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誰家有女初長成

宋紹興十五年,日本正值近衛天皇當政,說是近衛天皇當政也不恰當,因為大權依然緊緊握在他父親鳥羽法皇的手裏。這一年,天災不斷,暴風,洪水接踵而來,為了得到一個好轉機,日本從久安改元仁平。

對此,前往紀伊辦事,時任左大臣,被後人稱為“惡左府”的藤原賴長嗤之以鼻。

天災人禍,綱常混亂,全是法皇無能所致,僅僅改一個年號就可以力往狂瀾?笑話!他在心中冷笑。身為左大臣,一定要讓法皇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是僅憑他一個人,真的可以做到嗎?想起家中同父異母哥哥的冷嘲熱諷,父親的不贊同,藤原賴長心中湧起無限的悲涼。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但是他真的可以找到方向嗎?他不禁握緊了手中的桧扇,心中百感交集。

“大人,天色已晚,前面有人家,我們可以去借宿一晚,明天可到平安京。”家臣在馬車外面說道。

“是嗎?”他心不在焉地向外面看了一眼,說了一句:“也好。”

當左大臣踏入這座府邸的時候,府邸的主人西城千一,帶領一家老小在門口跪迎,只見他誠惶誠恐說道:“賴長大人莅臨寒舍,讓鄙人這裏蓬荜生輝,房間已經準備好,請大人稍作休息,鄙人這就安排酒席,為大人接風洗塵。”

“不必,”賴長厭惡地皺皺眉,“我讨厭這些東西,讓人把晚膳送到我房間就好。”

“這……”西城千一語塞,尴尬地說了一句:“是。”

相比起他的尴尬,他和正室夫人的兩個女兒卻很興奮,聞名不如見面,賴長大人竟然比傳說中還要俊美。如果能借此機會得到他的垂青,豈不是要飛黃騰達?想想都開心!兩個女孩子開始構想該如何吸引眼前這個金主的注意力,而她們的母親也是如此想,打定主意要讓兩個女兒獲得左大臣的注意力,這樣将來也就有了依靠。

他們身後,一個身着淡粉色衣裳的小姑娘,約莫七八歲,挽着身旁一秀美婦人的手臂,用一雙漂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看藤原賴長,又用餘光撇過其他人的行徑,嘴角露出一絲嘲諷。

揮手讓兩名少女退去,餘光瞥見兩人臉上不甘的神色,藤原賴長心底冷笑。

女人,都是這麽無聊,狹隘,嫉妒心強,除了能夠繁育子嗣還有什麽用處?可世間男子大多看不清,偏愛男女之間肉體上的歡愉,正如法皇寵愛美福門院一樣,那麽一個地位卑賤的女子,竟能坐擁高位?真是可笑!

“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聖人誠不欺我。”他喃喃道。

“呵呵,您這句話,是把自己也給罵了呢。”門後不合時宜地傳來一聲輕笑,聲音聽起來很稚嫩。

“誰?”制止住了将要起身的屬下,藤原賴長問道。

門輕輕被打開,一個穿着淡粉色小挂的小姑娘笑眯眯地看着他,約莫七八歲,粉嫩的臉頰讓人忍不住想掐一把,五官清麗,一雙大眼睛透着靈秀,能看出來長大後一定是個美人。

雖然讨厭女子,但面對着這麽一個可愛的小女孩,他也很難不喜歡,招招手讓她過來,問道:“你為什麽說,這句話連我自己也給罵了?”

“色,美色也。但聖人可沒有說,這一定是女色,漂亮的男色難道不算美色嗎?”她狡黠地看着他,左大臣男風之好可是出了名的。

“大膽!”家臣剛要斥責,被賴長制止,他看着這個小姑娘,“你膽子很大。”

“承讓。”小家夥倒一點也不謙虛,笑嘻嘻地說道:“就算聖人說的色專指女色,可誰也沒有規定女色就是為了男人而生的,世間男子見了漂亮女人就把持不住,難道是女人的錯嗎?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女人身上,左大臣,有失偏頗哦。”

賴長挑挑眉,“我沒有把責任全歸結于女子。”

“您沒有這麽說,”女孩子眨眨眼睛,“但您是這麽想的。”

“你看得出來?”他不禁摸摸自己的臉。

“您太好懂了左大臣。”小姑娘笑了,“就跟我嫡母和她那幾個孩子想要欺負我和母親時一樣,看表情就知道他們想做什麽。”

“呵呵,”賴長笑了,摸摸她的頭,“你常受欺負嗎?”

