊……還有聚香閣不是上次先生領着去吃飯的地方麽,怎麽又開始賣花了?花那種東西……好看又不能吃啊……為甚麽在一個吃飯的地方會賣花呢?
中原這裏……果然太奇怪了,還是先早點幫先生了了這裏的事,一同回南疆呢!
剛想到這裏,鴉敷就渾身一震。
先生……是不是也會覺得南疆太奇怪了,所以才想回中原啊?
可是……先生說自己一點也不喜歡中原呢,而且先生的想法一直是想早點處理完這裏的事,帶着夫人回南疆啊……
但是自己一個異鄉人,哪怕在這裏有他所信奉為信仰的先生所在,依舊讓他留戀自己真正的故土,先生又是怎麽放下的呢……不過也是,先生那麽小就生活在南疆了,恐怕對這裏真正的記憶,也不會留有多少吧。
「嗳~你家先生,還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蛋啊。你知道老子花了多大的努力,才扼制住自己想要狠狠扁他一頓的沖動麽!」
「嗳?!」鴉敷眨眼。下一瞬自己和薛黎陷已經跨進了伫月樓。
薛黎陷也不知何時收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而是雙手負在身後,一副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的精神模樣。
嗳?!!
薛黎陷冷眼看了一下場面上混亂的局勢,就接着往後一閃,沒影了。
留在鴉敷耳邊的只有異常嚴肅的一句,「他要是問起,你就說我回濟善堂辦事了。」
當然,還有一句極為小聲的,幾乎是順着耳朵縫往裏鑽的——「待到要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別忘了一起去看城裏的花魁選舉盛宴呦~」
呃……呃?!喂,薛大哥,你給我站住啊!這人怎麽又莫名其妙的跑了啊……不過話說,剛才好像貌似是聽到一些奇怪的樹葉婆娑之聲。
鴉敷擡頭對着周圍的花花草草極為嚴謹的審視了幾眼,就決定還是不要先進去添亂了,在周邊看看有沒有異常之處吧。
而此刻……伫月樓內仍舊雞飛狗跳,烏椤是鐵了心的要留下這塊帥氣的疤痕,蘇提燈也是鐵了心的要給他去掉這疤痕。
一時間,原本冷清又寂靜的小院內,乍起了各種刀光劍影。
「綠奴,你去我書房內,挑幾包能毒死牛的藥來,我今天還不信治不了他了!」
「阿蘇,你舍得這麽對我麽?!」
「烏兄……看劍!」
「……」
*******
「欸?!讓我去伫月樓?!我也能呆在伫月樓玩啦?!」柳妙妙眼裏大放光彩。
那可是蘇提燈所在的地方啊……聽說有許許多多奇奇怪怪的稀世藥材啊!
伫月樓在柳大小姐的眼裏就相當于藥材蠱蟲的寶庫啊!去了一定要多多搜刮一些回來啊!而且有沒有書籍啊,不行旁敲側擊問問蘇先生也可以啊,對了,還有書南兄這個見多識廣的也同樣去過南疆的兄長也在啊!畢竟自己這邊的忘川蠱還沒有多大頭緒呢……不過,倒是也養活了。
「怎麽?」薛黎陷詫異挑眉,「你不是一直想去麽?還有?難不成你想留下來打理這熊孩子?!」
柳妙妙歪側着頭,打量了幾眼這個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大家夥,爾後一聲歡呼的拿過一旁随時準備好的小包裹,興高采烈的往伫月樓奔去了。
薛黎陷扒着窗口沖她兇:「臭丫頭,你他媽是原先又想去哪兒野啊?!給我站住!」
「沒啊,是我想反正青易叔都知道你在哪兒了,你把不把我留在這裏當誘餌都沒用了,所以本身就打算去夜襲你們的!正好給你們提提醒兒!拜拜咯大哥!換我去折磨蘇先生啦~」
「喂!你個混蛋!我甚麽時候折磨過他啊!」
「你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連帶着氣場都在和他相克呀~~呀~~~呀~~~」
薛黎陷掏掏耳朵,娘的,這都聽到回音了……那臭丫頭是輕功又見長了多少啊?
