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瑜對着自己凍得通紅的手呵了幾口氣,說到底是心裏面的坎兒過不去。要是老老實實的帶他去書房,何必在這冰天雪地裏受罪。
顧嬷嬷心疼的遞上了暖爐,“練字在哪裏不行,何苦巴巴跑到院子裏來?”
東瑜沖她笑了笑,話卻是對着王瑾修說的,“我常聽人說讀書人附庸風雅,最喜歡這麽純潔無暇的景兒,嬷嬷不懂,瑾修哥哥,你說是不是?”
王瑾修也是凍得夠嗆,心裏都快罵娘了,面上還得裝着“嗯,我是書生,我附庸風雅,我喜歡這裏。”
他寫了一個‘冷’字就停了筆,拿起來硯臺旁邊的暖爐才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東瑜說的是,我們夫子說了,要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東瑜實在是沒忍住笑出了聲音,自己前世還真是瞎了眼,豬油蒙了心。“對,瑾修哥哥說的極是。哈哈。”
顧嬷嬷看着自家小姐好久都沒笑的這麽開心了,一時也愣住了。還真的是和那家人越長越像,氣質也越來越好了。
“姐姐,瑾修哥哥。你們在練字呀。”許佑穿着一身粉嫩,裹的像一個球一般。其實她看到這身衣裳是拒絕的,可據說那個老太婆喜歡無奈也只能這樣了。
東瑜看着她眯着眼想了半晌,自己那個祖母可是最喜歡這樣的孩子了,聽話,嬌小,可愛,可控制。“妹妹今日可真是漂亮,花了不少功夫吧。”
“可不是,娘親費了好大勁才給我買到華容苑的胭脂。對了,想必姐姐還沒有,要不我送姐姐一盒,不過姐姐肯定看不上我的東西吧。”許佑特意走到了王瑾修身旁,在石桌子底下偷偷用小拇指滑了滑他的手背。
“脂粉忽然能讓妹妹更添光彩,也可以同樣能讓妹妹變得憔悴不堪。”東瑜實在懶得注意她們底下的貓膩,惬意的坐在了嬷嬷鋪的毯子上,江南這天還真是冷。
“對了,是祖母讓我來叫姐姐和瑾修哥哥去吃飯的,今日祖母設宴,姐姐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可不能再推脫了。”許佑有些輕視她,就算她有嫡長女身份又如何,最受寵的還不是自己,等把她趕出去,這許家早晚還是冠秦姓的。
“既然祖母設宴,那我就先回去更衣洗漱了。不勞妹妹挂心,我一定會出席。”東瑜正愁沒個理由離開這裏,許佑太嫩,根本激不起她戰鬥的欲望。
自打許佑來了,王瑾修就沒有插上話,如今東瑜離開,他才不想看着這個粉嫩的球兒倒胃口。“昨日東瑜那裏的茶好喝,不介意今日我再去讨一杯吧?”
東瑜彎腰沖坐着的他笑了笑,紅唇輕啓:“茶之幸。”随後就直起身來,低聲問顧嬷嬷:“昨日我随手扔髒水桶裏的茶杯還沒扔吧?”
東瑜見顧嬷嬷搖了搖頭,嘴角的笑意更大了,“那就讓粗使丫鬟撈出來,接着用。”
東瑜走了兩步才發覺自己忘了個人,轉過頭來笑意淺淺:“妹妹好走,不送。”
許佑被她氣的直跺腳,丫鬟懦懦走上前,“二小姐,夫人特意交代讓咱們提早到老太太那裏去。”
許佑一巴掌就扇到她臉上,“去什麽去,沒看到本小姐受欺負了嗎?笨蛋,叫什麽二小姐,我以後會是許府唯一的小姐。滾!”
東瑜施施然回了房,留王瑾修在廳裏等着。她坐在銅鏡前面,腦子裏一遍一遍過着前世的事情,這老太太的喜好是什麽?
今日是重生來第一次見她,要送一個完美的見面禮。她可還記得那老太婆叫人捆了她一整晚扔在潮濕冰冷的柴房的事情。
丫鬟莫琴默默從窗戶裏翻進來,面不改色的走到她面前。等許東瑜咳嗽了一聲才緩緩開口說道:“二小姐給了丫鬟一巴掌,嘴裏還罵罵咧咧,說要把你趕出許府。”
東瑜點點頭,出聲道:“你先出去吧。”
“那老太婆信佛。”莫琴輕飄飄的扔下一句話就走了出去,東瑜實在是摸不準這人的身份,肯定是幫她人,難道是娘親?
