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的日子異常平靜。也是這一年來我能算上開心的日子。原來這一切都只需要自己看開便是了。時而去淩青那裏與悠然鬧騰一番,時而同卿塵一同出去。在府中雖不常見到哥哥,卻與綠眉相處的極其融洽。連青杏都常說,我比原來精神多了。
這日正要去山上尋悠然,才到山腳下,剛下馬,忽的一個力道拉過我。随即抱住我轉到一旁。我一驚,下意識掙紮,被他一帶,整個人徑直倒在他身上。一陣桃花香,波動我的神經。正欲脫離他的懷抱,不想他卻不肯放手。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沐果,我總覺得你這麽不真實。要是你能永遠這樣在我懷裏就好了。是不是這樣你才不會離開我呢?我好怕,得到後,又跌入地獄的感覺。”我有些心疼,還是輕輕拍拍他的背脊,撫平他的不安。“你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我說過不會再推開你的。”
他終于放開我,調笑道,“真香。”我面色泛紅,別過頭嗔道,“下回再這麽沒個征兆的,看我還理不理你。”
“再不會這樣了。否則叫我天打雷劈。”
我忙掩住他的嘴,“可仔細你的話。老天爺都記着呢。”
他作勢複抱住我,“只要你不要不理我便好。”
我掙開他,自顧自跑開。他有些錯愕,随即便來追我。他牽起我的手,讓我覺得整個世界都有了光環。我們就這樣一直牽着手,一句話也沒說,卻成了彼此全部的世界。陽光懶懶的,那樣舒服。
不知不覺走到一汪湖水旁,擋去了前面的路。他卻并未轉頭,反而看着那汪湖水出神。随後看着我,“沐果,你還記得嗎?我們如何認識的。”
我立馬了然,走到一塊大石旁坐下,“記得啊。那時你落水,我救起你。你便賴上我不肯放開了。”
他跟上我的腳步,一同坐下。看着那汪湖水,忽的想起什麽,心裏不由揪痛,“卿塵,你那次落水,可是刻意的?”
他的身子一怔,随即扳過我的身子正視他,“或許後來賴上你是我刻意的,但那次我落水并未有半點虛假。後來我總想起那時,也在慶幸着,若是沒有那次,我可還會賴上你,我們可還會有如今。”
我看着他的眼睛,裏面滿滿印着我,攪亂了我心裏的一汪湖水。順勢靠在他懷裏,“你堂堂七尺男兒,睫毛那麽長幹嘛。”
他被我說的不知如何回駁,只是回抱住我。我躺在他懷裏,看着周圍的景色。忽的飄來一片花瓣,恰巧落在我的手心。我拾起細看,心裏忽的像被襲擊般,疼痛傾襲而來。猛地脫離卿塵的懷抱,像是漫無目的般的四處張望。而我手上的梨花也順勢滑落,掉在地上,埋進泥土。
他一驚,緊張道,“怎麽了?”
我感覺自己像是在背叛一樣,負罪感卷土重來,瞬間壓得我喘不過氣。眼淚不由掉下,背對着卿塵,語氣有些顫抖,“卿塵,我們這樣是不是太不負責任。我只想着自己快樂,卻下意識忘記別人的痛苦。”
卿塵忽的上前抱住我,“沒有,沒有。你想太多了。”
他的身子那樣暖,可是在這個春末的季節卻絲毫沒有緩解我身上的寒意。我望着那汪湖水,記憶侵襲。
“本太子今日管不了那麽多,總之今日一定要打得你滿地找牙!”
同樣的湖水,與太子的記憶不亞于卿塵。你是在怪我嗎?你會恨我嗎?我只在意自己的歡愉,将你抛在腦後。又是一年梨花開。梨花再次盛開。我再看不到你的身影。我年少的時光裏,不可或缺的梨花。重黎。
卿塵見我有些不對勁,關切的連聲問道,“沐果,你到底看到什麽了?”
