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說過,那個惡左府嚣張不了多久了,果然,連親生父親都不肯接納他!幸虧我沒讓兩個女兒親近他!”西城千一的正室夫人凜子看一眼丈夫,冷笑道:“我的女兒我自然會管教,你也管管你的女兒,別再讓她親近什麽不該親近的人,這次幸虧沒人知道她和左大臣的私交,否則我們死定了!災星!”
“閉嘴吧!”西城千一終于聽不下去了,“當時也不知道是誰,想盡辦法要讓梅姬她們爬上左大臣的床,看到绫子得到賴長大人另眼看待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剝;也不知道是誰,通過绫子的手得到左大臣的禮物時,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我攔着你,你早就跟別人說绫子與左大臣關系匪淺,給家門帶來不幸的就是你了!”
“你——”凜子氣得渾身發抖。
“我什麽我!”西城千一不耐煩地站起身,“阿柔已經不在了,我死也要保護好她留給我的兩個孩子,你少找他們麻煩,否則,”他奪門而出,留下一句:“我對你不客氣!”
身後妻子在哭天搶地,西城千一只覺得極其煩躁,他想去看看绫子和吉次郎,尤其是绫子,母親剛去世就接到了賴長大人的死訊,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這個孩子啊,看似清冷,其實是非常重情重義的好孩子啊。
想到這裏,他就去看自己的兒子女兒,剛到孩子母親曾經住過的院子,一身黑色素服的乳母阿菊看到了他,連忙行禮,“老爺。”
“绫子怎麽樣,可是好一些了?”他問。
“小姐,她還是一如既往,吃飯,休息,在佛像前念經,照顧小少爺,只是老爺,”阿菊猶豫一下,“阿菊最擔心的就是這個樣子的小姐,不哭不鬧,不言不語,夫人去世的時候,小姐就這樣在靈堂前坐了一個晚上。她把情緒都忍在心裏,時間久了,會生病的。”
西城千一重重嘆了一口氣,“賴長大人死訊傳來的時候,绫子什麽反應?”
“這是最奇怪的,按理說,小姐與賴長大人關系極好,怎麽也應該悲傷一下,結果小姐只說了一個:是嗎?”
“是嗎?”西城千一也搞不懂自己女兒了。
“啊,還有一句:到底還是來了。”阿菊補充說。
到底還是來了?
看樣子绫子是早料到賴長大人會有什麽結局,即使如此,還是與他交好,绫子啊,真不知道該怎麽說你啊。
“我去看看绫子吧。”他說道。
推開門,他看到了一身素服的女兒,她正在對着佛像誦經,神情肅穆。
“绫子?”他輕聲叫道。
小女孩微微睜開眼,轉過頭,看到自己的父親,“父親大人。”
“绫子,你,”西城千一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只能說道:“不要太過悲傷,賴長大人,也不會高興的。”
“是。”小女孩順從地點點頭。
“绫子,有些事情,父親想跟你說,”他有些為難,但還是決定告訴利害關系,“以後,你就把你和賴長大人的私交埋在心裏,不能告知任何人。”
小女孩笑笑,“父親,就算賴長大人風頭正盛的時候,您見過我與別人說起他嗎?”
“那就好。”西城千一有些尴尬,他的女兒,确實很低調。
“您放心吧父親,我,不會為您帶來麻煩的。”她低聲說。
“绫子,父親不是這個意思!”西城千一有些着急,“你的母親已經不在了,如果你再出事,父親怕撐不住了,知道嗎?”
阿绫擡起頭,看着眼前這個憔悴的中年男人,曾幾何時,她痛恨他的懦弱,但不可否認,他一直在努力地做她的好父親,母親去世時,這個男人的魂也幾乎丢了一半。他是真心愛着母親,也是真心疼愛自己和弟弟。
阿绫心裏有些柔軟,她點點頭,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但是有些事,對不起了父親,我必須去做。
夜深沉,西城家小少爺吉次郎的乳母阿玉睡的正香,偏偏有人在這時候來攪她的清夢。
“誰啊?”她很不高興,小少爺精力旺盛的很,如果沒看到人就鬧得天翻地覆,幸虧绫子小姐幫忙帶着他,她才能歇一口氣。
迷迷糊糊睜開眼,借着月光看到對方的容顏,阿玉立刻被驚醒,“绫子小姐?”
