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華光璀璨的天恩殿院子裏,夜涼如水,在帶着寒意的笛聲中,似深潭中的暗湧,凄冷肅殺。
慕容錦繡秀麗的臉上,容色蒼白,修長的手指在衣袖上糾結。原本漆黑如墨寶石般的眸子,瞪得極大,但是神光散亂。潔白的額頭上,散着幾縷被汗水浸濕的秀發。
劉琰冷眼看着她,顯出一種決絕,連聲音都十分冰冷堅硬:“告訴我,徐七惜原本叫什麽?”
錦繡在笛音的摧殘下,十分難受地捂住胸口。但依舊死死咬着嘴唇,一縷鮮紅的血順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一言不發。
笛聲大振,尖嘯淩厲,撲面而來。
“徐七惜原名叫什麽?”
錦繡抖着纖弱的身體,摔落在地上,蜷着身子,開口:“七惜,七惜他……不,我不能說……”
笛聲愈發急勁,心髒跟随琴音狂跳不止,似乎要沖出口中,冷汗濕透了薄薄的衣衫,難受得像是立即要失去呼吸。
“他原本叫什麽?”??聲音淡淡柔柔的,卻冷如鐵石,仿佛從地獄中傳出的攝魂之音。
錦繡忍不住捂着頭求饒道:“不要再問了……七惜就是七惜……我真的不能說……”
忽然,眼前的黑暗猛然被一道白光刺破。?錦繡只覺渾身輕松,呼吸頓時順暢起來。
雪亮的劍光恍若劃破夜空的閃電,萬物俱驚,無人能擋。“當”的一聲,劉琰橫在手中的玉笛,斷裂開來。
徐七惜與劉琰對面而立,冷冷道:“拔你的刀。”??沒有去看地上的錦繡,但是眸中的光,卻心疼至恨到極點。可他的氣息卻絲毫不亂,冷靜如磐石。
看到這樣的徐七惜,劉琰只能苦笑,他的小表弟,已長大成人。
雲隐笛已碎,攝魂陣被他撞破,劉琰內腑已然受創,他輕咳一聲道:“我受傷了,不是你的對手。”
徐七惜搖頭:“言之表兄,你這一生,受不受傷,都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言之是劉琰的表字,是徐七惜的祖父起的。他此時提起,是在告誡劉琰,剛才那一劍他念在同胞的份上,他留情了。
若再動手,他不會客氣!
見劉琰示弱,他收起劍,把錦繡扶起來,旁若無人喂她慢慢喝下一杯茶。
劉琰目光克制而內斂,卻有熾熱的火焰燒灼着內心,他不甘心。
他說:“你可知道我這些年在人前,至少隐藏了一半功力?”你憑什麽說我不如你。
徐七惜不看他,語氣淡然:“你隐藏再多,此生于武學也不會到到你想要的境地。”
江湖上關于昆侖天人對徐七惜的誇贊之事,他早有耳聞。當年回鄉省親時,叔伯亦是有所隐瞞。
但他知道,徐七惜真正入武道,是被錦繡救起的這兩年。今日他一言定性,他多少覺得自尊心受了打擊。
“自古能追尋武道極致的人,都需極于道,極于念。你心機過重,雜念太多,連這種控人心術的功夫,你施展出來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才會遭致反噬。”
說到這裏,他停了一下道:“我與你不同,我能誠于劍,誠于心,遲早有一日,會登臨絕絕頂。所以,武學上我會是宗師,你只是匠人。”
他說得平靜,沒有半分驕傲之意,口氣仿佛只是在說太陽東升西落,月有陰晴圓缺。
劉琰的心卻沉了沉,因為他十分清楚,徐七惜說的一點都沒錯。他事事求精進,往往欲速不達。
靜了靜,輕笑道:“那又如何?我求的本不是武道。”
徐七惜知道他說的是權力,感覺到懷中的人已緩過一口氣,低下頭去看。
錦繡轉了轉眼珠,有些迷茫,臉色慘白如紙,靠在七惜身上。
再次擡頭,眼中有了告誡之意,他說:“不如何,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不是我的對手,以後不要再招惹這個人。”
眼神鋒芒畢露,凝視着劉琰,發出野獸般的光。聲音異常冷靜:“這種事,再有一次,我的劍就會洞穿你的咽喉,無論你是言之表兄還是九王爺,哪怕是皇帝,我都會殺了你。你最好記住我今天說的話!”
與方才混濛的壓力不同,此時滿屋子盡是淩厲直接的殺氣,燭花無風自落,火星筆直的墜下。
劉琰沉默半晌,坐了下來,撿起地上斷裂的玉笛道:“我記住了。”
看了看錦繡,又嘆口氣道:“你放心,那件事很快就要出結果了,若如我所料,不出一個月,我就會離你千裏之遙。”
此刻看她的的目光,溫柔如水:“阿錦,其實我不忍傷你,今天的事,我有些後悔。我剛才氣不過才……,不過幸得你沒有內力,無法運功相抗,心脈損傷應該不甚嚴重,好好保重吧。”??說罷起身,錦繡卻道:“你要走了嗎?”??劉琰停步,回過頭看向相互依偎的兩人,苦笑道:“再不走只怕要被徐少俠提着劍砍個遍體鱗傷。你不必替他擔心,他進這天恩殿,沒有驚動任何人,包括我。”??錦繡虛弱地微笑點頭道:“謝九王爺恩典。”
七惜有些不高興:“謝他作甚,他就是把這宮裏全部護衛都招過來,我就是拼個魚死網破,也會把你帶出去。”
“阿七……”
她柔柔地喚了他一聲。
“哎……”他覺得心都要化了。
“謝謝你來救我。”
“你不要謝我。我說過,你在哪,我就在哪。哪怕刀山火海,我都去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