“卿塵,我好怕。”
他怔了怔,随即忽的放開我,向那潭湖水跑去。我還未反應過來,便見他飛身一躍,跳了進去。我頓時一驚,想起他并不會水,忙跑過去。焦急喚道,“卿塵,卿塵!”
半日不見他探出頭,我心急如焚,正欲跳進去,不想他忽的游到我腳下。随後艱難的爬上來。我驚魂未輔,一見他便罵道,“你瘋了嗎?!要是這湖水很深,你就別想再回來了!我即便是不推開你,也再也沒機會了!”
他忙來安撫我,道,“對不起,吓到你了。”
忽的錯愕道問,“你不是不會水嗎?”
他一面脫下外衫,一面道,“原先我是不會水的。可自那次被推下水,正是你我第一次相遇那次。我便暗下決心,收起自己所有的弱點。後來我每次沐浴時都讓自己在水中屏息,幾乎快斷了呼吸為止。這樣堅持下來,終于再也不怕水了。我想說,每個人都有恐懼點,只要正視它,它遲早會被你驅趕。你背對它,它永遠比你想象的要大。你不要怕,你面對恐懼,即便要後退,我也會保護你。”
心裏頓時有些感動。看着他,堅定的點點頭,“嗯。我們一起。”
他有些欣慰的笑笑,随即欲接着脫下裏衫。我見狀忙轉過身,“你怎麽沒個羞的,光天化日之下說脫就脫。”
他扳過我的身子,極其認真道,“沐果,嫁給我好不好。待一切成定局,即便前方阻礙再多,今生我只娶你一人。”
陽光在他身上變成光圈一般夢幻,他的睫毛還滴着水。我不經意看過去,看到方才那片梨花的源頭,那棵梨樹在對岸孤獨的立着,傾斜着身子欲倒下一般。忽的有了勇氣,迎上卿塵的目光,“好。”
他臉上泛起莫大的歡愉,随後抱起我,不停旋轉。貼近他濕着的身子,我卻沒有絲毫不适。只覺得最幸福的時候莫過于此。重黎,你看到了嗎。你會替我高興的吧。會的,我相信。因為你是重黎。
雖是春末,天氣還不至于那樣暖。涼風吹過,二人皆是不由打了寒顫。我只得無奈帶他去淩青那換上幹淨衣裳,才免去受涼。
悠然見我與卿塵一同來,臉上欣喜外露。乘着卿塵換衣裳的時候,忙拉我去一旁問道,“沐果姐姐,你是與二皇兄和好了嗎?”悠然并不知我與卿塵之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太子之事。如今見我與卿塵一同,自然欣喜。
我略點點頭答應,“是。”随後看着悠然,忽的發現她與卿塵有時候看竟那樣相像。尤其是那雙眼睛。随後醒悟,悠然與卿塵說到底也是同父同母,相像也是正常的。只是悠然不知會不會知道,她的二皇兄是她的親哥哥。
此時卿塵出來,一身樸素的衣裳依舊沒有掩去他的仙氣。連悠然都忍不住嘟囔,“二皇兄長的真好看。”我自然知道他有多好看,好看的我都挪不開眼。
卿塵看到悠然,随後道,“悠然,原來你一直在這深山中呢。我道在宮中怎麽總不見你。”
“宮中像個牢籠般,哪裏有這次暢快。”
“你說的也是。”
此時淩青回來,見我與卿塵,也是了然。卿塵看到淩青時有些不解,疑惑的看向我。我只是沖他示意一番,他大抵知道情況。淩青走到卿塵面前,颔首道,“見過二皇子。”
卿塵道,“這山野中哪裏有什麽‘二皇子’。不必拘禮。”
說罷淩青便去準備晚膳。悠然為給我們留空間,也跟着去打下手。卿塵這才道來,“母妃早就知道悠然的下落,若不是近來事情較為繁重,她早将悠然帶回宮了。”
我一愣,下意識去看那兩個身影,“難道悠然與淩青注定沒有結果嗎?”