東瑜見外面天色也快暗了,也就不再想那麽多。她已經打定了主意送什麽,只是該穿什麽呢。都說老人家偏好素色。
可這老太婆又是衆所周知的喜歡粉色。要讓她和許佑一樣,一陣惡心襲來,出賣色相惡事情她可不做。
東瑜把盒子放在了袖子裏面,推開門就看王瑾修裝着在哪裏品茶實際在和她的小丫鬟套近乎。也就莫琴離他八丈遠,似乎他像洪水猛獸一般。
“瑾修哥哥,咱們走吧。對了,嬷嬷,夜深露重,更何況雪天路滑,讓莫琴陪我去就好了。”其實東瑜也是害怕那老太婆耍什麽陰謀手段。
前世她可謂是一直一個人躲在屋子裏,除了王瑾修都不接觸別的人,這些事對她太陌生,她實在是摸不準人心。
東瑜走到院子口才發現這裏張燈結彩好不熱鬧,這喜好還真是一貫的豔俗。連燈籠都糊的粉紙,自己這外婆的心智到底是停到了十幾歲的時候。
只是她又不免想起來自家娘親屍骨未寒,這戶人卻把小日子過得蒸蒸日上,憑什麽。“瑾修哥哥,你先進去,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情沒做要囑咐莫琴一下。”
東瑜話都說的這麽明白,王瑾修自然不能死皮賴臉的留在這裏,只能灰溜溜的離開。
王瑾修進門後,許佑就一直沖他身後瞅,卻沒發現那個本應該尾随其後的身影。正巧這時候老太太由兩個嬷嬷扶着走到了正廳。
許老太坐在主位上巡視了一圈都沒看見許東瑜的身影。剛剛許佑還說許東瑜近日跟王瑾修一直厮混在一起。
現在王瑾修都來了,許東瑜卻沒來,許老太準備好的一番說辭都沒地方說,不免有些生氣。
“赫江,這丫頭架子是越來越大了。你就是這麽管她的?嗯?還有瑾修,最近你是不是和東瑜走的特別近,你倆是一起過來的嗎?”許老太就差氣的拍桌子了,今日聽許佑的話本來就一肚子氣,更可氣的是這一肚子氣沒處發洩。
“兒子怎麽敢,不過是雪天路滑,小女孩身邊沒個小厮照應着,難免會慢一點。”許赫江是打定了主意要維護東瑜,只期盼這丫頭別在弄出別的幺蛾子來。
“就是就是前些日子我去了她的院子一趟,伺候的人是少了些。只是我也提了要添人,可這丫頭生怕我害她似的,連忙給拒絕了。”秦可希名義上是附和許赫江的話,可實際上卻是在添油加醋。
“瑾修,你說。”
王瑾修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竟如同鬼迷心竅一般,忽視了對面許佑暗示的眼神,搖了搖頭。“我本想去小姐那裏讨杯茶,不過又想起男女有別,所以就臨時回去了,這不是剛剛過來。”
許老太瞅着他似乎不像在說謊,剛想說話就見許東瑜凍得臉通紅的走了進來。不得不說她的這身衣服還真是合眼緣。
白裏透着水粉,幾朵桃花不均勻的分布在袖口衣角,看樣子也是費了一番心思。許老太有回過頭瞅了瞅許佑,怎麽這麽醜,這麽俗。
東瑜用凍得僵硬的手摸了摸紅腫的耳朵,解下身上的披風交給莫琴就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我來晚了,爹,祖母,姨娘,妹妹,瑾修哥哥。”
“怎麽凍成這樣,快去給大小姐拿暖爐過來。”許赫江看她凍得可憐兮兮的,父愛泛濫。
東瑜清楚的看見自己那祖母撇了撇嘴,挪步到她身旁,不過很快就又後退了幾步。“我滿身的寒氣不要凍着祖母。我本走到了門口,卻發現給祖母的禮物沒帶。”
東瑜把袖子還帶有熱氣的小盒子遞給了她,看着她打開頗有些驚喜的眼神便知道自己今日無虞了。
許老太看着盒子裏的紫檀佛珠和千金難求的舍利內心早就樂開了花,只不過臉上還得端着嚴肅的表情,“行了,快去吃飯吧,等你等得飯都快涼了。”
許佑被氣的不輕,今日不是說好了要提嫡長女的事情嗎?她剛要出聲提醒祖母就被娘踹了一下,她看到娘警告自己得眼神也就安分下來認真吃飯。
飯後祖母很快就讓她們散了,沒讓她們再陪着說說話,估計也是想快點回房裏研究佛珠和舍利。
東瑜跟着他們走在最後面,就像個外人一般,心中無限感慨卻知道自己也不該再奢望什麽。有些事情終究會過去,而有些事永遠都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