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第一章

她再次見到他是在五年之後,A大能容納一千人的大禮堂早已擠滿了人,連門口都被堵住了。

“讓讓,讓一下……呼,終于進來了!夏歡,你沒事吧?”在經過一番肉搏後,李易易終于見縫插針以強硬的姿态跻身跨入大禮堂裏面。直到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才意識到一直被她強扯進來的何夏歡半天也沒有吭過一聲。于是她立馬在臉上擺出一副略帶讨好的笑容望着身後的夏歡,眼簾半眯卻又隐含威脅,話裏的意思就是,誰讓你剛剛把我那張麥當勞的優惠券當垃圾扔掉的,哼,現在讓你随随便便陪我聽個講座簡直太便宜你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何夏歡皺了皺眉,臉上的表情雖然如此表達,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将一路上奔來時李易易告訴她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其實我對于這位傳說中的畢業于美國哈弗大學,剛回國不滿三月就收購本市最大媒體雜志公司,現在一舉成為本市最具争議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還是,還是頗感興趣的。”說到最後她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好像連那個人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呢吧。

李易易一聽就來了興趣,一臉奸詐地湊到了何夏歡的耳邊,用方圓三百米都能聽得到的聲音悄悄私語道:“難得呀,我們家的夏歡啥時開竅了?透漏透漏,是不是這次學校組織的去周莊寫生遇到啥帥哥了?”

何夏歡咬牙切齒,“你再這麽聒噪我回去了哦。”

“好啦好啦,我知錯了,夏歡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原諒我這一次吧,呵呵,我們還是快去找座位吧!”意識到已經不小心踩到雷區的李易易趕緊易口,嬉皮笑臉的拉着何夏歡就朝自己班的方向奔去。

本次被邀請前來主講的現任俞氏集團總經理俞漠由于是工商系的教授拐着彎托關系請來的,于是挂着這個名號自然是工商系為主其它系為客了。看眼前整個大禮堂半壁江山都被工商系的人把持着就不言而喻了。

李易易長相甜美大方,再加身居學生會外交部的副部長一職自然人緣關系極佳,即使外面現在早已堵得人山人海周易易還是極快的見縫插針擠出了兩個空位子。其實對于藝術系學美術的何夏歡來說這些演講對她的吸引力并不是太大,再加剛從周莊寫生回來确實累得要命,于是才坐下不到三分鐘何夏歡就有去會周公的打算了。

但礙于四周不時射過來的目光,何夏歡咬了咬牙挺了挺背,心想現在外面那些人擠都擠不進若是自己睡覺一不小心被抓住了還不遭到群毆?這麽一想連剛剛的那點小埋怨都沒了,脊背挺得也愈發筆直。

何夏歡A大大二學生,用李易易的話來說,聰明散漫,隔了五百米就能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頹廢氣質,學藝術的人,大抵如此,不值得奇怪。

或許也正因為這副對世事漠不關心再加全身心投于繪畫的模樣,在她初次聽到“俞漠”這個名字時便表現出一臉的慘白的模樣讓一旁正和四周同學八卦地歡的李易易頗為驚訝。

“夏歡你怎麽了,是不是生病了?”李易易伸手握住了何夏歡冰涼的手。

“這次主講的人,你說,叫什麽名字?”夏歡将早已十指冰涼的手從李易易的手中抽出,聲音早已是愈發的顫抖。

“俞漠啊,三個月前才回國的現任俞氏總經理。你不是不知道吧?”

夏歡有些發顫的搖了搖頭,三個月前她就已經提前去周莊了,也是今天才趕回來……不過。

俞漠?一定是她弄錯了。直到今天她還清晰的記得他說過的話,他說過的,這一輩子都再不會踏入這裏一步了。

一定是,同名不同人。

随着一陣輕重和緩的腳步聲的響起,原本聒噪的大禮堂霎時靜谧了下來。此時此刻除了偶爾從周圍人嘴裏溢出的吸氣聲,恐怕真的是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見。

似是壓抑的夠久了,按耐住內心劇烈的顫抖,此時夏歡才慢慢擡起了頭來。不管是不是,該來的總歸要來,現在,她再也不是當初軟弱可欺受盡□□的何夏歡了。

在驟然對上演講臺上那雙掃射過來淩厲的視線時,夏歡的整個身軀再一次止不住輕顫了起來。于是,內心無限的酸澀,強自忍淚,漠然的将自己的視線收回。

但願從來不曾見過,曾經月色下的親吻,他望着她的目光是否也有曾經的溫柔?在被他趕出家門親手送去孤兒院的時候,她一度想的卻是這些遙不可及的畫面。曾經的軟弱害慘了她,那一天的雨夜,在她對他的苦苦哀求下依然冷漠的将她送走的那一夜就斷了。

