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輕雲微微眯起眼眸,強強打起精神靠在他的膝上。
身心俱疲,卻還是不忍就此昏睡過去,好不容易可以看到司湛出手,她又怎麽會放過如此的機會。
一路追在莫輕雲等人身後的禁軍,眼瞅着烏雲先生沒了身影,顫顫悠悠的踏入谷中。
寒風谷的盡頭,柳蓮早已等在那裏。
前來的兵士們眼見前頭只柳蓮一人,大喝一聲便不一而同的向着柳蓮沖過去。
柳蓮眼角微挑,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已是持刀迎了上去。
站在司湛身邊的柳生早已看不下去,向司湛請示了一聲,便飛身下去加入戰局。
或刺,或挑,或砍……
二人都是訓練有素的人,又有靈力加深,在一群普通兵士面前,便如同開了挂一樣的執着與收割人命。
只是跟上來的人數有兩萬之多,柳生柳蓮便再強,也有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時候。
崖上冷眼瞧着的司湛,見兩萬軍隊以盡數入谷,彎身從莫輕雲的腰間取出小玉笛。
只是司湛此番卻是同混音術不同,莫輕雲分明看見,司湛将小玉笛倒了個個兒,在笛尾吹奏。
玉笛的前頭和尾部均有相同的小孔,只是一邊繪有花紋是頭,一邊光滑平整,乃是尾部。
莫輕雲瞧着司湛換了一邊吹奏小玉笛,神色微變,直愣愣的看着他的動作。
司湛輕飄飄的看了她一眼,握住她擱在膝上的手,眼底平淡無波。
柳生與柳蓮在聽到玉笛聲的同時便對視一眼,飛身而起,躲過一波又一波的攻擊,順着懸崖一路攀爬上來。
司湛在此時卻是音調一變,倏然有些急促,司湛握住她的手,拍了怕她悉心凝聽着的耳朵。
莫輕雲會意,立馬捂住耳朵,斂聲屏氣,不去聽他的吹奏。
單單只是聽了一個開頭,她的心便如同擂鼓在敲,遲遲不能平靜,更是隐隐作嘔。
谷中尚且不知發生了什麽的兵士們,只聽見隐隐約約傳來的笛聲,接着便感覺到一陣地動山搖,身形都險些站不穩。
待他們反應過來時,山谷兩邊懸崖上的岩石,一個接着一個的從崖上滾落下來。
需幾人展臂才能合抱住的岩石,一路滾落至山谷中,兵士們躲讓不急,此時底下的地動有越發強烈起來,無法站立,更無法逃脫。
崖底下,是兵士們的一片哀叫求救之聲。
然而,無人會救他們,入了寒風谷,便是入了必死之門,必定是有來無回。
新一波的山石滾落下去的時候,禁軍的傷亡已經過半,只可惜他們連幕後黑手是誰都無法确認。
崖頂上,司湛依舊在悠哉悠哉的吹奏,莫輕雲已是阖上眸子睡着了,而柳生柳蓮已是盤腿坐在一旁吐納調息。
笛音逐漸便緩,透着安撫人心的一位,聽到笛音的将士們毫無意識的扔下手中的刀劍,解開身上的盔甲,毫無目的的在山谷游蕩。
一盞茶之後,笛音再一次變得急促,甚至給人殺氣騰騰之感。
本已如同行屍走,肉般的兵士此時同時自脖頸以下,全身通紅,而一雙雙犀利的眼眸,更是如同兔子一般紅得似火。
整個山間,都爆發出一陣接着一陣野獸般“嗷嗚”的吼叫聲。
雙福的耳朵動了動,好奇的趴在懸崖邊上湊過去往下看。
只見脫去盔甲的兵士們一個個急紅了眼,手臂上肌肉高高博起,看到同伴的眼神如同看見心儀的獵物一般,眼底閃爍着勢在必得的嗜血般的光芒。
雙福琉璃般的眸子滴溜溜的轉動,一眨不眨的看着底下的場景。
沒有人拿刀,均是赤手空拳的波鬥。
這些昔日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此時在對方眼中,完全就是敵人,有着殺父之仇的敵人,不死不休。
從對方脖頸間咬下一塊肉,張着一張染血的唇齒望向崖上的幾人,雙福瞧着渾身寒毛力氣,兩步便跳回了司湛的身邊,不停的抖着身子。
小家夥這般做态,倒是引得司湛好笑不已,一下接着一下的給他順毛。
司湛停了吹奏,好整時暇的看着底下近萬人的糾纏打鬥,眉眼之間,俱是一片漠然之色。
“在寒風谷滅了太子的兩萬人,虧你敢想。”
司湛嗤笑出聲,捏了捏莫輕雲的鼻尖,昏睡的莫輕雲下意識的覺得不舒服,小小的打了一個噴嚏,所幸沒有醒過來。
她消耗的靈力太多,此番超出身體底線的作為,也不知要休養多久才能補回來。
彎下身給她喂下一枚青果,司湛擡手将雙福提溜到崖邊,低聲道:“你的。”
