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卷四 斷頭崖,枯骨海(二)

他是不知道在衛家那一夜大火起勢的頭初是怎麽發生的,他們趕過去的時候也恰逢那條火龍已經崩開了。

因此蘇提燈覺得,這個陣勢有些怪,但此刻他手裏的信息不全,便不敢妄斷怪在哪裏。

只不過還是沉默無言的把左手包紮的傷口再次解開了。

剛扯開的第一瞬,就聽薛黎陷在一旁「呀!」了一聲。

蘇提燈還未等擡頭問問他做甚麽一驚一乍的。

就聽薛黎陷繼續道,「姑娘,有甚麽事想不開也別跳潭啊……我跟你講,這人生呢,十有八九不如意,但是看開了也就好了……」

蘇提燈拆傷口的同時順道瞄了眼這潭水,及腰而已,也虧得薛黎陷能說出如此不要臉的瞎話來。

粼粼波光在那女子身上流動着,她一面緩緩的向蘇薛二人的方向緩步行進着,一面時不時撥弄下手中豎琴,琴音波動着浪紋緩緩流開,有些反撲了回去恰好濕在了她的酥胸上,連水聲亦是能帶着纏綿的。

拆好了傷口,蘇提燈看了眼自己被包裹完全的右手,這才強忍住內心所有不适,從薛黎陷手中奪過那柄沾了他口水的燈籠。

若不是這是唯一一盞丢不起的燈籠,丢不起的燈柄,蘇提燈此刻絕對不能容忍自己再去碰一下的。

薛黎陷看那女子幾乎要看得呆了,倒叫蘇提燈一下子真奪去了燈籠,那女子倒是在水路中央停了下來,不再往前行進了,芊芊玉手掩住口鼻,一段能入骨酥媚的笑音便傳來,「南疆一別已有十餘年了,蘇公子,可曾安好?」

「勞心姑娘挂念。」蘇提燈慢慢緩身蹲下,薛黎陷被迫不得不也蹲下身子來。

就見蘇提燈将自己受傷的左手壓入了水中,薛黎陷原本打算攔一下的,誰知道這水幹不幹淨,可一側臉看到蘇提燈那雙眼瞳時,他就愣怔了下,等着回過神來時,已晚了。

蘇提燈單只手剛壓入水時就顫了下,似乎水溫很冷。

薛黎陷原本打算伸手也去試一下,卻反叫蘇提燈攔住了。

素來悲天憫人神明一般的蘇善人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嗓音卻是透骨的冷清,「托你們的福,小生近些年,才開始過的不好。」

語畢,沖天的火光順着石潭圍繞着狂灼了起來。

薛黎陷起先以為是幻覺,但熱浪激鼓而來,吹佛起二人的發絲之時,薛黎陷才明白,這是來真的。

蘇提燈此時已經垂下了眼,看不到剛才類似極光閃過,于他眼瞳裏迸發出能傾盡天下的色彩,只餘下一張更加蒼白的面容。

薛黎陷看到他好像低聲念了幾句話,爾後将手從水裏抽出來,伸直了左臂在身前,也緩緩伸直了手指。

那個過程很緩慢,他看到了他在顫,似乎平攤着五指對他來說,不,對眼下的他來說,似乎是件很難的事情。

當他終于展平五指之時,也再度擡起了眼。

火勢一瞬間熱浪滔天,映的他那一雙本就好看的眼瞳,更加詭豔起來。

而這火焰的光芒,也一直是慘綠中帶了些微的紅。

「都說蘇公子無情,今日一見,果然不假。奴家也算是開了眼界,只是可惜了弧青,她喜歡誰不好,偏偏要喜歡你呢。」女子一面嬌笑着,一面更大面積的潛入水裏,盡量不留肌膚于潭面之上。