阿绫也不跟她廢話,“起床,簡單收拾一下我弟弟的東西,還有你自己的,帶着吉次郎跟我走。”
“绫,绫子小姐,您要阿玉跟您去哪裏?”她有些驚慌。
“你只管跟我走就是了,放心,就算我沒命,也會拼了護得你周全,因為你在,我弟弟就在。”阿绫看着她,面無表情。
“阿玉只是一介下人,绫子小姐,您還是不要跟我為難了吧。”阿玉有些害怕,她雖然沒讀過什麽書,但下意識也覺得不是什麽好事,她只是個乳母,就想混口飯吃,不是想玩命啊。
“你不去?也好。”阿绫點點頭。
剛松了一口氣,阿玉就覺得脖頸上一絲涼意,她微微轉過頭,差點沒叫出聲來:一把刀,橫在她的脖子上。
“你可以不去,但是你要把命留在這裏。”她目光如冰,“要麽走,要麽死,你自己選吧。”
阿玉瑟瑟發抖,眼淚奪眶而出,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
“真是不識擡舉,小姐讓你走,你就跟着走是了,哪裏那麽多廢話!”
“阿菊?”阿绫淡淡笑笑,“吵醒你了。”
“小姐,可否帶着阿菊一起走?”中年婦人面容平靜。
“阿菊,你還是不要了吧,我屬于離家出走,雖然還會回來,但不知道一路會有多少艱辛。我帶着阿玉是因為不想讓吉次郎餓死,否則我也不會拖累她的。”阿绫搖搖頭。
“小姐,我雖然不知道您要做什麽,但夫人臨終前把您托付給我,我就一定會好顧好您。您就算不讓阿菊去,阿菊也會跟着您的。”她笑道:“不要小看阿菊,阿菊年紀雖大了,但出身鄉野,不怕吃苦,倒是小姐您要遭一些罪了。”
第二天清晨,仆人的尖叫打破了西城家的寧靜。
“老爺!老爺!绫子小姐不見了!吉次郎少爺也不見了!”侍女拿着一封書信哭着跑來。
西城千一還沒回過神,等看完自己女兒給他留的信後,一下子暈了過去。
京城,原藤原賴長府邸。
踏着斷壁殘垣,藤原通憲,現在該叫信西入道不禁悵然,曾經勢如滔天的左大臣,最後竟成了謀逆之人,自殺身亡,悲慘結局實在讓人唏噓。
你我同朝為官,我也不想把你趕盡殺絕,但誰讓我們身處不同陣營?你既然已經成了我的絆腳石,也就別怪我舉起手中的刀了,賴長大人,一路走好。
“咿呀——”
一個稚嫩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有些不悅,但更多的是好奇,由于戰火,這裏已經是一片狼藉,據說每晚還有詭異的聲響,誰會有膽子來這裏?更驚異的是,聽那聲音,似乎是個嬰兒。
“誰在那裏?”他循聲走了過去,沒走多遠,就看到這麽一行人,有一個中年婦人,懷裏抱着一個嬰兒,見有人發現了他們,面色驚慌;與她截然相反的是在她前面跪坐的一個少女,身着黑色素服,眉目清雅,年齡應該不大,正跪在那裏,雙手合十,應該是在禱告。知道有人過來,也是面色如常,直到禱告結束,這才緩緩起身,面向他。
“你是誰?”他看着少女問道。
“我們,我們只是路過,一會兒就走。”中年婦人忙不疊說道。
“路過?”信西明顯不信。
“阿菊,算了,”少女笑了一下,“在信西入道面前,咱們這點道行,都不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