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熟悉的陌生

高速路上一輛黃色的蘭博基尼平穩地疾馳着。

習遠緊握着方向盤,心裏躊躇着,不知道現在應該和身邊的蘇亦萱說什麽,看見她哭得紅紅的雙眼,他心疼地想用自己的唇吻幹—她所有的委屈和淚水,可是他卻心悸地不敢再輕舉妄動,如今他們之間的情況已經糟糕透頂,或許已經沒有絲毫的轉圜餘地,所以再也經不起一點點的意外了。

蘇亦萱此刻心裏何嘗不是百轉千回異常複雜,咽了咽口水,聲音透着緊張:“習遠,其實我想說……”

她想說我其實早就開始喜歡你了,可是我害怕很猶豫,我不能夠确定自己的感情,現在我已經能夠确認了,所以我要告訴你,我愛上了你。

“不要說,萱萱,我現在什麽也不想聽。”習遠此時聽見她開口心裏就發憷,他不想聽見她說永遠也不要看見他,她要退婚,“想說也等我把你送到家的時候。”

前面的一輛汽車急速地變道,讓分神的習遠反應慢了半拍,他急忙踩住剎車,但跑車卻沒有絲毫減速,依然還是原先的速度向前疾馳着。

右腳略微松開再緊踩剎車,習遠猛地發現跑車的剎車竟然失靈了,來不及慌張,為了不讓車和前面的汽車追尾,他迅速打方向變換到超車道,變道後,他穩住方向盤,又不停地踩試剎車,沒有出現幻想的奇跡,剎車真的失靈了。

他不想引起蘇亦萱的緊張,聲音一貫的鎮定而平穩:“萱萱,汽車出了點故障,現在你要一直抓牢扶手,不要怕,有我在。”

跑車性能優越,還是保持原有的速度向前疾馳着,習遠雙手緊握着方向盤,緊張地額頭上都是細細密密的汗珠,來不及多想,他沒有猶豫地微調方向把跑車盡可能地貼近左側的高速路護欄,借助汽車的左側車身和護欄的相撞緩沖的力道來放緩跑車的車速。

金屬和金屬相撞發出的驚天巨響,連着車身擦出的火花,一次,兩次……劇烈晃蕩,碰撞,再碰撞……

蘇亦萱在劇烈晃蕩的跑車中,連帶着手中拿着的那枚女式鑽戒緊緊地抓—住跑車的扶手,她側着頭,燦爛如星子般的一雙水眸閃爍着驚心的光亮,一眨不眨地凝視着駕馭如脫缰野馬般跑車的習遠。

一次又一次,巨大的沖擊力撞得她頭暈目眩,所有的骨頭似乎都已經散了架,可她也不知為什麽心裏沒有一點的害怕,似乎因為他在身邊就能讓她心安。

最後蘭博基尼再一次和高速護欄撞擊的瞬間,車內的安全氣囊已經全部打開,蘇亦萱似乎看見漫天的泛紅血光迷離了自己的雙眼,昏迷前耳畔一直響着習遠沙啞而磁性的痛苦呼喚:“萱萱……萱萱……”

他的聲音逐漸地離她越

來越遠,壓抑到極致痛苦而絕望的呼喚讓蘇亦萱的眼角不由地沁出大顆的熱淚。

“習遠,你聽得見嗎?其實今天我過來是想告訴你,我對你不僅僅是喜歡……”蘇亦萱在心裏喃喃自語。

習遠感覺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沒有任何的重力,他來不及心中起疑,眼底只有副駕駛室皮椅上的蘇亦萱,她的頭上都是腥紅可怖的血,讓他心痛地胃部翻—攪成一團,只想上前抱住她,可是一雙手怎麽也觸摸不到,最後竟然生生穿越過了她的身體,就像一縷飄忽的青煙。

自己這是怎麽了?他看見了趕來的救護車,蘇皓軒的車,交警的車,而自己就飄蕩在他們的四周對着眼前的一切無能為力。

原來在最後的碰撞中,自己已經死了。

怪不得他感覺不到身體受傷的任何痛楚,他向已經一半被撞擊得慘不忍睹的跑車中看去,卡在主駕駛室皮椅上真的是自己,一具已經沒有生命跡象的肉—身渾身是血,半身模糊地倒卧在方向盤上。

