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打嘴仗,我沒輸過

“賴盛叔父?”正處于爆發邊緣的青年不得不停下動作,卻仍不肯松開身下的少女。

“基盛,放開绫子小姐,出來!”平賴盛在門口低聲吼道,“不要做這等禽獸之事!”

“禽獸之事?我與我的妻子敦倫難道還有違天理嗎?!”基盛喊道。

“基盛,如果你再不出來,我就破門而入,那時候別怪叔父不給你留顏面!”

就算剛開始被憤怒和□□沖昏了頭腦,在平賴盛的極力阻攔下,他的侄子終于恢複了一絲理智,看着少女身上被自己弄出的淤青,不禁又心疼又後悔,心中五味陳雜,最後只能重重“咳”了一聲,披上衣服推門而出。

“基盛!”就在這時,平重盛也趕了過來,看到弟弟從未來弟妹房裏走出,衣衫不整,頓時心中涼了半截,連忙跑到門前,隔着門對屋子裏低聲說道:“绫子小姐,基盛可有失禮舉動?”

“沒有。”女子輕聲說道。

“那就好。”平重盛松了一口氣,随即快步走到弟弟面前,“基盛,你怎麽如此糊塗?為兄知道你心中苦悶,但你不能不考慮绫子小姐的處境。就算她是你未婚妻,但還沒有舉行婚禮就失了身,會被人恥笑的!”

基盛咬緊牙關,面色鐵青。

重盛拉拉他的袖子,“跟我回去!”

“叔父大人,兄長大人,”基盛渾身發抖,“難道你們就可以眼睜睜看着自己喜歡的女子身陷險境嗎?基盛做不到!”

“基盛!”

“你無法眼睜睜看着,那你能做什麽?”平賴盛幽幽地說:“像你剛才那般,占了她的身子?除了讓她背一個不潔不孝的名聲,能對結果有什麽改變?還是說讓她成為衆人笑柄,才是你的真實目的?”

“叔父!我怎麽會……”基盛臉色蒼白,急着要反駁。

“如果你真的想要保護她,那就讓她相信,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會守在她的身邊,不會把她丢下,而你也确實會這麽做。而不是強行奪人清白!”平賴盛冷冷地說。

基盛頗為震動,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低頭沉默不語。

“基盛,你可以進來一下嗎?”門裏女子柔聲說道:“我有話,對你說。”

“阿绫?”基盛面帶羞愧之色,但還是咬咬牙,打開拉門,走進屋內。

“因為阿绫的事,讓兩位大人操心至此,阿绫不勝感激,”女子輕聲說道:“謝過重盛大人,謝過……賴盛大人。”

阿绫猶豫一下,還是說了那個人的名字,她萬沒有想到,他會來救自己。

“绫子小姐無事就好。”重盛低聲說,賴盛看了那門一眼,無言走開,神色一如往常的冷漠。

感覺到不相幹的人已經離開,基盛這才擡起頭,看到阿绫正在望着他,連忙又低下,愧疚之情再次湧上心頭,“阿绫,我……”

“香王,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我是你的未婚妻,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嗎?”阿绫問道。

基盛看着那雙漂亮的眼睛,重重點頭,“自然!”

“如果這樣,香王,借你佩刀一用。”她平靜地說。

“阿绫,你要做什麽?”基盛雖不解,但還是把佩刀遞給了她。

只見阿绫接過佩刀,目光如水,纖長手指輕輕撩起一縷青絲,手起刀落,在未婚夫的驚呼聲中将其割下。

“阿绫,你!”平基盛大驚。

“香王,我的母親是宋人,她曾經講過,在宋國,男女結為良緣,被稱為結發之約。我會将這一縷頭發放入香囊中,送給你。從此以後,就算我們沒有舉行婚禮,我也是你的妻子了。”阿绫微微笑着,“你,可願接受它?”