剛這麽想的時候,薛黎陷就頭也沒回的伸長手臂抓住了那個要跑的家夥,「熊孩子,燒雞好吃嗎?」
感受到那姑且還能稱為『大孩子』的髒兮兮的年輕人渾身一震,薛黎陷笑的有些洋洋得意,只不過這個陽光的笑容剛剛展現,薛黎陷就笑不起來了。
如果沒錯,那手上的觸感……是傷口。
「老大,水放好了,現在前面廳堂病患也比較少,我和豆芽都有空!」
「呃……豆芽就不用了吧,他那小身板還不頂這貨一半……嗳呦!別打臉!別!打!臉!」薛黎陷抱頭鼠竄,一旁恰好路過的豆芽将懷裏捧着的三四個大藥秤淡定的收回懷裏,還一邊自言自語道,「奇怪,剛剛怎麽就脫手了呢。」爾後無比自然的掀開了布簾,去前堂了。
瘋跑在一旁摸下巴看天,表示自己沒看到老大剛才那麽丢人的一幕。
薛黎陷揉了揉正好被盤最大且最厚的那個藥秤砸到的半邊臉頰,輕聲道,「瘋跑你和我給他洗就行了,仔細這點,他身上傷蠻多。」
「喲,老大,你啥時候又不興撿孤兒了,連男人都往回撿?你說你撿個胸大腰細屁……啊呸!」瘋跑吐出去一口混濁的水,這,這這這家夥渾身髒的就是個泥猴似的……
「老大!」瘋跑哭喪了一張臉,「你偏心,這家夥你才撿回來一天你就舍得把他髒兮兮的洗澡水往我嘴裏澆了,這若是日後留下他,這還得了……啊呸!」
「你他娘最近往戲樓跑多了?還演上了?這後宮哪一出?」
「要臉不你!」瘋跑将搭在自己身上的白毛巾往浴桶上一抽,吓得那只泥猴也一驚,「誰他娘你後宮的人!還自诩那啥啥了,急着砍頭不是?!昂?!幹嘛!撸袖子咋地啊,得打啊?得動手啊?!來人啊!快來人啊!兄弟姐妹你們快來啊!老大要為不相幹的人揍我了啊……啊……」
薛黎陷将自己手裏已經泥乎乎的毛巾毫不客氣的甩瘋跑臉上了,伸長胳膊抽過他肩膀上仍舊幹淨的白毛巾,沒好氣的指了指桶裏那個巨瘦但巨大的生物,「你自個兒問問,他幾歲。」
「猴子還會說人話?」
「我特娘抽你我!」
「嗳呦~大爺,您貴庚啊?」瘋跑突然趴到了桶壁上,眨着一雙無比認真的眼,對着那泥猴看啊看。
泥猴跟瘋跑只不過對視了幾眼,就受驚一般的把頭扭開了,薛黎陷加大按在他肩膀上的力氣,這家夥,老是想跑。
折騰了剛才那麽久,光是換水就換了四五桶的瘋跑早就累渴了,拿過一旁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也不急着去投『抹布』,翹着二郎腿大搖大擺坐在凳子上,瘋跑一邊往自己嘴邊遞茶水,一邊不屑的對薛黎陷道,「老大,你腦子燒包了吧,叫我去問一只……」
薛黎陷彈了那只泥猴一個腦瓜崩。
那泥猴眼裏都含了淚了,聲音也帶了哭腔道,「別,別彈我了,我十一……」
「噗!」瘋跑一口水吐了個幹幹淨淨,正好噴了那泥猴一臉。
薛黎陷無奈的瞥了一眼瘋跑,口氣裏帶着點不悅,「故意的不?晚上別吃飯啊!」
「我去他二妹的啊!」瘋跑不可置信的站了起來,爾後一甩手中『抹布』,還去跟小晴借了點女孩子洗臉用的玩意,就開始給泥猴搓了起來。
「啧。你輕着點,我說了他身上傷多,指不定臉上……嗳媽呀,你他娘……得了,放手吧,我來。你甭在這添亂了,去衣裳店訂做套新衣裳來,要快,嗯……大概,比我的尺寸瘦點,但是要比我還高點……」
「啥啊?!」瘋跑再度不可置信的大吼了句,在他眼裏,至少在這個城鎮裏,他是找不出比他家掌櫃還要高的人來了,當然,身材好那也是不用說的。
可在瘋跑的世界觀裏,他家掌櫃已然可謂是放在中原都數一數二的身高了,怎麽……這個十一歲的小屁孩……
「老大,你該不會是被他騙了吧?」
「得啦,快滾去買東西吧你,人家可是個實誠孩子,你們別欺負他。」
「我去他二妹啊!」
「我去你二舅啊!還不去買?麻!溜!的!」
「嗳!好嘞!您就擎好吧!」
瘋跑一溜煙跑到前堂的時候,就被香精白術豆芽福丫頭小晴團團圍住了,剛唾沫星子滿口飛了沒兩句,就聽後面傳來薛黎陷一頓怒吼,「娘的,誰不幹事誰晚上甭吃飯!」
一時間,衆人作鳥獸散,立馬鼓足幹勁各忙各的去了。
只不過,一群從小就心地善良的小夥子小丫頭,卻在心裏同時萌生出一點點敵意來——是的,他們對這個所謂的「十一歲的高高瘦瘦的泥猴一般的少年」,都非常的,不!喜!歡!
像是……他們這個和諧的大家庭要被拆散了似的。
而後廳裏……毫不知情的薛掌櫃仍舊在和這只泥猴子鬥智鬥勇。
左等右等半天也不見得瘋跑回來的薛黎陷,只好回房間去拿套自己的衣裳,使出了驚禪這麽一來回的功夫,那家夥就差點裸奔出去了。
氣急敗壞的吼了句:「知不知道點廉恥,連衣服都不穿就出去?」
這麽一句簡簡單單的人話,就立馬成功的阻止了這個家夥的下一步行動,好似被點穴一樣就定身在原地,有點手足無措的,眉間流露出孩子一樣做錯事的神情,尴尬的站在後院裏,乖乖的等着薛黎陷一步步的走近過來将衣服給他。
可薛黎陷卻沒動,累崩了似的将手中衣袍甩給了他,薛掌櫃就直接坐到一旁的石桌去了,自顧自倒了杯茶往嘴邊送,一邊嘟囔着:「娘的,給你洗幹淨簡直要累脫老子了……」一邊就噴了滿滿一桌子……
甚麽情況?!
一茶杯的巴豆啊!
你以為加了濃茶葉子和巴豆統統磨成粉老子就喝不出來啊!
丫的,幾天沒回來,要造反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