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細草
當整個湖頭山楊梅林的排水設計圖出現在大屏幕上時，在場的村民們紛紛擡起了頭。
狄夜舟站上了舞臺，他笑道：“其實同一片山頭地形、土質等方面情況相似性很高。做好了第一個林子的設計，完成其他林子的難度就沒那麽大了。”
“其實我在洪水來臨前就測量過這片山頭的數據，這幾天我再根據衛星遙感地形圖仔細修改了一部分，才完成了這份設計圖。如果大家有不明白不放心的地方，都可以找我，這是我的聯系方式。”
他将設計圖放大，按地理位置順序一一展示和講解各塊地方的排水設計。
每介紹一段時間，他都會給負責那幾片林子的村民們留出提問的時間，并進行詳細的解答。
晏微風看着臺上的狄夜舟，思緒突然飄回了大學時的那幾年。
為了等他，她曾無數次地在觀衆席看着他作為代表站在臺上進行答辯。
面對臺下的評委老師和無數觀衆的時候，狄夜舟好像永遠都是那樣從容自信。
無論遇到多刁鑽的問題都顯得游刃有餘，他的談吐和表情始終平和鎮定。
晏微風非常羨慕狄夜舟站在臺上時的狀态，過去是，現在也是。
她知道，這種自信來自于狄夜舟極高的專業水平。
但不同于過去的答辯，今天的講解中，狄夜舟更多地運用了簡單易懂的句子來進行解釋。
因為沒穿正裝，他站在臺上時給人的感覺更為輕松，多了幾分親和感。
講解到了最後階段，肖阿婆：“小夥子，你這個設計确實是挺好的。但這個暗管到底是什麽材質的呀，價格貴嗎？還有它這個暗管濾料大概要花多少錢呀？”
狄夜舟微笑着切了屏幕，展示了一份列好的價格清單。
“這位女士，您的顧慮我也想到了。我知道今年的收成受到了洪水的影響，所以在不影響效果的情況下，我盡可能地選用了價格低的材料。”
他對着肖阿婆點了點頭，而後轉向了村民們，“暗管用的是塑料的，濾料主要是砂石濾料外加土工布，用量和參考價格我也已經列在上面了。村裏可以統一采買，這樣子量大，價格也會比較實惠。”
“好像成本還能接受，也沒那麽貴。”
“如果按這個花費能達到小晏那片林子的排水效果，我覺得值。”
“那我們趕緊投票表決，早點派人去采買吧，這樣我們就能在豐收季到來前完工了。”
村民們迅速進行了投票。
看着令人滿意的投票結果，狄夜舟一直背在身後，悄悄攥緊衣角的手松了開來。
他走到了舞臺的角落，偷偷望向了臺下正興奮地和張在南交流着的晏微風。
一切都很圓滿，她應該也很高興吧。狄夜舟心想。
這樣的話，那他也可以放心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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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倒了，你今天晚上已經喝太多了，真不能再喝了。”畢得鹿攔住狄夜舟倒酒的手。
狄夜舟推開畢得鹿，一言不發地往嘴裏灌了口酒。
“服了你了，你明天真就這麽走了？真的就不留在仙嶺了？”畢得鹿推開狄夜舟的杯子，對着他可憐巴巴地眨眼，“你怎麽這麽狠心啊，就留我一個人在這兒給集團幹活，也不留下陪陪我。”
“你還需要人陪嗎？仙嶺這麽多美女還不夠嗎，我看每周陪你的人都不帶重樣的。”
狄夜舟抓回了酒杯，他盯着杯裏的酒，蹙着眉思考，眼裏的光一點一點黯淡了下去：“真正需要人陪的，是我吧。”
“哥，你別這樣。時間會撫平一切，沒什麽大不了的。你會找到更适合你的人的。”畢得鹿伸出手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咱回去吧，聽兄弟的，別再喝了，你明天還要上高鐵。”
又一杯酒下肚，狄夜舟緩緩趴伏在了桌面上。
他将頭埋在胳膊間，似乎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只有畢得鹿看見，他的肩膀微微抖動着，像是在啜泣。
