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細草
畢得鹿看着已經在電腦前坐了不知道多少個小時，不是埋頭查資料就是對着鍵盤敲敲打打的狄夜舟，嘆了口氣。
“你真的不打算去看看嗎？你難道就不想知道他們倆今天的情況嗎？”
狄夜舟頭也不擡，也沒接他的話。
畢得鹿從沙發上起身，踱到了狄夜舟的身旁，瞥了一眼他的電腦。
“你這又是何必呢？自己一個人在這裏默默付出，把整個村楊梅林的排水系統都給研究規劃透，難道就為了成全他們的愛情？”
狄夜舟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面色卻不改：“你閉嘴吧。”
“讓我閉嘴？”畢得鹿冷笑一聲，“狄夜舟，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容易放棄了？”
“當年高考失誤，狄家非要送你出國的時候，你堅持留在國內上H大，也沒見你放棄。”
“你那麽高傲一個人，作死倒追晏微風被拒絕了那麽多次，也沒見你放棄。”
“離考研才三四個月的時候你突然放棄保研，每天熬夜學到想吐，也沒見你放棄。”
“說到這裏，我就覺得無法理解。保研去D大不是挺好的嗎？你大學這三年那麽努力地學習，不就是為了能保研嗎？”
“Z大确實是比D大更好，但以當時的情況，保研去Z大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你非要放棄保研，臨時決定考研去Z大，這其中的風險有多大，你應當比我清楚。”
畢得鹿說着說着，自己也急了：“萬一你考研失敗，你有沒有想過，你到底該怎麽辦？”
“雖然因為Z大确實離仙嶺更近一點，你可以更自由地來回仙嶺，解決異地的問題。可僅僅因為這個，你就要承擔那麽大的風險，你自己覺得值得嗎？”
他恨鐵不成鋼道：“如果是随便的什麽事情，我不管你。但你心心念念了晏微風那麽久，為她做了那麽多事情，又付出了那麽多。現在你只是覺得晏微風好像跟那個張在南更親近，你就想放棄了？”
“你到底是怎麽想的，我真是不理解你！”
“這跟想不想放棄沒什麽關系。”狄夜舟停下手上的動作，擡眼看向畢得鹿，“只是我看得出來，她現在心裏根本就沒有我。”
“從最開始，她就一直在拒絕我，努力和我撇清關系，是我一直在欺騙自己。”
狄夜舟收回了視線，繼續編輯着電腦上的設計圖。
“本來我有想過再争取一下，但現在既然她已經有了更喜歡的人，我是時候退出了。”
畢得鹿難以理解：“那你為什麽還要繼續做楊梅林的排水設計？”
“這是我之前答應過她的。既然答應了，就應該對整個村子的人負起責任。”狄夜舟保存了文件，“在離開仙嶺之前，無論如何我都要把這個項目做好。”
他拎起了擱在一旁的橙色雙肩包，把電腦放了進去：“借下車。”
“你要去哪？”畢得鹿搞不清楚狀況，但還是把車鑰匙遞了過去。
“去給他們送全村楊梅林的排水設計方案。”
狄夜舟看着鑰匙，眼底晦明不定。
“她說了，今天要把我的成果介紹給大家。我想直接給她最完整的版本。”
–
洪災應急科普課的講解安排在村裏的大禮堂進行。
在村長和張在南的熱情宣傳下，來了不少村民。
晏微風知道大多數村民之所以願意過來，有的是為了賣村長一個面子，有的是為了給張在南捧場，并不是真正想去學這些應急知識。
待大家坐定，晏微風拿着話筒，站上了禮堂的舞臺。
“在講解正式開始前，我想和大家聊聊我們仙嶺的情況。”晏微風在大屏幕上放出了她收集好的統計圖和數據報告。
“這是我們仙嶺近五年來夏季的降雨量統計圖，大家可以明顯看出，本地夏季的降雨量一年比一年要高，呈現出了非常明顯的上升趨勢。”晏微風嚴肅地看着臺下的村民們，“根據未來的天氣預報，再過一段時間，今年很可能會再次面臨一場巨大的暴雨。”
