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微風岸
誠意？她難道還不夠有誠意嗎？晏微風感到有些頭痛。
村長坐了不多時就走了, 房間裏只剩下了她和狄夜舟。房間裏的氣氛好像凝固住了一般，讓晏微風覺得十分尴尬。
她根本沒想到狄夜舟真的會來。他明明拒絕了她，還挂斷了她的電話, 怎麽最後又答應了？
和狄夜舟這樣的前任共處一室幹坐着不說話, 簡直如同受刑, 晏微風終是出言打破了寂靜：“我們現在一起看策劃案？”
狄夜舟點了點頭。
安靜的環境帶來的壓迫感讓晏微風有點難以忍受，她快速翻了一下策劃案, 指着打印紙對狄夜舟道：“科普片裏面需要我們倆參與的有兩個環節。一個是訪談環節, 還有一個是介紹環節。”
“訪談環節會在室內進行拍攝, 主要是問答形式，由主持人提問，我們兩個配合解答。”
“介紹環節是在湖頭山上拍, 由我們帶着主持人上山, 一路上把排水工程和其他防洪準備介紹給主持人。”
晏微風：“我覺得介紹環節我們分開準備就好。你負責講解水利工程這一重點部分，其他零碎的澇災準備都交給我來講，你覺得可以嗎？”
狄夜舟沉默地瞥了晏微風一眼。
晏微風繼續道：“但是訪談環節是需要我們合作的。那我們現在就敲定一下問題大概怎麽答, 我們怎麽分工。”
狄夜舟喝茶的動作頓了頓, 放下了杯盞, 接過晏微風手上的策劃案低頭看了起來。
晏微風看他眉頭緊鎖, 一時間有點緊張。
狄夜舟現在人是來了，但他會願意配合自己來分工準備嗎？
他們兩人的關系本就非常尴尬, 再加上昨晚的争吵後, 他們的矛盾根本沒有化解, 現在無疑不是什麽适合談合作的時機。
要是狄夜舟故意找自己茬，不願意配合, 她該怎麽辦？現在是湖頭山村需要狄夜舟，主動權在他的身上。
晏微風混亂地想了一大通, 卻見狄夜舟專注地低頭看着策劃案上的內容，沒分給自己一點目光。
公事公辦而已，無論他們之間過去發生了什麽，昨晚又吵了些什麽，今天都只是在完成村裏的工作，不應該帶入私人恩怨。狄夜舟坦坦蕩蕩，自己幹嘛要別這麽別扭。晏微風想。
狄夜舟翻了兩下紙張，思考片刻，聲音低低地道：“他們根本沒給我們具體的問題，細節是沒辦法準備的。”
晏微風愣了一下，問道：“那應該怎麽辦？”
狄夜舟将策劃案放在了茶幾上，而後點了點紙張，示意晏微風靠近一起看。
晏微風猶豫了一下，發現确實看不清策劃案上的字，還是起身坐得和狄夜舟近了些。
狄夜舟拿起旁邊的筆，在幾行字的下面劃了線。他的手白而瘦，五指纖長，生得極為好看。晏微風不禁多瞧了兩眼。
狄夜舟右手握筆的動作較常人更用力，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非常明顯。此刻他的指尖微微泛紅，分明的骨節帶着種勁瘦的美感。
标注完畢，他左手的手指屈起，指節在紙上輕扣兩下，發出了清脆的聲響，提醒道：“看我的手做什麽，看策劃案。”
晏微風咽了口口水，趕緊把注意力移到了策劃案的內容上。
狄夜舟一邊用手指文字，一邊跟晏微風解釋道：“從電視臺角度來說，他們既然是受應急管理局委托，那麽這期節目的重點應該是以湖頭山村成功防澇災的事例為典型，向大家科普防澇災的重要性和應急管理的具體方法。”
嚴肅的神情使得他側臉的輪廓顯得格外鋒利，看上去有明顯的疏離感。
大學時候，狄夜舟每次在給她講題目時，也會有這樣的表情。晏微風難以克制湧入腦海中的回憶，想坐得稍微離狄夜舟遠一些。
