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卷七 ,花枝碎骨(十)

這種狀态持續了近一個周,一個周之內,蘇提燈的病情未見好轉,反而更往糊塗層面發展。

只不過這種發展不是再鬧了,而是昏迷。

有時候醒來就嘟囔幾句奇奇怪怪的,甚至有時候還蹦出來南疆名字,甚至連弧青都蹦出來過一次。

其實薛黎陷心裏也有點小怕,蘇提燈這種明顯更神志不清的傾向,是在他有幾次趁他不清醒喚自己爹啊,娘啊之類的時候,故意引導着他往這方面回想,想知道一些他的從前事。

只不過大概自己真不是個引人說話的料子,越引越往溝裏去了,因此薛黎陷之後就明智的閉了嘴,除了配合蘇提燈外,堅決不說些別的引他更瘋癫的話。

而且,他也明顯的領會到,這位爺脾氣也是很大的。

平日的溫善全都是裝出來的假象吧……

比如說那天蘇提燈在床上昏迷的好好的,薛黎陷趴在桌子上補覺,迷迷蒙蒙中就聽到撕書頁的聲音,睡眼惺忪的一邊扶着落枕的脖子扭回頭去尋聲音來源,一邊就吓醒了。

蘇提燈撕的是他謄寫的那些佛經。

眼瞧見薛黎陷在看他了,他又突然住了手,往後縮了一縮,可随即又不知道怎麽了,猛然往前揮了下手,把床頭櫃旁邊的茶杯全給啐了。

此刻那人臉上分明全是虛張聲勢做出來的表情,雙手死死揪着被角,一瞬就讓薛黎陷想到炸毛的小野獸,順毛捋捋就好了。

可真等着起身走到他身邊了,又覺得那神情像是個只是故意無理取鬧然後吸引大人注意的小笨娃娃似的,手還未觸到他頭頂,被被他突然反捉住了,爾後逮上就是惡狠狠的一口。

薛黎陷起先訝異了下,随即也便一言不發的任由他咬着了。

反正自己皮糙肉厚的,小時候都是正淵盟裏各位前輩「打」出來的。

心緒飄搖萬千,忽然又想到,他這時候又是想到誰了呢,才會有這麽氣急攻心的舉動。

一邊想着,便又一邊蹲下了身,胳膊仍舊伸直了任他咬着。

蘇提燈下了死口,咬的異常的兇狠,就跟他在南疆有時候為了習得蠱術不得不要吃一些殼比較硬肉比較糙的大蟲子一樣,下了死力氣,他知道,如果自己喝到人血會怎樣,但是撕咬了這麽久,也無非是嘗到丁點血腥味而已。

覺得再撕扯一下便能連血帶肉咬下一口來的時候,他也不由得愣住了。

他一瞬間看到了薛黎陷的臉。

那張英挺的不得了,極其有一代宗師範兒的臉。

想當年,讓蘇瞳心心念念挂念着的男人便是也長做這般模樣嗎?

能讓蘇瞳喜歡上的男人,也是因為……有着這樣一雙溫柔又陽光的眼眸嗎……

好奇怪啊,這個人的眼裏,為甚麽一直會有太陽一般灼目的光呢……

薛黎陷原本也是打算看看蘇提燈的眼睛,打算從那雙好看的不得了的眼睛裏搜尋着點——到底是甚麽人能讓他恨到如此地步的蛛絲馬跡。

可那雙風彩傾城的眼瞳倒映着的,卻只有自己一人的影子罷了。

但薛黎陷自戀着覺得,肯定不是在恨自己,因為這人一看到自己之後就莫名停止了一切動作,雖然仍舊雙手呆呆的抓着自己的手腕子,嘴唇上還蹭到了自己的些許鮮血而顯得更有活氣,可現在,薛黎陷才真正覺得,蘇提燈呆了。

很不給面子的笑出了聲,薛黎陷覺得真是好玩的不得了,這人傻了就算了,還呆。

「解氣了?」拿捏不準這次又是甚麽角兒,薛黎陷只好稍微壓低些自個兒的音線開口,有點往沉瑟那方面靠的意思。

「嗯。」蘇提燈繼續呆呆的點了點頭,爾後卸了力,重新抓過被角,趟倒回床上,倒回床的力度有點猛,反疼的他自己「唔」了一聲,不過被角倒是仍舊沒有停留的蓋過了臉,又把自己整個人蒙起來了。

