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細草
狄夜舟從包裏翻出了一把卷尺，一邊四處比劃，一邊在平板上寫寫算算。
晏微風見他自己忙着，暫時也不用她搭手，便從旁邊扯了幾個袋子，開始撿落在地上的楊梅。
她剛才向張在南打聽過了，雖然落地的楊梅價格很低，但如今能賺一點是一點。
趁着那些剛落下的楊梅還沒壞，她想盡量多撿一些。
發黴的不要，腐爛的不要。
晏微風挑了些品相好的楊梅，吹去土屑，小心地放進了袋子裏。
地上楊梅很多，撿着撿着，她就入了神，動作越來越麻利。
她正撿着，突然聽到了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擡起頭，她見狄夜舟正從旁邊拿了個掃把，把地上的落梅掃在了一起。
她皺眉道：“你在幹什麽？這樣好的壞的楊梅不就都混在一起了。”
狄夜舟無奈地看了晏微風一眼：“你這樣撿要撿到什麽時候，我先幫你掃成一堆。雖然裏面有好有壞，但你再從這裏挑，會稍微快一些。”
“說得好像也有道理。”晏微風起身，要從狄夜舟的手裏拿過掃帚，“沒關系，我自己可以掃，你去量地形吧。”
她扯了下掃帚柄，沒扯動。
“我今天沒帶全測量工具，現在能夠測量的都已經量好了，剩下的得等我下回拿了工具才能測準。”狄夜舟緊緊地抓着掃帚柄，“作為合夥人順手幫點忙而已，你不用客氣。”
“不用，我自己能行，你把精力放到研究排水上就行。”
晏微風繼續去奪掃帚，可狄夜舟就是不松手。
周旋之中，晏微風的手無意間蹭到了狄夜舟的手。
只是輕輕地蹭了一下，動作柔到好像不存在，晏微風也沒在意。
可下一刻，對方的手卻直接覆了上來，蓋在了她的手背上。
狄夜舟的動作自然到好像就是下意識完成的。
大學時，他就常這樣握她的手，手心的溫度和觸感熟悉得讓晏微風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
晏微風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不對勁。
她吓了一跳，迅速松開了掃帚，用手背格擋，推開了狄夜舟的手：“你……”
狄夜舟一臉無辜地拿着掃把：“別這樣看我，是你先碰我的，是你先動的手！”
晏微風無奈：“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是故意的！”狄夜舟一臉正義，聲音卻弱了下去，“我只是習慣了，所以順手就……”
晏微風：“……”
這麽一波鬧劇，她也沒興致再和狄夜舟争什麽，便任由他拿走了掃帚。
“等等。”狄夜舟翻了翻包，拿出了一雙有些厚度的塑料手套，“這個給你，有些楊梅掉地上已經爛了，太髒了。你帶着手套方便翻一點。”
晏微風猶豫了一下，沒接。
狄夜舟趕緊解釋道：“我還帶了一雙，這雙你用吧。”
他這樣說，晏微風便伸手接過了手套：“好，多謝。”
“不用客氣，反正我也不是為了你帶的。”狄夜舟摘下眼鏡收好，“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力把你楊梅園的排水規劃好。”
“只要這片地的暗管排水有效果，村民們應該就能相信我的水平了，采用我的方案了。到時候，整片山的排水都不會成問題。”
他看着旁側山上較高處的楊梅樹，許是因為迎着光，眼睛亮亮的。
晏微風輕輕颔首，繼續挑挑揀揀地上的楊梅：“其實這旁邊已經有一條排水溝了，是很多年前我爺爺挖的。”
“我等下帶你去看看把水都引到那裏去可不可行。我也順便看看周圍的情況。”
狄夜舟聽完，撇了撇嘴：“沒事，你給我指個方向，我自己去看就行。”