不——他不想就這麽地離開她,雖然她的心裏從來不曾有過自己,可是至少他能夠看見她,還有追逐的機會,他好不甘心的如煙飄散。

&&&&&&

四年後

至善集團總裁辦公室。

習遠坐在靠窗的軟椅上将視線投在幕牆玻璃外,從昨晚接到蘇皓軒的電話開始他就沒有辦法讓心平靜下來,她回來了。

“習總,這是今天的日程安排。十點去參加尚品服飾新品發布會,中午約了中亞實業的傅總裁午餐,下午風尚傳媒……”

“下午的日程就先暫時取消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習遠打斷了邱秘書的話,簡短地吩咐完,然後繼續将視線投在幕牆玻璃外,似乎看着藍天白雲,又似乎什麽也沒入他的眼。

邱秘書合上掌上電腦,今天習總的側影,除了一貫的冰冷淡漠外,全身還籠罩着淡淡不明的寂寥和憂傷,雖然淡的幾乎察覺不到的,但讓已經跟随他多年的邱秘書還是敏感地感覺到了。

習遠突然地轉過身望着邱秘書,幽深如潭的黑眸隐約劃過片刻的痛楚:“邱秘書,有些東西明知道不屬于自己,卻執拗的不想放棄,你認為這種堅持對嗎?”

邱秘書震驚地看着習遠,這個深藏不露的男人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半點心思,強大的就像一塊沒有軟處的堅冰。

他得到了得天獨厚的眷顧,不僅掌管着集時裝、傳媒、影視、時裝、模特經紀公司多元化為一體的至善集團,就連相貌都雅致出塵的讓人羨慕,比起星城影視和博雅模特經紀公司的那些紅透半邊天的男星、男模絕不遜色半分,不能怪有那麽多的女人對他趨之

若鹜。

他對誰都冰冷而疏離,就是對家人還沒有看見他熱情的表現出欣喜,他的臉上更是難得展露一絲笑意……

習遠輕瞥了一眼處于神游狀态中的邱秘書,自嘲般地搖了搖頭,自己這是怎麽了,抽風到在別人身上為自己的信念找答案麽?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出去,然後繼續轉身看着玻璃幕牆外的世界。

邱秘書關門的時候輕聲回道:“既然不想放棄,那麽就執着下去,只要認為自己是正确的,就沒有該或者不該。就算頭破血流,就算到最後依然一無所獲,但畢竟曾經争取過,也無愧于心啊。”

他關門的一瞬,不知道窗前的習遠聞言微微地一震。

他感激上天又給他一次重生的機會。

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沒有如煙般散去,靈魂一直追逐着呼嘯的救護車,在醫院裏看到蘇亦萱躺在急救室裏,并沒有生命的危險。也看到自己的軀體随着醫生的搖頭嘆息被蓋上了白床單,爸爸、媽媽、弟弟妹妹以及圍繞在他旁邊的生生哭泣聲讓他難過的想哭,可是一縷魂魄又怎麽會有淚水?

他看得見自己在乎的人,可是沒有辦法活在他們的世界裏,像個孤魂野鬼終日徘徊在周圍。爸爸為自己的去世和平息至善集團波動股價的雙重打擊幾乎一夜白頭,媽媽幾度哭得暈厥過去,以後再也沒有心思旅游度假,當然也看見蘇亦萱醒來得知自己去世的消息後,一直傻愣愣地看着手上拿的鑽戒不吃不喝。

他是鬼,沒有辦法知道蘇亦萱的心思,只是她逐漸消瘦的樣子,讓他心痛到了極點,似乎靈魂深處再剝離出血肉,淩遲般的錐心之痛像無邊的黑暗瞬間吞噬了他的靈魂。

再度沖破黑暗的深淵,他被眼前強烈的亮光刺—激的眯起了眼睛。眼前是他熟悉的高速路,手上緊握的是方向盤,還有紅着哭過的眼睛坐在副駕駛皮椅上的蘇亦萱,他悄然地滑下一只手用了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疼,怎麽回事?他竟然會再一次回到了出車禍前的那一刻。

他吃驚的同時,更想避免車禍再一次發生。腳下的剎車在踩試下發現依舊失靈,他們現在已經在車上,看來車禍是避免不了,但因為有了上一次碰撞的經驗,他盡最大努力地讓跑車的碰撞結果沒有上一次嚴重。

跑車在最後轟然停下的時候,他能夠感覺到渾身支離破碎般的疼痛,能夠觸摸—到滿頭是血的蘇亦萱,這種感覺美好得讓他怆然淚下。

感謝上天她沒有事情,雖然車禍後她失去了生命中曾經有過他的那段記憶。

感謝上天他也沒有事情,能夠再次重生。他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萱萱,能夠活在看見你的世界裏比什麽都好。

時光匆匆,一別四年,遠在美國的她終于回來了,這一次自己要怎麽做?萱萱,你能夠給我一個答案嗎?