他搖搖頭,有些無奈,“他們二人身份懸殊,悠然這樣做已是有失皇家顏面,父皇與母妃又怎會讓她一意孤行。”
心裏一涼,有些不忍心,“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悠然是我的親妹妹,我自然不想叫她難過。我知道,你與悠然姐妹情深。所以我答應你,若是他日我有能力,定會讓悠然幸福。”
我點點頭,希望一切安好。
随後,悠然便招呼着上菜。四人坐定,忽的覺得這種感覺這樣美好。帶着自己的愛人來串最好姐妹的門,到她家蹭吃蹭喝。淩青的手藝一向不錯,加之他大夫的身份,這些菜也都帶着藥香。
悠然忽的放下筷子,“今兒個這麽開心,少了酒怎麽能行!”淩青會意,便下座取酒來。悠然一面開酒,一面道,“還記得那年除夕在丞相府喝的酒,真叫一個香。此生都要忘不了。下回沐果姐姐成親的時候,可不能小氣,我定要喝個盡興。”
我笑道,“你那回可還不夠盡興呢?我看你都醉的認不出人了,滿口叫着淩青淩青的。姑娘家家,也沒個羞。”
說罷,他二人皆是左顧右盼的不言語。悠然像是刻意沒聽到我所說的,淩青則是一副想笑又忍住不笑的樣子,那表情頓時逗樂了我,不由的哈哈大笑。悠然面皮上撐不過去,便遞了滿滿一杯酒給我,“想來沐果姐姐喝醉了也好不到哪去。今兒咱們單挑,必要叫你出醜不可。”
我爽快的接過酒杯,二話不說立即幹掉那杯,“我幹了,你随意!”
她也不示弱,端起面前的酒便一飲而盡。随後便是你來我往的連幹了幾大杯。卿塵忙擋下我正要灌下的酒,道,“再喝下去要傷身了。”
淩青道,“不礙事,我這裏皆是藥酒,傷不了身。”
被淩青這麽一說,我與悠然越發肆無忌憚了。到最後也分不清到底誰敬誰接。只是一股腦的喝。很久沒有這麽開心。一來一回,淩青與卿塵也被灌了不少酒。四人皆是有些神志不清。
“悠然,你們一定會早生貴子的!”
“沐果姐姐,到時候我還要抱小侄兒的!”
“卿塵,永遠不要騙我好不好。”
“淩青,你一定不要再丢下我了。”
月色上梢,卿塵橫抱起我,帶去原來悠然住的屋子裏休息。我雙手勾住他,目不轉睛看着他。月光那樣明亮,動了誰的心。忽的想起那首歌,喃喃的借着酒意不成調唱出來,“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不移,我的愛不變,月亮代表我的心。”
他的目光越發深邃,裏面滿滿的印着我,心裏那樣滿足。終于到了床邊,他輕輕将我放下。我的手卻不肯松。他有些無奈道,“你若再不放我走,我就走不了了。”
我卻依舊執意不肯放開。月亮那麽好。身邊沒有他,多麽可惜。此刻我離他只有一指之距,我眼中滿滿的他,他眼中滿滿的我。良久,他的目光沉了沉,臉也慢慢向我靠近。心裏猛地有些緊張,卻好像宣誓般不肯放手。他在我耳邊吐氣如蘭,燙紅了我整個身子。他的聲音越發沙啞,像是在克制什麽,“沐果,可以嗎?”
‘可以嗎?’像是魔咒一般,一直在我腦海裏回旋。我忽的想到太子臨死的溫柔,想到哥哥的無助,甚至想到遠秋的痛苦。但這一切卻在卿塵如火的目光下化為灰燼。我伸手觸碰他的眼睛,鬼斧神差的印上那片嬌豔欲滴的嘴唇。他的身子一怔,随後翻天覆地的抱住我一同倒在床榻。錦帳未落,屋內撒了一室的月光。
萬劫不複嗎?即使同赴九泉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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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把沐果賣出去了,寫到這裏自己都有些意外。本以為他們合該有緣無分,卻不想發展的這麽順其自然。只是後來又要發生什麽了,沐果嫁作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