“你又不懂水利，也沒必要一起去，你在這撿楊梅就行了。反正你去了也幫不上忙，我才是專業的。”
狄夜舟說話那一如既往愛嘚瑟又毒舌的老毛病讓晏微風有點不爽。
她知道狄夜舟是為她着想，也沒想多計較，但還是回怼道：“我是不懂水利，但我懂應急。”
晏微風停下了手裏撿楊梅的動作，看向了狄夜舟：“你說的對，我看過仙嶺近幾年這段時間的降水量，和往年同時間相比一直在增加。往年仙嶺沒出現過洪水，可今年卻出現了，這不是偶然。”
“既然如此，我覺得今年再次發生洪水的概率很大，所以我覺得很有必要提前做好措施，來減少洪水帶來的損失。”
她撿楊梅的動作頓了頓，皺眉看着袋子裏的楊梅：“樹上剩下的楊梅可經不起這麽折騰了。”
狄夜舟眯了眯眼，對着晏微風點了點頭：“原來你們村還是有人支持我對于洪水會再來的觀點的嘛。晏小姐進步很大。”
“不好意思，我沒有想支持誰，這本來就是我的觀點。”晏微風冷笑一聲，“而且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你負責的排水工作只是預防洪水方案的一小部分而已。”
“而我所希望的，是為村裏制定一套完整的應急方案。”
狄夜舟從聽到“一小部分”一詞開始就一直撇着嘴：“你還想得挺周全。”
“因為對村民來說，山洪很危險。人身安全是比楊梅更重要的事情。”
“這次如果不是有張哥幫忙，估計大家也沒辦法像現在這樣安全回去。”
“啊對對對，也多虧了他幫忙回收楊梅。你這張哥還真是靠譜呢，什麽忙都幫。”狄夜舟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來，邊說邊走遠了，“說到這裏，你也不用想太多，天天避嫌避得好像我對你有什麽想法一樣。”
“都過去了，你少自作多情，我也不會妨礙你倆。”
晏微風覺得他這話說得有些不對勁，但也懶得去接他的詞。
兩人相對無言，默默地把地上的楊梅收拾了大半。
幾個袋子都被裝得滿滿的。
晏微風正要紮袋子的口，想讓狄夜舟幫忙看扶着點，卻注意到狄夜舟正蹲在角落裏，不知道在鼓搗些什麽。
她悄悄湊近對方，見他正抓起一把土，用手研開，反複掂量了幾下，仔細觀察着。
他剛剛撿了很多爛楊梅，手上灰撲撲的，很髒。
此刻又直接用手抓過一大把粗糙的泥土，肆意擺弄着。
晏微風看得難受，突然想到狄夜舟說他還帶了一雙手套。
她跑去找狄夜舟的雙肩包，想幫他把手套拿過來。
可翻了翻，根本沒看到所謂的另一雙手套。
晏微風不死心，又翻了一遍。
還是沒有。
她想了想，走回到狄夜舟身旁。
“那個……我覺得你戴手套好像會方便一點，我還給你吧。”她脫下了手套。
狄夜舟應是才注意到晏微風站在自己身後，吓了一跳。
他倉皇起身：“不用，我還有一雙。你帶着撿楊梅方便。”
“你确定你還有一雙？”晏微風挑眉，“那我去給你拿過來吧。”
狄夜舟快速搖頭：“不用，我現在不需要。我……我已經看好了。”
晏微風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後嘆了口氣。
“過來幫我扶一下袋子，我紮一下口。”她對狄夜舟輕輕點了下頭，“等下帶你去看看那條排水溝。”
爺爺挖的排水溝就在她家楊梅林和旁邊鄉民的楊梅林交界的地方。
兩人沿着這水溝一路向下，最後走到了山裏的一條自然形成的溪澗旁。
“如果能把這條排水溝給利用起來，能省下不少工程量。”狄夜舟繞着溪澗的旁側轉了轉，“可惜這排水溝的位置在邊界處，有點太偏了，無法很好地把整片梅林的積水都引過來。”
晏微風對狄夜舟挑了挑眉：“你不是專業的嗎？這就是對你專業水準的考驗。”
“呵，你是在質疑我嗎？”狄夜舟斜了晏微風一眼，“正好導師給我放了暑假，我還挺有空做這些的。要是這課題能成，晏小姐，我還得感謝你呢。”
