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入城

莫家衆人啓程離開時,卞城的老百姓結伴随行,一直将一行人送至十裏亭外。

幾人站在山坡上,看着不遠處烏鴉鴉的一片人群,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群人對着他們幾番算計,到底也不過是為了自己活命罷了。

莫輕雲心中有此一嘆,翻身上馬,追上了前面的莫鴻宇。

天色未盡黃昏,寬闊的官道上來往的馬車絡繹不絕,一陣朔風來過,吹起一地的飄雪。

時至寒冬臘月天,昨日裏下過一場大雪,昔日繁華喧鬧的京城一夜間便成了這般銀裝素裹的樣子。

莫輕雲悠閑的掀開窗簾,欣賞着窗外的美景:“古道,西風……唔,可惜差了瘦馬。”

拉着馬車的是上好的龍馬。此馬與普通烈馬不同,耐性極強,奔跑速度極快。乃是靈獸與戰馬的後裔,繼承了先祖所有的優點,一匹馬便是價值千金,自然不是詩中的年老體邁的“瘦馬”可以相比的。

此行奔波,幾人足足用了五匹龍馬拉車。

莫輕雲默默心疼了一下頂着凜冽的寒風騎馬的莫鴻宇等人,又感嘆了一番司湛的財大氣粗。

上等的戰馬到了他這裏,竟然是用來拉車,着實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自入了京郊之後,莫鴻宇便開恩讓她上馬車了。天紀國對于女子雖無諸多苛求,大街上貴女們策馬馳騁也是常有之事,只是莫輕雲過于招人眼,莫鴻宇下意識的想讓她免去這些麻煩。

車內的司湛側過頭悄悄的打了個噴嚏,略帶幽怨的看了她一眼。

對于身強體壯,力能鬥牛的莫輕雲來說,這等寒風自然是小兒科,只是車上還有一個比她還嬌貴的司湛。一行人越往北走,氣候越發幹燥寒冷,森森的寒風更是滲進人的骨髓。

司湛自是不願意委屈自己,任車外寒風蕭瑟,車內依舊是溫暖如春,好不惬意。

莫輕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放下窗簾,接過司湛遞過來的熱茶,眯着眼睛品了一口:“好茶。”

擡眸閑閑的睇了她一眼,司湛的眼神分明說在說“你也懂得好茶”

莫輕雲“噔”的放下茶盞,不滿道:“司湛你別太瞧不起人,好茶劣茶我自然是能嘗出來的。你若是閑的慌,咱們來品酒如何”

兩人相處已有不短的時間,司湛早已将她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

這家夥,平日裏看着不顯,實則是個酒鬼。

遇上第一場大雪的時候,半夜裏冷得睡不着覺,莫輕雲索性開了酒窖,喝了客棧老板半酒窖的釀酒,第二天還能神志清醒的讓老板去找莫鴻宇結帳。

這酒量,司湛走南闖北多年,就沒見過幾個能與她比肩的。

說說品酒,不就是老毛病犯了,饞酒了,想方設法的要從他這兒坑酒喝麽

司湛擡眸觑了她一眼,意态閑适的靠在車廂上:“昨日從卞城得了消息,我們找的那人有線索了。”

莫輕雲杏眸一亮,端坐好等着他的下句。

“你從後山回來那天,山下的村民見到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化做一道霧氣消失。”

當日在卞城,百姓不由分說的數次污蔑莫家人,莫輕雲已是起了疑心。民衆焦躁不安的情況下,最易受到有心人的蠱惑,只消稍稍煽風點火,便能引得全程百姓視莫家如仇敵。

卞城霍亂清除後,有知趣的小媳婦兒前來讨好他們,主動說起了自家男人的異常之處。

諸如“我家男人向來不是空口污蔑人的性子,定是受人挑唆。”

“我家漢子平日裏連個屁都不敢放出聲的木頭,這次就像是中了邪似的上門找麻煩。”

“幾個男人半夜裏不睡覺,夥在一起嘀咕着,莫家人不死,全城人都要陪葬。”

……

此類推脫之語,不絕于耳,莫輕雲心中本就存疑,索性将此事告訴了司湛,司湛便着埋在卞城的探子暗中查探。

細查之下,當真叫他發現了可疑之處,卞城霍亂果真是有人故意蠱惑百姓,将焦點轉移到莫家人的身上。初到卞城那日,若非莫輕雲及時趕到,莫家人勢必要與游行示威的百姓起沖突,主心骨不在,此舉後患無窮。

想到當日發現的滄海蛟珠,莫輕雲便懷疑此事出自一人之手,借此來掩蓋自己使用秘術吸收靈獸靈力的事情。

只可惜從那群人的口中,得不到有價值的線索,沒有一人見過那人的樣子,幕後之人便是無從查起。

“化作一道霧氣”莫輕雲疑惑的看向司湛,扯着紅唇笑了笑,“這是把人妖魔化了吧,百姓所言,當不得真。”