良久，狄夜舟擡起了頭，眼眶發紅地看向了畢得鹿，目光裏是掩不住的無力和悲傷。
“我真不敢相信。我們的故事居然就這麽結束了。”
他再次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這一次，畢得鹿沒有再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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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帶來的頭疼久久難以緩解，即使休息了一整夜也無法消除酒精帶來的眩暈和疲勞感。
狄夜舟在一陣急促的鈴聲中醒來，強忍住怒意不耐煩道：“喂？”
對面是一個聲音有點低的男人：“喂，請問是狄夜舟嗎？”
“張在南？你怎麽會給我打電話？”對方的聲音使狄夜舟一下子清醒。他按了按太陽穴，努力使自己集中精神，回道。
張在南急道：“你聽我說，你那個水利工程的事情現在出了點問題。今早村民去采買的時候，發現你昨天給的參考價格和供貨方那邊的報價出入很大。你給的那個價格是準的嗎？”
“嗯？我給的參考價格是上一季度的數據，但按理說也不會差太多。本來也就是做個參考。”狄夜舟揉着眉心起了身，感到渾身酸疼，“現在是什麽情況？”
“聽說是因為最近頒布保護法的原因，限制了砂石料的開采，砂石濾料的報價比你給的數據高了一倍。因為天氣原因，運輸船遭遇了事故，現在運輸費用也漲了，各種原料都貴了。村民為着要不要修工程的事情争得不可開交。”張在南緊張道，“反正你這兩天先別到這邊來了，村裏面挺亂的，我怕他們誤傷你。”
狄夜舟的腳步頓住了：“他們不願意修排水工程了？”
“具體結果還沒定下來，現在還在商量。”背景音裏隐隐有着村民的争執聲，張在南的聲音放低了點，“狄夜舟，我知道你為了這個項目花了很多心思，真的很感謝你為我們村子做了那麽多。你的付出我都看在眼裏。”
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了張在南的嘆息：“但是這個結果到底如何，我建議最好還是看得淡一點。”
狄夜舟直接挂了電話，簡單洗漱了一下，拿了桌上的車鑰匙就往湖頭山村趕去。
昨天還商量得好好的，現在突然說不修就不修了？
根據氣象局的預測，下一場大雨來得不會太晚。
等到暴雨降臨，沒有修建好排水工程的山林有極大的風險再次面臨澇災。
等到那時再後悔為什麽沒有事先修建好排水溝，就真的已經晚了。
明明昨日在臺上，村民們都對這套設計贊許有加。
如果只是因為價格問題，狄夜舟覺得還有挽回的餘地。
到達大禮堂的時候，裏面已經聚了許多的村民。
隔了些距離，狄夜舟就聽到了裏面争論的聲音。
“其實均攤下來也沒有貴多少，人家的設計還是不錯的。原料貴也沒辦法，還是抓緊買下來建排水溝防洪吧。”
“但昨天明明說好了是那個價格，怎麽突然零零總總一下子就貴了幾萬塊錢，怎麽想都覺得心裏面不舒服。”
“那小夥不是說他就是學農業水利的嗎，搞不好昨天是故意報低價格，想讓我們用他的方案，其實是拿在我們的林子給他自己做研究呢！”
“對啊，免費給我們做設計，哪裏來這麽好的事情。人家可能就是想利用林子做實驗，這排水方案未必靠譜！”
狄夜舟聽着，眉頭越皺越緊。
他徑直往人群裏走去，想要擠到人流的最中央。
“別往那邊走。”
熟悉的聲線讓狄夜舟頓住了腳步。
他回過頭，對上了晏微風驚恐的眼神。
晏微風扯了扯狄夜舟的袖子：“這邊太亂了，你先回去避避風頭。我和張哥來解決。”
狄夜舟冷冷地看着晏微風，甩開了她的手。
他的力道有些大，晏微風踉跄了一下，勉強穩住了身體，不解地看向狄夜舟：“事情沒你想得那麽簡單，別鬧了好嗎？”
狄夜舟凝視了晏微風幾秒，轉過身，向着人群走去。
“不用，我自己惹的事，我自己解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