“好，那我拭目以待。”晏微風突然看向了狄夜舟，“噢對，既然你這段時間都在這裏的話，我來幫你找個住處吧，一直住酒店太貴了。你畢竟也是為我的林子和村裏幫忙。”
“不用，我已經找好了。”狄夜舟哼了一聲，“我今晚正打算去見見房東呢。”
他眯了眯那雙好看的桃花眼：“還有，我再強調一下。我是在為我自己的課題努力，這片林子也有我的一份投資，不是為了幫你和你的村子，你不用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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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夜舟到酒吧門口時，天色早已暗了。
鎮上的酒吧沒大城市那麽熱鬧，但也不缺來消遣的男女。
他穿過人群，徑直往吧臺的顯眼處走去，一眼便看見了要找的人。
畢得鹿的一身黑衣上綴滿了亮閃閃的金屬配飾，明顯花時間打理過的發型襯得他本就精致的面容更多了一絲妖氣。
他此刻正端着酒杯，跟一位打扮得格外嬌俏的美女聊得火熱。
狄夜舟直接在他身旁的高腳凳上坐了下來，招手示意服務生過來。
“你好，一杯楊梅汁。”
畢得鹿聞聲轉頭，看了眼狄夜舟，禮貌地對身旁的美女微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我等的人來了。聯系方式反正也加了，咱們微信上再聊。”
美女對畢得鹿抛了個媚眼，便離開了。
美女一走，畢得鹿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他狠狠地剜了狄夜舟一眼，先一步從服務員的托盤裏奪過杯子：“搞什麽呢，狄大少爺，和我好不容易見上面，你就喝這個？你幫晏微風種楊梅種傻了吧？”
狄夜舟從他手裏把杯子拿了回來，抿了一口：“和她沒關系。”
“啧啧啧，瞧瞧你那失魂落魄的樣兒，我看着都替你丢人。”畢得鹿轉向了服務生：“勞駕，給這位先生調杯那個高度數的新品，讓他換換口味。”
“別了，還是來杯楊梅酒吧。”狄夜舟擺了擺手，打趣道，“我可不像畢少爺——啊不對，現在該叫畢總了——那麽愛嘗試新鮮的，到哪兒都能搭讪上新人。”
“是啊，我可做不到像某人那麽專情，能夠為了前任放棄辛辛苦苦獲得的保研機會去冒險考研，只是為了離人家近一點，而人家卻對你的付出一無所知。”畢得鹿陰陽怪氣地回擊道。
他見狄夜舟臉色不對，意識到自己說重了話，連忙換了語氣：“真是服了你了。行吧，楊梅酒就楊梅酒，給我也來點吧。話說你們到底怎麽樣了呀？”
狄夜舟沉默了片刻，沒接話。
他喝着楊梅汁，臉色越喝越難看，良久才憋出來了一句：“她好像知道我在追她，然後她拒絕了。”
畢得鹿扶額：“這有什麽奇怪的，就你那個樣子，誰看不出來你餘情未了啊？”
狄夜舟皺眉看了看畢得鹿，嘆了口氣：“我真不明白你是怎麽做到追那麽多女生的，明明長得也沒我帥。”
“你是哪裏來的自信，哥比你帥一百倍好嗎？”畢得鹿嫌棄地打量了下狄夜舟的雙肩包和運動裝，想了想，還是有點于心不忍道，“不過你也別這樣沮喪，這種事情急不得的。”
他拍了拍胸脯：“沒關系，既然哥們都到仙嶺來了，肯定會出手幫你一把。不就挽回晏微風嗎，那不就是小菜一碟。”
狄夜舟擡眼，看向了畢得鹿：“真的假的？”
畢得鹿舔了舔唇，雙手抱胸湊近了狄夜舟，嘆道：“難道你覺得，哥們這麽多年海王，都是白當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