“阿绫……”平基盛一把将她拉到懷裏,“我也對你發誓,從今天起,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非你不娶!而且,既然是結發之約,那麽,”他摘下發冠,同樣割下自己一縷頭發,交到阿绫手中,“把我的交給你,這才叫結發之約吧。”

阿绫看着他,目光盈盈,“香王,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我的心就如蒲葦磐石,你信我,正如我信你。”

當源義朝邁進平家大門的時候,他的心情是這段時間最好的。

把那個丫頭推薦為自己女兒的啓蒙老師,确實是他的報複手段。平家的準兒媳又怎樣?還沒有成婚,誰也不敢說結果會如何。守孝三年是嗎?你用這個理由拒絕了我,也把你自己逼入險境。他倒要看看,那張伶牙俐齒的小嘴,這一次還能逞什麽威風!一想到那張秀氣的臉上布滿不甘和怨憤,他就禁不住要大笑三聲。

平清盛的心腹平盛國正在等他,看到他到了,行禮道:“左馬頭,随我來。”

到了平家主屋,只見平清盛坐在正中央,雙目微合,兩旁分別是前任當家主母池禪尼,現任主母時子,座下依次是平賴盛衆兄弟和平重盛兄弟幾人,皆面沉似水。信西入道手拿桧扇坐在一旁,淡定自若,見了源義朝,點點頭;那丫頭的父親西城千一坐在另一邊,臉色陰暗。

源義朝心中冷笑,這是興師問罪來了?“播磨守大人,今天要辛苦您了。”

“左馬頭哪裏的話?請坐。”平清盛微微擡起眼,“今天請你來的不是我,而是我未來的兒媳阿绫,畢竟她是要做令千金老師的人,有些事情,想問問清楚。”

“绫子小姐想問什麽盡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源義朝冷冷一笑,未來兒媳?恐怕過不了多久就不是了。

平清盛點點頭,沖妻子說道:“時子,把阿绫叫出來吧。”

“好的,大人。”時子對侍女示意,“請阿绫出來吧,左馬頭大人來了。”

“是。”

沒過多久,一身素色小挂,頭戴面紗的阿绫抱着弟弟款款而來,身後是她的乳母阿菊,到了屋內,她先對平清盛行禮,“播磨守大人。”

“恩,阿绫,左馬頭已經來了,你有什麽不明白的,就問吧。”平清盛捋捋胡須。

“好。”阿绫轉過身來,面向源義朝,微微行禮,“見過左馬頭大人。”

“绫子小姐不必多禮。”源義朝看着绫子,不由大失所望。即使隔着面紗他也能看到,那雙眸子,一如既往的平靜,無喜無悲。

“左馬頭大人,感謝您看得起阿绫,讓我成為令千金的啓蒙老師,阿绫一定忠于職守,盡好一個老師的本分。”她平靜地說。

“绫子小姐這樣說再好不過,身為西城家的千金,又得信西入道指導,相信小女一定會你身上受益頗多。”源義朝半諷刺回道。

不管心裏多不舒服,該有的寒暄還是要有的。

虛僞的客套之後,兩人的談話終于到了正題。

“左馬頭大人,對于這次到府上照顧令千金,阿绫有幾個問題想問,還請您解惑。”

“請。”

“那阿绫就不客氣了,有什麽失禮之處,還請您見諒。”只見阿绫慢悠悠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冊子,不慌不忙打開。

源義朝眼皮一跳,心中頓生不祥之感。

“首先,阿绫想問,我每個月的工錢是多少?”

“工錢?”源義朝被這問題弄蒙了,平家衆人也是一愣。

“對啊,工錢。”阿绫擡頭看着他,“阿绫并非您府上的人,而是您請的老師,應該是有工錢的,就如同您每個月都要有俸祿一樣。關于這個事,阿绫查了一下,”只見她從袖口一張紙,展開,“向您這樣的地位和官職,給子女請老師價格都不低,更何況您這次是給嫡女請人,自然又要漲一點,所以阿绫想問問,我的工錢大概是多少?”

“你向我要工錢?!”源義朝一臉見鬼的表情。

“對啊,不僅如此,阿绫還想問清楚結算方式,您是按月給錢呢?還是年底一次付清?阿绫希望是按月,至少也要三個月一結,要不手頭有些緊張呢。既然已經可以自食其力,還靠家裏供養實在不好意思。”她很認真地點點頭。

平清盛不禁看看次子:小子,你未過門的妻子膽子實在不小。

源義朝咬牙說道:“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吧!按月就按月!”

“那多少錢呢?”阿绫追問。

“你說個數吧!”

“多少都行?”