蘇提燈覺得很有必要抓緊這個談判時間,「弧青也在這裏?」

女子再度露出一張精致的臉來,讨好的笑着,「我若說了,公子繞我一命?」

蘇提燈猶豫了下,做出點退步來,略微反手招了招,那些火焰也自動後退了一些。

「弧青妹妹……她确實也在這裏。」

「這就是鬼笙在中原的藏匿地點啊。」蘇提燈再度四下打量了幾眼,「我和薛黎陷也真就運氣這麽好,恰巧掉進了你們的老巢?」

女子繼續嬌笑,「一開始,是真沒想都會把你們摔進來,起初是為了把你們直接摔下去的。一了百了。」

蘇提燈點點頭,好看的眉頭蹙起來一些,神情顯得有些不解,「那麽一開始,你唱的那曲子,是在引誰?」

「奴家唱着自己玩的呀。」女子的神情也顯得很真摯,嗓音卻是一如既往的魅惑。

薛黎陷早不知在內心把一些護體心法默念了幾輪了,突然就聽蘇提燈湊過來問他,「你還有沒有要問她的?沒有要問的,我放她走了。」

薛黎陷想了想,開口道,「姑娘,指條路,讓我們出去呗。」

那女子嬌笑起來,「你把蘇公子綁了送給鬼笙大人,大人自然就會放你出去了。」

明明是一句調笑話,薛黎陷卻認真對着蘇提燈打量了幾眼,爾後也笑道,「沒問題了。放她走吧。」

蘇提燈淡淡的嗯了一聲。

爾後将五指攏回手心。

薛黎陷都被那突然大作起來的鬼火給吓了一大跳,足足掀起來夠得着這室內的洞頂了。

狂焰過後,水面再歸平靜,一把精致的豎琴慢慢浮了出來。

薛黎陷有些反應不過來,「你把她怎麽了?」

蘇提燈神色平靜的抖了抖左手上的水花,手心裏無數大大小小的細碎傷口猙獰着,像是素白的手上捧了無數朵被馬蹄踏過的花瓣似的,「殺了。」

「你剛剛……」

「你信了?」蘇提燈一幅見到了二百五的表情看着薛黎陷,「那麽小生是該留她一命,叫她回去告訴她家主子,我們不小心掉進來了,還在這個位置,盡快派人來殺我們嗎?」

薛黎陷被反噎的啞口無言,只得任由蘇提燈牽着他向岩壁那裏慢慢走。

「沒猜錯之前控蠱之人就是她,現下她死了。我也可以清淨一會兒,那些枯枝斷丫甚麽的也一時半會不會再出現。如果有別的出現了,就是有別人趕過來了。到時候見了新鮮玩意,你再叫我起來。」

蘇提燈說完就靠着牆壁閉目養神去了,薛黎陷腦海裏還在反複回放剛才那一幕幕,因此略微回過神來之後,第一件事是先把燈籠搶過來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幾眼,爾後蠢蠢欲動的看着蘇提燈,準備問個清楚。

蘇提燈原本覺得自己已經能入夢了,他其實殺了剛才那女人,也是害怕最後一條真把薛黎陷說動了,就算薛黎陷想綁了自己,那麽一時半會兒他也報國無門,只要自己精神抖擻的醒了,可以細細謀劃一下出路的時候,一切都好辦。

但……

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渾身都不舒服起來。

或許就是忍受不了有旁的人離自己這麽近時,能安穩睡着吧。

蘇提燈「刷」的一下睜開眼時,正巧對上薛黎陷那淩厲的眉峰。

倆人俱是愣了下,爾後薛掌櫃笑的見牙不見眼的,「蘇善人,你的眼睛很漂亮,有風情。」

「薛黎陷,你的眼有疾,該治了。」

薛黎陷叫他噎的差點斷了下文,可不要臉是他一大特點,因此定了定心神,繼續和顏悅色道,「這……燈籠,真好。」

蘇提燈瞄了眼此時在他懷裏的燈籠,爾後也笑了,輕輕擡起自己的左手,豎于薛黎陷的面前,指頭是微微弓着的,很随意的一個姿勢。

指縫間仍能看到對方那過于英挺的一張臉,很有男子氣概。

蘇提燈收了手,掃了他一眼,「你不怕?」

薛黎陷笑,「對我沒用的,是不是?只對下了蠱,或者蠱師才有用。若這世上真有甚麽能操控火燒人的能力,那像我這樣的大俠還有沒有活路了,夏三伏冬三九辛辛苦苦練出來的真功夫,都白練麽?!」

薛黎陷這一番話說的慷慨激昂,還真像那麽回事。蘇提燈自然是不信的,打眼在潭面上掃視一圈,瞅見那把豎琴了,就心下了然了。

也同樣在心裏暗暗篤定,薛黎陷這人,深藏不露的很,表面裝瘋賣傻,其實倒也心思細膩。

也不知怎麽,突然想起在馬車上,他遞回茶壺時特意豎起的茶柄,又想起更早前,在伫月樓內他說過的那句你胃不好,吃點熱乎的吧。

蘇提燈突然就惆悵起來。

只不過這個惆悵沒醞釀完,就被薛黎陷給打斷了,「說說吧,你這個燈籠,到底是做甚麽用的?」

「混了些清心安神的香料,以及……」蘇提燈頓了頓,「對小生的沉疴舊疾有用的草藥罷了。」

薛黎陷挑眉,顯然是不太信。

蘇提燈倒是笑了,「薛掌櫃莫非是色弱?抑或色盲?這燈籠是藍色的,剛才那個鬼火,可是綠色的。你該不會認為那火是從燈籠裏鑽出來的吧。」

薛黎陷認真點頭。

蘇提燈繼續平靜扯謊,「薛掌櫃真是有顆童心。」

薛黎陷起身,還未待起身,想起自己還拉扯着蘇提燈的胳膊,因此又半屈下身,「你說,我要是把這燈籠扔那潭水裏,它會不會滅?」

「它滅了,小生就死了。」蘇提燈繼續端的四平八穩,還用可以活動的那只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小生的身家性命全給了薛掌櫃,薛掌櫃定要保穩了小生才對。此刻你我二人,若聯合起來,尚且有五分出去的可能。鬼笙是南疆毒巫的頭目,蠱術自然也是不可小觑的。」

不及薛黎陷追問,蘇提燈幹淨利落的斬斷這個話題,「更重要的是,他夠喪心病狂。」

作者有話要說: 古物坑品有保障的~

各位請大膽放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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