“有準備就不怕。”她握握小拳頭。

一只大手覆蓋上小姑娘的小手,“你讀書?那肯定會寫字喽。”

“會,但還有很多要學。”小姑娘羞赧地撓撓頭。

“無妨,我正好無聊,你幫我抄抄東西,陪我說說話。”

“這算是,懲罰嗎?”小姑娘的頭一歪,可愛地看着他。

“這個嘛,”他一把将她抱起來,讓她坐在懷裏,“算是吧。”

那天晚上,兩人相談甚歡,藤原賴長沒有想到自己竟與一個剛滿八歲的小姑娘能有共同語言,如果不是小姑娘最後揉揉眼睛,恐怕他會繼續說下去。

“困了?”他摸摸她的小腦袋。

“如果我說是,您會生氣嗎?”

“不會。”

“我困了,雖然我很想與您繼續聊下去,但我真的困了。”她可憐兮兮地說。

“抱歉抱歉,一時沒有注意到。”他抱抱她。

“不要緊,明天我可以晚點起來。反正嫡母他們明天也沒心思管我。”她伸伸舌頭。

“女孩子不要做鬼臉。”他問道:“嫡母對你不好嗎?”

“我母親是我父親非常喜歡的女人,我又是他很喜歡的女兒,但她卻是妾,您說呢?”

知道其中深意,賴長沉默了,“我讓人把你送回去,天色太晚了。”

“不用,這裏我比您熟。”小姑娘笑眯眯地說:“我回去了,提前祝您一路平安,賴長大人。”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賴長笑着問她。

“我?”小姑娘回過頭,粲然一笑,“绫,我叫绫。”

第二天,藤原賴長打道回府,西城一家跪送。

他回頭看看,人群中有一個身着鵝黃色小挂的小姑娘,如同她袖口那紫色的鳶尾花一樣神采奕奕,看樣子睡得很好,不枉他特意晚了一些走。

“這位是?”他指指那個小姑娘。

“恩?”西城千一回頭一看,“這是鄙人的幼女,绫子。”

“绫子?”他看看小姑娘,不意外地看到了她微微蹙起的眉頭,不禁笑了起來,招招手讓她過來。

“你叫绫子?我叫你绫,好不好?”他蹲下身,拉着她的小手問道。

雖然明顯感到身後嫡母和兩個姐姐的怒意,小姑娘不以為然,她彎彎唇角,“好。”

“绫,你去過平安京嗎?”

“沒有。”

“想去嗎?”

“想。”

“那你今天跟我走,在我府上住上一段日子,好不好?”

身後怒意更勝,小姑娘把頭一搖,“不好。”

“為何?”他有些意外。

“我母親身體不好,我要照顧她。”她神色一黯。

“你母親?”藤原賴長擡起頭,順着方向,看到一個身着豆青色衣服的秀美女子,面色有一些蒼白,身體很是虛弱的樣子。

“你母親身體什麽時候好?”

西城千一見狀,連忙說道:“賴長大人,小女性子頑劣,登不上大雅之堂,這等戲言……”話還沒說完,就聽他的寶貝女兒已經給了明确答複:

“一個月。”

“好。”藤原賴長站起身,笑望着她,“一個月,我們就定一月之約。一個月之後我會派人來接你,如果到時候你母親依然離不開你的照顧,我不介意帶她去看京城的大夫。”

“說句不孝的話,這也是一件好事。”小姑娘狡黠地眨眨眼。

“哈哈!”藤原賴長掌不住大笑,“好,甚好!绫,我們一月之後,平安京見!”

這一年,藤原賴長三十一歲,阿绫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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