種種跡象表明那人應當是青銀境左右的煉靈術師,術法中可沒有能化作一道青煙的煉靈術。

司湛卻是擡手敲了一下她的額頭,笑道:“那人的說法雖是過了些,倒也有些可取之處。那人本想借此機會吸收靈力,卻弄巧成拙收了滿腹的蝕氣,自是慌忙逃竄,哪裏還有心思掩藏身形。”

“所以心急之下用了獨門的秘法”莫輕雲輕笑出聲,可不就是偷雞不成反噬把米嗎自是惡果也是活該。

“若無沒猜錯的話,那人樵夫所見的,應當是神宗的瞬移術。夜間天色朦胧,把人錯看成一道煙霧也是情理之中。”

莫輕雲無語的撇了他一眼,對于某人說話留三分餘地的做法甚為鄙視。但凡司湛說過的猜測,就沒有不準的,若不是心中有了明确的計較,又怎會說出來

“瞬移術乃是神宗弟子入門級的煉靈術,外界常言可瞬間移動數丈之遠。神宗之中,達到青銀境的,都是西洲排得上名號的強者。枉他躲躲藏藏許久,總算被我們抓住了馬腳。”

少女清靈的語氣裏帶了一絲玩味,司湛眉梢一挑,打趣她:“上次我們得罪了神宗的特使,如今又要去神宗的地盤正面對上,輕雲,你就不擔心嗎”

京城之地卧虎藏龍,神宗在此盤延數百年,以莫輕雲一個初出茅廬的小煉靈師的身份,當真是不夠看的。

熟料莫輕雲卻是強強按奈住那顆蠢蠢欲動的心,與他客套了一番:“在下只是一個小小的後生,沖鋒陷陣的事情還是得有勞司公子和我二哥了。”

司湛喉頭一哽,搖頭笑道:“滑頭。”

莫輕雲舉杯相敬:“彼此彼此。”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被人踩到頭頂了還不反抗,未免也太懦弱了,這可不是她莫輕雲的處世原則。

總歸她挂着莫氏女的名頭,不說京城的大公子小姐們,便是神宗也不敢輕易把她如何。天塌了,不是還有莫孤頂着嗎!

替莫孤找麻煩,歷來是她最喜歡做的事情。誰讓他視子女如棋子,指望着他們給他重振門風,揚名天下啊呢

二人正在說話間,車壁卻突然被人輕輕的敲了敲。

莫輕雲将窗簾掀開一個角,對上莫鴻宇平淡無波的目光,一時竟有些汗顏:“二哥。

怎麽了”

莫鴻宇不着痕跡的打量過裏頭側倚着身子的司湛,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眼看了就要進城了,司公子與我們不同路,也該就此別過了。”

莫輕雲下意識的看了司湛一眼,男人眉目清朗俊秀,眸光純澈,溫潤明朗的桃花眼裏星光點點。

男人悄悄的伸手在莫鴻宇看不到的角度裏扯了扯她的裙擺。

莫輕雲:“……”恕她不懂如此含蓄的表達方法。

““司公子身體不适,小妹輕雲不懂事,一路上叨唠許久,還請司公子見諒。”

先前兩人一口一個司湛,莫二哥的叫得歡快,轉眼就劍拔弩張的是鬧哪樣!

縮着不說話的某人,別以為不出聲,她就看不懂他的意思,分明就是在抗拒!

莫輕雲老成的嘆了口氣,男人心,海底針,鬧不懂……

“司公子”眼見司湛遲遲不吭聲,莫鴻宇又耐着性子叫了一聲。

莫輕雲擡手戳了戳身邊的人,司湛眉頭微不可見的一皺,回道:“此行路途遙遠,一路上多謝莫二哥的照顧,改日司湛調理好了身子,定登門拜訪。”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莫鴻宇也不好一味的端着兄長架子,畢竟他是莫輕雲的哥哥,可不是他司湛的誰。

莫鴻宇聽了此話,暗自磨牙,臭小子還暗戳戳的想登堂入室呢!

別以為他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先前只以為他與莫輕雲是平輩論交,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随他們去了。只是男女有別,七歲就不可同席而食,二人一副引為知己的樣子,險些将他給蒙混了過去。

哪家的知己,會擔心另一個人到茶飯不思,以對方的安危為己任的若當真是如同在玄鳴城一般,鬥雞走狗,整日一同鬧事玩笑也就罷了。可一路的相處下來,二人之間的關系顯然已是超出他想象的親密,同車而行,行事之間,默契天成,宛如一對臂人。

想起自己妹妹才十三歲的豆芽般的年紀,莫家二哥心塞異常。

虧他天真的以為給妹妹找了個玩伴,卻不知引來了一匹虎視眈眈的狼……

時至正午,一個纖細的身影貓一樣的躍過牆院,“嗖”的蹿進街角的馬車裏。

門簾突然被掀開,露出莫輕雲精致的眉眼,少女神色匆忙的吩咐車轅上的柳生:“柳生,快走快走。”