眼底的淚水是曾經軟弱可欺的表現,強自按耐住內心的酸澀,她閉上了眼,等再睜開時,眼裏已是一片清明。

俞漠演講的題目很普通,是早已被人演講爛了的商業兼并法則。然而他獨特的視角,有力的分析,剛剛收購了本市最大媒體雜志的特殊身份卻讓他的演講變得與衆不同。根據自身經驗再加上建立在可行基礎上的邏輯推斷,因此使人更加信服。他本身傳奇的奮鬥經歷早已讓所有學子聽得激動不已。偏偏他外表竟也如此英俊,高貴疏離的氣質更具體地說是一種充滿力度的硬氣的英俊,所以演講沒過多久臺下的掌聲中便夾雜了一片女生的尖叫。

只是如今他的聲音萦繞在她的耳際,冷漠的,怒意的,溫柔的……清新的,幻化為一片一片的碎影,她的眼前開始變得昏沉。

一步、兩步、三步……步步為營。不堪的往事殘存的記憶,花開千朵,驚回眸,只求,再也不要愛上你。

記憶中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的場景。

南方的冬末春初,總是交替得很快。冬天還未真正褪去寒衣,春天就急不可耐地落下雨來。蜿蜒着的青石路,在蒙蒙細雨滌蕩下清冷而寂寥。

當年的她只有八歲,媽媽是位不知名的影星,她只和媽媽兩個人住在一棟小區裏,母親卻每晚回來的都很晚。

只是最近小夏歡發現原本低調的母親似乎越來越熱衷于參加各種晚會。于是,本來就很少陪她的母親只有在夜深人靜時才會一身酒氣的回到家。小夏歡原本每晚都會一直等到母親回來被抱過才去睡的,至少,在她看來這樣便會證明了自己的存在。

只是一向對她溫柔疼愛的母親卻在有天夜裏回來的時候沖她發了火,那天在她的記憶裏是母親第一次哭得如此狼狽,她只是過去想要抱抱母親卻被冷漠的推開。也是自那天以後她便被母親勒令不許再等她。那天母親的冷漠讓她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于是自那以後小夏歡乖順的每晚很早就關燈睡了,只是睡不着,她便抱着還是去年生日時母親送給她的小熊娃娃,抱得很緊很緊。那時的她很怕黑,漆黑漆黑的小屋子裏伸手不見五指,記憶中的每一夜,她只是抱着娃娃縮在床角等着開門聲,等着母親回來。

那時只要等到窗戶下有車子探照燈的燈光照到玻璃窗上,她便會反射性地跑下床透過窗戶朝樓下看去,每次她都能看見一位叔叔攙扶着喝的醉醺醺的母親從車裏出來。只是,每次那個男人總是背對着她,所以小夏歡記住的只是那個男人的背影。

那天的夜晚似乎比平常來的更加寒冷,或許是剛剛下過一場春雨的關系,到處都充斥着一股潮濕的氣息。

小夏歡将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緊了些,今天是她的生日,是她等待了好久的日子。聽媽媽說過生日的時候可以許一個願望,那麽這個願望就一定會很靈驗很靈驗。

想到這裏她的腳步不禁加快了些,笑得彎彎的眼睛在昏暗的路燈下猶如一輪璀璨的月華。想到去年她的願望已經實現,她的心裏不禁雀躍了起來,心想那麽,今年的願望是讓母親能多點時間陪自己一定也會成真的吧。

現在才七點,小夏歡準備先去蛋糕店裏取媽媽已經定好的鮮奶油蛋糕,然後再去超市裏買一瓶橙汁就可以在家裏等媽媽回來一起為自己慶祝生日了!

快到八點的時候,漆黑的夜空裏又開始淅淅瀝瀝地飄起了小雨,青石板路上積壓的小水坑在路燈的反射下黑乎乎的一團,一個不小心便會陷進去。

小夏歡一只手抱着被包裝的很精美的大蛋糕,另一只手提着橙汁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濕滑的地板上。這條平時走起來就顯悠長的小路,今天再加下雨就愈發顯得孤寂清冷。小夏歡雖然被凍得有些瑟縮,但只要一想到待會母親回來就可以慶祝生日了她的內心又不禁一陣雀躍。即使小手早已凍得泛白現在也不覺得那麽冷了。

只是在經過一條甬道的時候從裏面清晰地傳來了一陣咒罵踢打的聲音。

小夏歡疾走的步伐不禁停了下來,懷裏的蛋糕抱得更緊了些。根據往常的經驗,小夏歡肯定現在這裏面定然正在上演着打架鬥毆,甚至被搶劫的場面。在這個魚龍混雜的小區什麽人都有,這些也是見怪不怪的了。

幾滴雨水順着濕渌的發絲滑到了額上,在經過一番內心的掙紮小夏歡眯了眯眼,打算快些離開。她現在更本就幫不了什麽,再說,她還要快些回家等媽媽……

只是她急匆匆準備就此離去的腳步才移開不過兩三米便停了下來,因為現在裏面正清晰地傳來了這樣一句咒罵,“媽的,這小子是啞巴嗎,今天真是惹火老子了,看我不卸了你的一條胳膊……”

小夏歡的心一下子砰砰跳了起來,強大的恐懼讓她邁不開一步。一條胳膊……若是現在她還有空餘的手的話恐怕早已捂住了自己差點驚叫出聲的嘴巴!