“行!”源義朝狠狠瞪了這丫頭一眼。

“哦,好,那我就先寫上,您放心,價格很公道,而且第一個月是試用階段,您可以選擇不支付或只支付一半,若不滿意,一個月後我就離開……”

“不必,不需試用,我每個月足數支付你工錢就是!”一個月離開?開什麽玩笑!我費了半天勁為什麽把你帶到我家!

“哎呀,左馬頭好大方!”阿绫笑得燦爛,“那麽第二個問題……”

“第二個?”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源義朝提高了警惕。

“是的,第二個就是,我可不可以帶着弟弟一起去?”阿绫抱着弟弟說道:“吉次郎一直都是我照顧的,我怕我走了他不習慣,我母親去世得早,父親有很多事要忙,嫡母也……”她咬咬嘴唇,“我不放心把他交給別人。”

難得聽她用這樣懇求的語氣說話,源義朝的心腸不禁軟了幾分,看看她懷中的小胖子,恩,一個小孩子,帶進來也罷。

“可以。”他點點頭。

“多謝左馬頭。”阿绫微微欠身,這次道謝要比剛才真誠多了。“那麽,下一個……”

“下一個?”剛剛産生的一點憐憫被這一句話吹得煙消雲散。

“左馬頭,阿绫平時對吃的東西比較講究,所以我可不可以有自己的小廚房?也不用那麽麻煩,”看他要變臉,阿绫連忙說道:“其實就是允許阿绫自己下廚,借用您家的廚房做點喜歡吃的東西而已,很簡單。”

“你講究還挺多。”他冷笑,“你在你自己家也是這麽多要求?”

阿绫一轉頭,“父親?”

“咳咳,左馬頭,您有所不知,”西城千一清清嗓子為源義朝解惑,“绫子的母親是宋國人,剛嫁給我的時候也是不習慣日本的飲食,所以我特意在她住的地方開辟一個小廚房,方便她做些自己愛吃的東西。她母親去世後,小廚房就給了绫子,所以……”

“行了!”源義朝咬緊牙關,“就這麽一點事情,別說是讓你自己下廚,就是單獨給你建一個廚房又如何?”

“哎呀,那倒不用,”阿绫搖着桧扇,笑嘻嘻地說:“那多不好意思。”

平家的男人們險些絕倒,平賴盛依然保持着棺材臉,實際上已經快得內傷了:不好意思?這句話從你嘴裏說出來,真是罕見啊!

“你不用客氣!”源義朝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左馬頭,我真的沒跟您客氣。”阿绫搖搖頭,“下一個……”

“還有?!”源義朝險些跳起來。

“關于住宿問題,鑒于我是一個有婚約在身的未婚姑娘,為了我的名譽也為了您家裏的聲譽,我希望我的房間能離令千金近一點,與府上成年男子保持一定距離,這樣才可以更好的以身作則,為人師表。”她一本正經地說。

平重盛差點笑出聲來,這句話就差指着對方說“請你離我要多遠有多遠了”,不過——

他看了一眼祖母和雙親,從他們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這句話說到他們心裏去了。

源義朝深吸一口氣,“涼子現在與她母親住在一起,如果你不介意,就安排你住在我嫡長子的隔壁好了。”

“左馬頭真是善解人意,”阿绫連連點頭,“下一個……”

“你到底還有多少要問的?!”源義朝已接近暴怒邊緣。

“這個嘛,”阿绫将手中的小冊子展開展開再展開,“您稍等,我數一下。”

“夠了!”源義朝忍無可忍,劈手奪過小冊子撕個粉碎。

“左馬頭,你未免有些過了。”平清盛冷冷地說。

“哦?播磨守,您的未來兒媳在這裏肆意妄為,難道這就不過分嗎?”源義朝冷笑道。

“左馬頭,此言差矣。阿绫只是對涉及自身的事情做了一些确認而已,怎麽就肆意妄為了?”平基盛立刻為未婚妻抱不平。

“就是就是,阿绫姐姐沒有說錯!”躲在時子身後的清三郎也幫忙聲援。

“好好!你們平家仗勢欺人是嗎?绫子小姐,就算我不答應你這些要求,今上旨意已下,莫非你還敢抗旨不遵?”源義朝盯着阿绫的臉問道。

“左馬頭,阿绫怎麽會有這個膽子?但阿绫并不覺得自己說的這些有多麽苛刻,所有的東西都是為了女子自身清譽和未來夫家的臉面,就算到了皇宮內院,阿绫也不怕當着今上與內親王的面一一說明,我想他們也不會覺得這有什麽,順便再說一句左馬頭,”小小桧扇“刷”地打開,“打嘴仗,阿绫沒輸過。”