&&&&&&

蘇亦萱舒服地靠在飛機的座椅上,小口小口地抿着剛在空姐的推車上選的橙汁,一別W市四年,她終于回來了。

想家裏的每一個人,爸爸、哥哥和嫂嫂,當然還有好朋友譚若言,等自己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那妖—嬈的家夥一定會高興壞的。

當想到溫文爾雅的楚致遠時,蘇亦萱心裏一陣唏噓。一個大學生狂熱地迷戀上自己的助教,結果當然受到了所有人的反對,就連W大的領導都出面幹涉,她知道這些都是爸爸和哥哥暗中勢力的結果。

最後只能逼得她遠走美國,一來求學,二來避避風頭。只是四年的歲月已經磨合了一個人的棱角,讓她不再像當時不成熟的時候那樣任性,随着時間她也發現那只是一時的迷戀,并非愛情。

過去的記憶已經逐漸的模糊,淡漠,最終煙消雲散。

她拉拉身上蓋着的毛毯準備休息,似睡非睡間想起出國前的那次車禍,受了點輕傷,只是忘了車禍發生前後的事情,後來如論怎麽想也想不起來。馮醫生說自己的這種情況屬于車禍後遺症,是選擇性失憶,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有趣的醫學名詞。

可怕血腥的車禍記不得應該感到慶幸不是嗎?除了偶爾腦中會閃過一些零亂模糊的人影,蘇亦萱認為自己真是幸運兒,得到了上天的眷顧。

貴賓專檢通道口蘇皓軒和寧芊芊對着走過來的蘇亦萱微笑着招手。留着精幹短發的蘇皓軒英挺的臉上都是濃濃的笑意,他凝視着蘇亦萱,聲音裏都是寵溺:“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一定累壞了吧。”

“沒有,想你們想的興奮,一點也不覺得累。”

嫂嫂寧芊芊不滿地笑道:“想,那為什麽一別四年啊?是我們想你吧?”

蘇亦萱立刻賠上無堅不摧的笑顏,三個人說說笑笑間已經有人上來将推車中的行李箱全部搬到了汽車上。

上車的時候蘇亦萱轉過頭向四周打量,蘇皓軒細心地替她關上車門,随意地問道:“怎麽了小萱?看見熟人了?”

蘇亦萱搖搖頭,她也是突然決定回國,并沒有和W市的朋友聯系,可當她出了貴賓專檢通道之後總能感覺有道熾—熱的視線在注視着自己,想一團火燒—灼着她。

一輛黑色的奔馳迅速地從他們的汽車旁邊駛過。

“明浩,回公司吧。”習遠簡短地吩咐完,就靜靜地靠在後排的皮椅上阖上了顯得疲憊的雙眸。

萱萱,歡迎你回來。

他已經等待了太久太久,那些過往灰色記憶,在歲月的流逝中

讓他有着不能言說的傷痛,寂寞無時無刻不在啃噬着他的心,每天一成不變的生活愈發的顯得無望難熬,如若不是心裏總有着一份重生後的希冀,他幾乎有種要讓自己堕落地獄的沖動。

如今她就和自己相隔咫尺,伸手仿佛就能觸摸—到她的呼吸,這感覺讓他平複了些千瘡百孔的心。

剛剛他貪婪地一直凝視着走出來的她,比半年前他去美國遠遠看見的時候瘦了點,微卷的短發遮住了一半柔潤小巧的下巴,顯得原本就不大的臉更加的消瘦,微微翹起的眸角,顯得人明朗活潑,就算不笑,純淨靈動的眼也讓人覺得笑意盈盈,如沐春風。

他緩緩地睜開幽深如潭的黑眸,投向車窗外的視線裏有着掙紮的矛盾,萱萱,我該怎麽辦?如果你依舊不接受我,我是否就該學會慢慢地在心裏把你放手?

Leave a Reply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