車裏的司湛聽罷,忍俊不禁的笑了:“你且進來,誤不了九小姐的大事。”

莫輕雲神色讪讪的沖他笑了笑,轉身進了馬車:“二哥這兩天看得緊,不許我出門,好容易逮着機會。”

司湛不以為然的輕笑出聲:“聽起來怪可憐的,誰能想到今日莫家大宴賓客,結果自家主子趁機跑了。”

莫鴻宇那人哪裏是不許她出門,只是斷了他們二人的來往罷了。這幾日司府送進去的帖子,無一例外都被莫家的管家送回,只有往來的信件能送進去,莫鴻宇的态度已是非常明顯了。

來往,可以;見面,免談……

苦了莫輕雲只司湛這一個熟人,莫鴻宇出門從不帶她,她也只能想方設法的拉着司湛同她四處戲耍。

待馬車緩緩行駛起來,司湛才開口問她:“這麽着急出府,是要去哪兒”

托了只靈鴿捎信給他,讓他借着來莫家赴宴的機會順帶捎走她。結果馬車才剛到,就見小姑娘急急的從牆上跳下來了,身手矯健得不得了。

“神宗今日有術師大選,我想去湊個熱鬧,偏偏二哥不準,讓人看着我。”莫輕雲接過司湛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上沾着的灰塵,不滿的抱怨道。

為了此等小事與莫鴻宇大吵一頓,未免也太不值得。小事上,莫輕雲向來是本着欺上瞞下的态度的。原以為像從前一樣,背着莫鴻宇偷偷跑出去,瞧一眼也就罷了。

未料自從知曉卞城之事後,莫鴻宇就謹防神宗中人的算計,對于莫輕雲更是約束得緊,知曉神宗大選一事,更是一口回絕。

莫輕雲心知其中緣由,只是此行她勢在必行,便是事後莫鴻宇知曉後勃然大怒,她也顧不得了,總不能做個任事不管的甩手掌櫃。莫鴻宇可不是莫孤老頭子,她可下不了狠心來磨搓他。

“你背着莫公子偷偷跑出去,事後賠個禮便了事,只是苦了我,以後怕是連莫家的門都進不去了。”眼瞅着小姑娘狐貍一樣的笑得得意,司湛長長的嘆了口氣。

可不是苦了他嗎莫鴻宇本就不滿二人來往過密,這幾日二人來往的信件,他都刻意與莫輕雲客套一番,言語間不複從前的親密。只是莫輕雲這個棒槌沒有發現罷了。

好容易來莫家參加個宴會,一轉眼就把人妹妹給拐帶出去了,莫鴻宇指不定在背後怎麽罵他,以後再想留有好印象就難了。

莫輕雲自然知道他莫名其妙的背了黑鍋,心裏委屈,忙倒了杯茶讨好他:“司公子,累了喝口水歇歇。”

司湛橫了她一眼,瞧着小姑娘一臉谄媚的笑意,“嗤”的笑出聲:“就你話說得好聽。”

莫輕雲閑适的倚在牆壁上,連日來的憋悶之氣終于消失殆盡,緩緩的舒了口氣:“神宗大選乃是一年一次,挑選煉靈天賦極高的十人進入神宗。這般選拔人才,好苗子都讓他們給挑了,其他門派可就沒活路了。”

莫輕雲這話說得當真沒錯,宗派之中,唯有神宗一枝獨秀,又得皇家的庇佑。一國之君換了一位又一位,便是朝代也更替了數次,只有神宗在西洲大陸上屹立數百年不倒。此後天紀國的國君繼承,更是要取得神宗宗主的首肯,方能登基為帝。

其他的各門各派,早已凋零在歷史的洪流之中了。

“世家門閥為了防止人才外流,保住自身的實力,紛紛禁止自家弟子參與神宗一年一度的大選。”

世家子弟中不乏天賦極高者,更因從小便打熬筋骨的緣故,靈術上的成就遠勝與尋常煉靈術師。民間雖偶有天才,只是未經過系統專業的訓練,與門閥子弟相比便是輸在了起跑線上。神宗就是把人招攬進去,錯過了最佳修煉的年歲,也是無用。

各大世家此舉,當真是精明。

莫輕雲輕聲說道:“聽聞神宗此次拿出了至寶通神石作為頭籌,順道無償為修行者測試術師天賦。我想去試試。”

探一探神宗的虛實倒只是次要的,這才是莫輕雲真實的目的。明厲那家夥總言她根基不牢,要她自個兒打磨根基,否則修為再想往前進一步便是難如登天。

莫輕雲自出生之時便被斷定為毫無靈根的廢柴,不可能休息術法,自然也就沒人關心她磨練筋骨一事。後來一日三餐都成了問題,莫野等人肆無忌憚的欺負她,身子都瘦成豆芽菜了,熬煉根基什麽的全是空口白言,誰還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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