但也只是片刻小夏歡便冷靜了下來,原本就同情心泛濫的夏歡很快做了個決定,救救裏面的人吧。

只是環顧四周,這裏面并沒有其他人路過,現在也沒辦法報警啊,啊?報警!想到這裏小夏歡不禁小小興奮了一下,心想母親是演戲的職業,自己怎麽着也遺傳了些天分吧。

于是小夏歡就故作清晰的口吻小聲說道:“媽媽,這裏面有奇怪的聲音。”

才剛說完,小夏歡就發現裏面的噪雜聲似乎停了下來,一時間四周詭異的靜谧。

片刻後夏歡又喊了一聲:“媽媽我好害怕,我們還是報警吧。”

這句話說完的時候甬道裏有快速的吵鬧了起來,夏歡将自己小小的身軀隐藏進一塊巨大的gg牌後。不一會便聽見雜亂的腳步聲離去的聲音,還夾雜着幾句罵人的話。

“算你小子幸運!”在最後一個人丢下這句話也離開後,小夏歡猶豫着才從gg牌後面踱了出來。

“喂,他們都走了,你快些回家吧!”小夏歡壯了壯膽子朝漆黑的小巷裏喊了一句。但聲音很快就石沉大海,因為裏面連半分聲響也沒發出。

小夏歡不禁有些擔心,心想那個挨揍的人不會暈過去了吧?這麽一想夏歡沒再猶豫地走進了小巷。

昏暗的光線讓人一時間看不清裏面的景物,在又向前走了幾步小夏歡突然被腳底下橫生出來的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居然是一個人的腿。

小夏歡一驚,慌忙後退了兩步,這才看清原來眼前的人是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男孩。此時他的頭無力地低着,身體半倚住牆角,看不清他的模樣,小夏歡只是覺得他似乎就快要融入這樣的黑暗中去了。

等了會見他還是沒什麽反應,夏歡将手中的東西放在了地上,伸手推了推他,“喂,你沒事吧?你受傷了嗎,要不要去醫院?”

眼前的男孩這才緩緩擡起了頭來,朝着夏歡的方向,雨滴一絲絲順着他額前淩亂的發絲滑落了下來,他就這般盯着夏歡一瞬不瞬。不知道為何,那一瞬間夏歡卻也沒有移開視線,明明他望着她的目光冷漠疏離,那樣的目光是不該屬于一個孩子的。

第一次相見,夏歡便記住了眼前的人,一個即使渾身髒兮兮被揍得很慘的男孩。他的眼睛盯着你時卻深沉有如實質。

“你受傷了!”在看見男孩嘴角流下的血漬後,小夏歡從口袋裏掏出一方幹淨的手帕,側過臉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傷口。盡管他躲避了一下,但後來還是由着她去了。

“挨打怎麽不反抗呢?”小夏歡嘟着小嘴,一副教育人的模樣。只是才說了一句,便被男孩不耐的揮手打斷了,而夏歡手裏的那方手帕也已經被揮落在了水坑。

“你不回家嗎?”小夏歡倒也沒生氣,因為天生柔順的她似乎還沒生過什麽人的氣。

“我沒家!”直到這時那個小男孩才終于開口。

夏歡一驚,但細細想來又覺得他是騙人的,怎麽可能有人會沒有家呢。是沒有錢回家了嗎?對哦,剛剛那些人一定把他的錢都搶走了。這麽想來夏歡從口袋裏掏出剩下的五十元錢也不管對方正瞪着自己硬是将錢塞進了他的手裏,“這是給你坐車回家的。”

男孩似乎有些驚訝地看着她。夏歡皺了皺鼻子,“你叫什麽名字啊?”

“你是要我的名字然後好還你錢?”

“是呀,呵呵,我叫做夏歡,我的名字是有來歷的哦。我媽媽說,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哦,我要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小夏歡将東西抱在懷裏轉身便準備走出這一方暗沉的小巷。

“俞漠”

“什麽?”小夏歡在甬道的盡頭立住了。

他轉過頭來,遠遠望住她,微薄的嘴唇揚起,彎出優美的弧度,他說:“記住,我叫俞漠”

俞漠!這兩個字如滾燙的火燒過她的心間,夏歡從思緒中猛地驚醒,端坐起來,手撫着胸口,微微喘着氣。

還未從青石板路中回神,熟悉的環境卻已提示着夏歡現在正身處于禮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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