雙福翹着耳朵看着他,左搖右晃的晃着腦袋,就是不肯動彈,司湛眉眼彎彎,點了點它的小肚子。
雙福噌的跑遠,悄悄的回眸瞅了他一眼,眸子裏滿是氣惱之意。
“嗷”的一聲嚎叫,雙福站在崖邊突出一團火焰,只是到達崖底時,火焰只剩下了一小部分,連堆草都點不燃。
雙福舔着臉回到司湛的腳邊,揚起一張毛茸茸的小臉懵懵懂懂的看着他。
司湛瞧着他這蠢樣兒,無奈的嘆了口氣:“去崖底下。”
雙福聽了卻是站着不動,左看看,右看看的盯着柳生柳蓮。
司湛險些被小家夥這慫樣兒給逗笑了,慣會投機取巧的小混淡。
回頭看了柳生柳蓮一眼,司湛輕笑出聲:“去護送我們膽子只有針眼小的雙福。”
柳生柳蓮一個激靈跳起來,柳蓮最跳脫,提起雙福便往崖下跑,嘴裏不忘回道:“得令。”
柳生站在崖上,慢悠悠的看了底下的慘狀一眼,暗道一聲“人間鲢魚”也不過如此,便跟着柳蓮提氣下去。
雙福蜷在柳蓮懷裏可忙了,本身小家夥是極為嫌棄柳蓮這家夥滿身的血腥味兒的,只是這位小爺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太過于耗盡心力,所以只能委委屈屈的待在柳蓮的懷裏,讓他代步。
兩人連同雙福來到崖底時,底下的厮殺已是接近尾聲,雙福每過一處便吐出一口火焰,将那一處的燃燒成灰燼。
柳生注意到被雙福的火焰燒成渣滓的石頭,心下一驚,不動聲色的将雙福打量了一番。
小家夥身體小小的,膽子也小,只敢在窩裏橫着走,可是這火焰倒是非同凡響。
連石頭都能燒成渣滓……
這般強勁的力量,柳生平生還真沒見識過。
幾人在崖底下幾番動作,再次回到崖頂時,底下的一攤狼藉早已被火焰燃燒殆盡。
昔日綠草如茵的寒風谷,如今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其他的,什麽也不剩。
彎身把莫輕雲抱起,司湛回頭看了一眼平靜無風的寒風谷,聲線清冷道:“回去。”
一行人這才施施然的離開。
白日的第一抹晨光照在寒風谷中,清風吹過,帶走谷中最後一抹人氣,分明是溫煦和碩的日光,光天化日之下,卻給人帶來陣陣寒意。
遠在皇宮中的太子,似有所感,擡眸看着從窗戶外飄進來的一片灰燼,半響無語。突然像是被什麽燙到似的,連滾帶爬的爬回榻前,搖着榻上那人的身體。
“父皇,兒子孝順你這麽多年,到頭來,你卻連一個皇位都不肯給我。你知道嗎,你殘忍暴虐,活該你衆叛親離,逃出城的兒子只剩楚王一個,臨老還要被我困死在宮中……”
太子如同瘋魔一般對着皇帝喃喃念道,無人察覺到皇帝眼底的最後一絲光芒已經消失殆盡,全身軟弱無骨……
……
桐城外
莫鴻宇從信鴿上取下紙條,粗粗看過後,冷笑出聲:“莫怪方年這麽多年都被馬岳壓上一頭,一手好牌打得稀爛,果真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
莫生湊過去看來一眼信紙上的內容,也是心生不屑之意。
有莫家和柯家的支持,手持兵符的方年,還能讓馬岳在眼皮子底下帶兵逃脫。
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麽好……
“知會下去,馬岳還有半炷香的時辰到達這裏,準備行事。”
柯子卿去信來的時候是辰時,如今臨近巳時,向來馬岳的一萬軍隊此時也該到了。
“馬岳當真是對太子忠心耿耿,如今自身都難保了,還想着調兵京城去救太子。”
莫鴻宇定定的注視着眼下的虎口關,淡然道:“馬岳失了桐城兵權在先,方年叛變,桐城已是投靠了我們。便是馬岳有心歸順,方年也不可能放過他,只是沒想到此人做事如此拖泥帶水,竟讓人給跑了。馬岳除了太子以外,再無第二條出路,只能倉皇之間帶兵逃脫,美其名曰回京救太子。”
“多虧公子想得周到,提前讓我們駐守在這,否則馬岳的一萬親兵到了京城,恐怕京城一役,橫生變故。”
莫鴻宇的身形隐藏在樹木後面,眉宇之間皆是一片冷厲之色,暗中握緊了手中的青雲劍。
對陣京城的只有北關的五千将士,京中太子尚有兩萬人馬,若想制勝,決不能讓馬岳活着走出虎口關。
此戰,無論是馬岳還是他手下的一萬援兵,必敗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