哦呀。看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源義朝,平家人不禁同情起他來,再看看平家次子,那個傻小子正盯着自己未婚妻笑得開懷,一臉與榮有焉的表情。

算了,還是先同情一下自家人吧。平家男女老少不約而同的想。

忍住想要擰斷她脖子的沖動,源義朝強行控制住自己,“好,好,我也不跟你計較,你說什麽條件,我答應你就是了,也不用再跟我說什麽了!”

“你全都答應?”阿绫歪着頭看他。

“對。”

“不反悔?”

“對!別再問了!”

“左馬頭真是爽快人啊,佩服佩服——阿菊,”她一轉頭,“把我放在牆角裏的那一摞冊子搬過來。”

“一摞?!”衆人大驚。

“哦,不用那麽驚奇,”阿绫擺擺手,“內容跟剛才都是一樣的,只不過我多抄了幾份。”

衆人:“……”

阿菊很快就把那一摞冊子搬了過來,“小姐,帶來了。”

“一共幾個?”阿绫問。

“五個。”

“正好。”阿绫把五本冊子遞給源義朝,“請左馬頭确認,五本冊子內容都是一樣的。”

他不耐地草草翻了一遍,“可以了。”

“哦,義父,您是今天的證明人,也請您确認一下。”阿绫恭敬地将冊子遞給信西。

“好,我看看。”信西接過冊子,慢條斯理一本本地翻看着,在源義朝快要抓狂的時候,他終于放下了冊子,“一樣的。”

“好的——阿菊,”阿绫手一伸,“筆墨伺候。”

“是,小姐。”乳母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筆墨,交到阿绫手上。

“那個,阿绫啊,”一直在看戲的平清盛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你這是……?”

“播磨守大人,我這裏面有幾處是空白,現在要給它填寫完整。”只見她一本正經地邊說邊寫,“到源家後與禦曹司住隔壁。”

平清盛擡頭望天,這性格,絕對吃不了虧。

待到把所有冊子填寫完整,阿绫把它們再次推到源義朝面前,“左馬頭大人,請在這五本冊子的最後都簽署上您的大名,并加蓋您的官印。”

“幹什麽?”源義朝眉頭一皺。

“比起口頭承諾,阿绫更喜歡寫在紙上的東西,之所以要有五份,是因為除了您和阿绫各留一份之外,還要給我的義父信西入道,未來夫家平家,我的本家西城家都要留一份,這樣大家才好放心。”阿绫老神在在。

“恩恩,這個甚好,基盛,平家那一份就由你保管吧。”平清盛很滿意。

“是!父親!”

狠狠瞪了她一眼,源義朝拿起一本冊子,直接看最後一頁,眼睛差點沒凸出來,“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得幹涉你守孝期後的婚配?!”

“對啊,有問題嗎?”阿绫奇怪地看着他。

“當然有問題,我請你到我家是為了教授我的女兒,課業沒有結束你就要走?!”源義朝猛地站了起來,高聲問道。

“左馬頭大人,您何必那麽激動?阿绫從未說過半途而廢,結了婚自然還是要當令千金的老師的,這兩個并不矛盾啊。我只是做令千金的老師,哪條律法也沒有規定當老師就不能嫁人吧。”阿绫托着腮看他,“再說了,阿绫婚約在前,您請阿绫做老師在後,什麽都要有個先來後到吧。”

“好!”平清盛的異母弟弟,性子豪爽的平教盛叫起好來。

“你!”

“左馬頭,您簽不簽啊?”阿绫無辜地看着他。

“好,很好!我簽!”源義朝拿起筆,手上青筋暴出,“绫子小姐,你到了我家,我一定會好好‘招待’你!”

絲毫沒把他話裏深意放在心上,阿绫微微欠身,“左馬頭大人,阿绫很期待,您的‘招待’。”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很肥啊……

Leave a Reply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