薛黎陷現在已經得出「馴養熊孩子」的心得來了,因此第一反應并不是急着給他扯下來,而是自顧自門口扒拉了點雪乎傷口上了,然後又去戳了戳藥碳盆,把灰燼扒拉出來一些給清空了。做完這些事這才溜溜達達回到床邊,開始試探着一般的往下拉一拉、停一停,把嘴巴也露出來保證呼吸無礙之後,這才準備再回桌邊坐下,結果剛一扭頭,就瞧見那被子又自個兒往上移了移。

這次竟然也沒睡着。

薛黎陷頓時覺得腦仁疼起來了,這種……嗯……這種情況就不大好辦了,估計是剛才沒折騰夠數,夠數就沒這麽多額外精力了。

想是這麽想,也不能真放由他憋死自己,薛黎陷只好再度過去拍了拍被子,小聲道,「你要是睡不……」

話未說完,同樣繡着暗紋的錦被便噗一下被人抖起來了,那人便是連鞋也不穿,頭發也未束,就那樣仍舊赤着身子緊緊着了一件那個素色外袍便奔出去了。

一邊奔還一邊嘟囔着,「下雪了下雪了,我聽見雪花落地的聲音了。」

薛黎陷把那被單從自己臉上扒拉下來,追出去的的時候,就看見漫天輕輕柔柔的揚着很細小很細小的雪片,那人一身素,赤着一雙光潔的腳,就那麽站在雪地裏,擡頭看的專注。

那些小細碎雪花好像也有了靈性似的,帶着點星星的暗光,在微弱的天色裏有些小朦胧。

這樣的雪……蘇提燈在內心苦笑了下,是不是很像梨花呢?

心緒未等飄搖更遠,便覺得被人拎起來夾在了肋下,厚重暖實的披風便兜頭蓋臉的套下。

不待薛黎陷把蘇提燈給再度夾回屋裏,便覺到肋下這個脆弱生物在拼命的晃動四肢,一邊撲騰還一邊吆喝着我不進去。

薛黎陷無奈,只得夾着蘇提燈去了廚房把正在煎藥的綠奴也一并提溜出來,爾後在院子裏擺開軟榻,軟榻上甩了七八個暖爐,這才将拿厚實披風包起來的蘇善人給放了上去,薛黎陷還不放心,在軟榻尾端坐下了,單手拍在榻邊用內力溫着,這才稍微安心了點。

你說蘇提燈萬一不小心病了,再不小心病死了,那沉瑟回來不得找自己拼命麽。

話說……沉瑟又甚麽時候回來呢?

薛黎陷剛想到這兒,便覺袖子又被人扯了扯。回過頭去,看到蘇提燈遞過來甚麽後,薛黎陷就愣了。

*******

沉瑟甫一落腳半山腰處,就驚飛了一片花枝碎骨。

漫天緋紅流光缭亂,他那一身白衣在暗夜裏也就白的更加奪目。

直到沉瑟走遠,遠到再也瞧不見身形,那群花枝碎骨這才慢慢的回歸了各自原本栖身的樹枝上。

手上還提了一個小油紙包包起來的糕點,沉瑟拿食指勾住的,一路上卻時不時的拿小拇指去觸碰摩挲,他這幾天心裏都有點煩悶,就跟這時斷時續,卻從未徹底化幹淨過的雪似的,明淨一半兒,灰垢一半。

內心嘆了幾嘆,沉瑟下意識的停止了手上所有動作,一腳輕輕踩入陣眼。

雪下的很輕柔。

廊檐下的風鈴響的很飄渺。

石桌旁的茶香若有若無。

但是……

沉瑟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他覺得,自己眼睛出問題了。

廊檐下那個軟榻他識得,軟榻上躺着的那個他也識得,榻尾上坐着的那人他照樣識得,只是那人捧着一本佛經讀的結結巴巴,他就不太搞得明白這副詭異的畫面了。

又把視線調到石桌那邊正在沏茶的綠奴身上,沉瑟默不作聲的盯了一會兒,成功的把綠奴盯得渾身不自在起來,爾後小心翼翼的回過頭來,瞧見了自個兒。

看着那個小綠色身影颠颠的沖自己跑過來時,沉瑟心裏先默默自問自答了自己幾個問題,這才擡手指了指薛黎陷和蘇提燈那個方向,用眼神示意道——怎麽了這是?