“好像還真是，感覺今年雨水特別多。”
“這數據圖看着挺專業的，應該是真的。”
“再來一次洪水，那也太可怕了。”
村民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晏微風覺得效果不錯，繼續道：“山洪并不是絕無僅有的偶然，未來湖頭山再次發生山洪的幾率其實非常大。”
“其實楊梅被打落了事小，但大家萬一在山洪中受傷了，事情就大了。所以，今天我和張隊長想通過這次的科普課，讓大家明白提前做好對山洪的預防措施，明白如何在山洪中成功逃生，從而保全自己。”
張在南也上了場：“所以今天還希望大家能夠認真地聽我們講解。”
村民們紛紛掏出了紙筆，連連點頭。
有了這麽一段鋪墊，後面的疏散應急知識講解變得非常順利。
該部分結束後，晏微風和大家提了提在山上安裝應急廣播，儲存應急物資的事情，得到了村民們的贊同。
晏微風覺得氣氛很好，繼續道：“大家還記得嗎，之前拜托狄夜舟以我的梅林作為試驗林，設計了一套排水工程。現在工程已經建好了，我可以作證，排水效果真的非常出色。今天趁着大家聚到了一起，我想給大家看看他的成果。”
她切換了PPT，屏幕上出現了她所拍攝的幾日前的楊梅林和昨日雨中的排水溝。
“山洪以後，我家楊梅樹旁還有一部分積水還沒排出去呢，她這個倒是沒有積水。”
“昨天下雨後，我林子裏到處是水窪。看來建個排水溝還是比較必要的。”
“那個小夥子不愧是Z大的，還挺靠譜的。你看這林子排水還真快。”
晏微風憑着記憶複述着狄夜舟昨日的介紹，對這片排水工程進行了大致的講解。
講解完畢，大部分村民都還算滿意，但也有部分村民開始提出疑問。
晏微風雖然認為自己已經了解得很不錯了，但面對村民們臨時的提問，還是有點發慌。
解答時，她才意識到自己能力的有限。
村民們提出的問題有的非常細節，有的相對偏門。
晏微風在了解準備的過程中，根本想不到這些，也從來沒從這些角度考慮過問題。
面對臺下一個接一個的提問，晏微風在腦中飛速思考着應對方案，思緒卻極為混亂，一時間感到有些窘迫。
她畢竟并非專業人員，對于很多細節只能知道表面，并沒有系統的知識體系，回答得很是吃力，只能說是勉強招架。
有些問題她實在答不上來，便只能想方法先搪塞過去。
怎麽辦？能不能來個人救救她。
晏微風一邊努力保持冷靜，一邊默默地攥緊了手心。
又一位村民舉了手。
“小晏，我有個問題！”
看到熟悉的面容，晏微風心裏一驚，但表面上還是很鎮定地笑道：“葛大爺，您有什麽問題？”
葛大爺的嗓門依舊洪亮：“我想啊，這挖溝是個體力活，咱們第二批的楊梅還沒上，現在确實還是有時間搞這個的。但等楊梅豐收了，大家都很忙，怕是顧不上這塊兒了。”
他嘆了口氣：“可是光你這片小林子的設計，就已經折騰了好幾天。等到整個村楊梅地的設計圖出來，都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哩。”
其他村民們紛紛應和，覺得葛大爺說得有理。
晏微風尴尬一笑：“這個，我可能要回去再和狄夜舟商量商量，問問他有沒有時間加急趕出設計圖。”
現場讨論的聲音越來越響，晏微風站在臺上，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付。
“這點設計圖，我還是能趕得出來的。”
熟悉的聲線扣動着晏微風的心弦，她難以置信地望向了臺下。
狄夜舟拿着另一個本該在張在南手裏的話筒，正調試着電腦設備。
似乎是感應到了晏微風的目光，他擡起了頭。
視線交會下，狄夜舟的桃花眼裏漾起了笑意。
他勾了勾唇，再次舉起了話筒。
“晏微風，如果你信得過的話，下面的解說要不就交給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