綠奴也有點小緊張,但是一想到這件事全是因為沉公子起的,現在沉公子回來了,就應該好很多了,於是忙道了句,「沉公子,你可算是回來了!先生他……」

薛黎陷讀佛經讀的正起勁呢,大腦還在用心的分析這彎彎繞繞的語句都他娘的是甚麽意思,因此便沒注意到沉瑟這個高手回來了,此刻一聽聞綠奴說話,倒是把他吓得一個激靈起了身,懷裏的佛經和手裏的佛經撲啦啦的就掉了一雪地。

怕被濕了又趕忙起身去撈,沉瑟在遠處瞧見薛黎陷那個冒冒失失的樣子就覺得上火。

「他怎麽了?」沉瑟不解的反問綠奴,一面卻來不及等答案當先邁出了步子去。

薛黎陷那體格忒大,因此沉瑟只來得及看到蘇提燈聽到自己說話後好像是略微起了起身,再然後身形就不見了。

搞甚麽鬼?

薛黎陷原本是準備涕泗橫流一把的上前去親切握住沉瑟的手,再萬分涕零的用綠奴的語調也來一句,「沉大公子,你可算是回來了!」

可腿還沒跨出去一步,便覺得衣服下擺被人揪住了,略微回側頭,就瞧見蘇提燈掙紮着起了身,在軟榻上往前爬着膝行了幾步,披風蹭掉了也來不及管,只一個勁悶頭藏自個兒身後去了。

欸?!

欸欸欸?!

這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沉瑟麽?

這不是沉瑟回來了麽?

搞麽子咯?!

薛黎陷一時也想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但他下意識覺得蘇提燈是在躲沉瑟。

沉瑟走近了,卻也不急着上前,只是擡起眼來打量了下薛黎陷,又把視線探到他身後去。

還未等開口問問這是在鬧哪一處,就聽見薛黎陷用一種極其溫柔的語調開了口:「蘇提燈,別鬧了啊,乖,快出來啊,你看看這人是誰?」

吓得沉瑟險險要一個驚鴻使出來略開幾丈遠,這他媽都甚麽鬼東西?

「蘇提燈?」

像是聽到了有人在叫自己,蘇提燈怯怯的從薛黎陷背後探出小半張臉出來,小心翼翼的看着沉瑟。

「怕。」蘇提燈只看了一眼就又低下了頭,雙手卻勒緊了薛黎陷的腰不讓他走,喏喏道,「娘,別走,我怕。」

薛黎陷把佛經卷起來一個勁的扇風,只覺沉瑟看自己那眼神完全是殺意,現在額頭和後背一起冒冷汗,媽了個叽的又不是自己把他折騰成這樣了,罪魁禍首還不是你,你你你!

「沉公子,事兒是這樣的……」

「蘇提燈。」沉瑟揉了揉太陽穴,他剛才分明看到蘇提燈把臉再度藏起來時嘴角邊那一抹狡黠的笑容了。

這人能傻,能呆?

他倒希望這人能傻了呆了。

可這人偏偏不會傻不會呆,就他媽是會瘋!

「其實呢,就是那天,蘇善人一起來想找你,看見你不在了……」

「我知道了。」沉瑟壓抑着心中怒火,盡量克制着平靜道。

蘇提燈啊蘇提燈,這個人,簡直非得作死不可!

沉瑟眸光暗了一暗,果然,永遠不能小看這個孩子,他從很小的時候,就擅攻心。

是人情冷暖嘗多了,還是世态炎涼歷多了?

初見着時,他還無非是那個天真善良的漂亮娃娃,及至現在,竟然是會在一步邁出去之前,卻把十年之後的布局挨個落了子的心思恐怖之人了。

欸。

沉瑟在心中落了幾嘆,頓覺一瞬間甚麽都離他遠去了,心中荒草枯墳林立,棟棟皆是讓人無奈至此。

蘇提燈,我又該拿你怎麽辦。

我該拿你……怎麽辦呢。

沉瑟覺得,他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嘗到欲哭無淚的滋味。面上卻沒有太大波動,沉瑟反而難得的笑了笑,把胸中這口混濁的惡氣嘆出去,淡淡道,「外面出了點小事,我走的較急,來不及同你們說了。我曉得你的意思,這孩子也差不多是我拉扯大的,身負重傷,我卻突然又丢下他走了,他可能承受不了。」

頓了頓,不待薛黎陷再開口,沉瑟走上前搭住了薛黎陷的胳膊,使了個巧勁把他從廊階上扯了下來,繼續淡聲道,「想必薛掌櫃也是懂得那句俗語的,解鈴還須系鈴人。我回來了。」

薛黎陷拿着那被他卷起的半本佛經困得直打哈欠,聽聞此言頻頻點頭,連道是是是。

「那麽現在就不繼續勞累你了,你先去歇息歇息吧。」

「好好好。」此舉正合他意,蘇提燈這幾天是睡飽了就鬧,鬧完了就睡,他可幾乎是連着一個周沒有完整的合過一次眼,要不是有一身精湛的內力支撐着,他估計早就累趴了。

臨得要走出蠱陣了,又鬼使神差的想回頭看一眼,畢竟蘇提燈剛才抓自己抓的很緊,估計是不太想讓自己走。

可他也知道,不是不想讓自己走,是不想讓「娘」走。

反正不是指的自己,回過頭去,才發現沉瑟已經俯下身,把手裏那油紙包拆開遞過去了,擋住了蘇提燈的面容,看不到他甚麽表情。

又想了想,無論怎樣說都跟自己沒多大幹系了,還是走吧。

沉瑟感受到薛黎陷徹底出了蠱陣,這才淡聲對綠奴淡淡道,「去柴房多燒點熱水來,我不去找你,你不用回來。」

綠奴怔了一怔,還是聽話的也走出去了。

等着綠奴也走了,沉瑟便把蠱陣的陣眼改了一改,重新起了個陣,這才又慢慢踱步回榻邊。

蘇提燈微垂着雙眼,看着那拆開的油紙包,不去嘗,也不發一言。

「吃幾塊吧,你和月娘都喜歡吃這個。」

「月娘喜歡吃,我便也喜歡吃了。」蘇提燈幽幽的嘆了口氣,也不着急套上披風,伸出素白的手去,直接将那些玫瑰酥全打翻在地上了。

雪白的地,緋紅的糕點,怎麽看怎麽凄美。

「蘇提燈,這件『白囊』還真是配你。」沉瑟将懷中扇子掏了出來,猶豫了下,又扔到了石桌上。

蘇提燈苦笑了笑,下意識的緊了緊身上這一件素淨的袍子,淡聲道,「弧青原先也給我弄過了件,我當時嫌髒,還沒要。現在想想,也是後悔。」

「你是甚麽時候背着我做的這件『白囊』?」

「還記得我剛來中原的時候,被你們修羅門攔去了嗎?」

「你說過那事不是你做的。」

「是不是我,小生當時說已經去收拾了那幕後黑手,這白囊,是拿他們的人做的。」

沉瑟了然的點點頭,爾後一步踏上前,直接把蘇提燈從軟榻上扯下來扔到了雪地裏。

「沉瑟……」

沉瑟充耳不聞,單手去扒蘇提燈身上的那件『白囊』,蘇提燈凍得直打顫,顫巍巍的想要伸手去阻,他是真沒想到沉瑟這次會這麽生氣。

沉瑟反手直接把他的手給打開,眸中毫無任何波瀾,沒有動怒亦沒有洩恨。

這場小雪飄悠悠的下了一天,到了晚上堆積的倒也是算厚。

沉瑟徹底把他扒個精光後還不肯罷手,索性用內力把兩旁的厚雪也給引了些過來,徹底埋住了蘇提燈。

「沉……瑟……很冷……不要……它會……它會掙紮的……很疼……」

「沉瑟……我求求你了……我沒有耍你的意思……」

沉瑟又捧了一抔雪,拍厚實在蘇提燈的肩膀上,眼看着那瘦削又蒼白的身子一點點被雪掩蓋着幹淨,好像那人的膚色本身還要比雪白一些亮一些似的。

「沉瑟……」聲音裏已然帶了哭腔,蘇提燈也不知道這幾天是不是自己玩過了,此刻有點難受還真想哭就哭出來了。

沉瑟只擡眼掃了一下那人流淚的面容,眸光變得呆滞了些,随後便垂下眼,同樣光潔如玉的手覆蓋在那人毫無血色的唇上。

「疼也忍着。」

蘇提燈拼命的搖了搖頭,晃掉了耳邊的一些散雪,沉瑟只是那樣無喜悲的看着,并沒有心軟。

哪怕他現在心裏也很難過。

感受到還有熱度的眼淚漫過自己的手掌,和那人吱吱嗚嗚聽不清的哀求。

沉瑟猶豫了會兒,終于柔聲開口道,「我從沒有算計你的意思。」

「修羅門出了點事,我接到的是急報,來不及跟你說太多便走了。」

蘇提燈略微睜了睜那一雙滿是淚的眼,有點無措的看着蹲在自己身邊的沉瑟。

沉瑟也垂眸看了會兒他,才發現兩人眼裏俱是無措。

便又擡起了眼,直勾勾的看着房屋的方向繼續淡聲道,「帶走十七是因為她回去能搭個手,我後來又想到,她一走,沒人照看公孫月了,萬一薛黎陷閑着沒事去那個屋子轉悠轉悠,你又沒多餘精力起蠱操控得了月娘,那被他發現就糟了。畢竟在你最後起陣需要用他的血之前,這一切都得要瞞好吧。所以連帶着公孫月也一起帶走了。現在仍舊放在鬼市那兒,由十七看顧着,你若是可以離開這詭域了,回去就能見着了。」

「你多想了,蘇提燈。」

沉瑟嘆了口氣,眸光又變得幽遠起來,「我一直把你視作我孩子一樣的存在,我又怎麽可能會攔你甚麽呢,這麽多年都陪你胡鬧下來了,只不過這次的事,你做的讓我很失望。」

「薛黎陷他不欠你甚麽的,真的。他也是個老實人,你沒必要拖個老實人陪你一起趟渾水下地獄。」

「喪盡天良的壞事我一人擔着就夠了。放過薛黎陷吧。」

「青易的鞭子我給你取回來了,逄荔的烈日雪差一點得手。反正日後還是有機會的。薛黎陷也真是正淵盟真正的接手人,只不過對外界隐藏的很深罷了。」

「他父親叫薛崇山,應該就是你娘當年喜歡的那個男人。雖然跟你所說的那個姓柳的男人這一點有出入,但是早晚能查清楚,當年那事兒到底是怎麽回事的。那時候,估計也就明白了。」

「你最後要的無非就是那血罷了,蘇鶴你不願去求他幫忙,那麽薛黎陷身強力壯還正直壯年,又不是要放血一頭牛的量,他的體格足夠擔得起了。你給他留條活路吧。」

「想當年的事,他也沒有錯,他那時候也無非是個襁褓中的嬰兒罷了。」

「蘇提燈,」沉瑟的嗓音有些喑啞,他單手扶住了額頭,由蹲變作跪在了蘇提燈身邊,發聲悶悶道,「還有下輩子呢,就算是為來生,積點德好不好?算我沉瑟……求你了,好不好?」

「事兒一成我們就回南疆,你繼續當你的神醫去造福百姓,去積德行善,放過中原吧,成不成啊?」

「算我……求你了。」

「求求你了,蘇提燈,還有下輩子呢,下下輩子呢……就算不為自己想,也為你的月娘想想,嗯?」

沉瑟緩緩将手從蘇提燈冰冷的唇邊拿開,那個面容溫善眉目如畫的男子臉上還挂着溫熱的淚,只是雙目緊閉,一臉安詳。

「你該讓你體內的冥蠱休息休息了,你也該冷靜冷靜。」

沉瑟也緩緩躺倒在他身邊,将自己深深的陷入厚雪裏,眼神呆滞的看着天空。

蘇提燈一直要暖着身子就是不想讓他體內的冥蠱冬眠過去,只要是只蟲子,就到底是逃脫不了蟲子的習性的,只要冥蠱一冬眠,再想醒來就需要時日,也就是……會延長主人和蠱蟲彼此融合的時間,換句話來說,蘇提燈本身底子就弱,很多時候起蠱被反噬之後會負傷頗重,跟蠱蟲的關系越好,就越容易起蠱成功。

但是冥蠱一冬眠,再一醒來,就相當于一切從零開始了。

沉瑟只不過是在拖延他敢起陣的時間罷了。

他只是不敢想象,他貿然起蠱之後的代價罷了。

能拖得一陣子,是一陣子。

其實他一開始是起了殺心的,只不過作罷不是因為他不想了。

而是因為,他沒那個精力了。

回去解散了修羅門,又去夜襲了正淵盟,正淵盟裏的高手也不是蓋的。

他現在也受傷頗重,只不過沒表露出來罷了。

甚至用輕功連夜奔回來都是耗了死力氣的,本打算扔了糕點就回屋睡一覺,才發現剛剛折騰完蘇提燈,他自己連再起個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只想就此長眠。

只想抛開俗世一切紛擾,安安靜靜的一覺睡到再也醒不過來。

只是,這世間又豈能盡如人願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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