她稍稍一動，自己的胳膊肘卻不慎輕輕地蹭到了狄夜舟的小臂。
夏日裏，他們都穿着短袖，肌膚直接相貼的觸感讓晏微風渾身一激靈。
她悄悄觀察了下狄夜舟，對方好像根本沒注意到這點小細節，淡然自若地繼續講解道：“既然介紹環節已經科普了防澇災的應急管理方法，那麽訪談環節大概率會以介紹防災的重要性為主。”
狄夜舟繼續在策劃案上劃線：“所以我估計他們應該不會問一些專業性的東西，而是偏向于詢問我們制定方案的動機、歷程以及遇到的困難之類的問題。”
條理清晰的分析讓晏微風回了神。
她再次小心地瞄了一眼狄夜舟，見後者的眉頭已經舒展了開來，神色鎮定，不由得埋怨自己想得太多。
只是蹭到了一點，何必這麽敏感？
狄夜舟将策劃案往晏微風的方向推了推，目光終于落到了晏微風的臉上：“關于我們倆的這部分如何合作，你有什麽想法嗎？”
節目組可能會問他們制定防洪方案的動機？歷程？遇到的困難？
晏微風回想了一下整個排水工程建造的過程，笑容僵了僵。
很多事情的細節，無疑是不方便放到電視上講的。具體該如何回答，确實需要好好斟酌。
晏微風避開他的目光，冷靜道：“我們要不把可能遇到的問題都列出來，然後把答案都給寫好背起來。”
“哦？”
狄夜舟側過了臉，微眯着眼，和晏微風對視。
“這需要背嗎，直接照實回答不就好了？”他聲音戲谑，尾音微微上揚，“還是說，晏小姐，你在擔心我會說些對你們村不利的話？”
晏微風自然不敢說是。她繞過狄夜舟的問題，道：“我只是覺得這種要說給電視臺聽的話，可能要更嚴謹一點，所以說希望準備一下。沒有別的意思。”
“是嗎？”狄夜舟冷笑一聲，“無妨，我倒也能理解你的想法。畢竟我到底是個外村人，不被信任也很正常。”
“但我還是覺得，沒什麽好背的，到時候随興發揮就好。”
他拿起策劃案，遞到晏微風的面前。
晏微風下意識接過，還沒抓緊對方卻已經松了手。
她伸手去撈，狄夜舟卻再次先一步抓住了策劃案，塞進了她的手裏。
接過策劃案的時候，她感到狄夜舟的小指在她的手心輕輕勾了一下。
手心酥酥麻麻的，似有若無，帶着點癢。
晏微風仿佛觸了電般抽回手，把策劃案護在懷裏。
見狄夜舟盯着自己，晏微風才意識自己有些失态：“抱歉，我剛沒反應過來，策劃案差點掉了。”
“有的東西掉了就掉了，不是問題。”狄夜舟的目光輕描淡寫地掠過晏微風，落在桌前的杯子前，“但有的東西掉了，可能就很難再撿回來了。”
晏微風心領神會，但沒接話。
狄夜舟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涼了。”
晏微風正要給他添上，狄夜舟卻起了身。
“時候不早了，我現在回去準備一下介紹環節的東西。”
他側過身，看了晏微風一眼，眼裏帶着點怨。
“你也不用太擔心。若是你實在信不過我，大不了訪談環節我就不開口了。”
他随意收拾了下衣服，語氣輕松，好像根本無所謂。
見狄夜舟已經走到了門口，晏微風終是沒忍住站起了身。
“狄夜舟。”
他停下了腳步，站在了門口。
也許因為對着的是背影，晏微風感到自己比平時更有勇氣一點。
“我相信你。你好好準備。”
門被關上了，那人沒有回頭。
狄夜舟說話的聲音極輕，但晏微風還是聽到了。
“嗯。”
–
按照兩人商量的，介紹環節分頭準備，訪談環節即興發揮，因而晏微風和狄夜舟這兩天都不曾見過面，也沒有任何聯系。
為了趕上楊梅節，做一波宣傳，村長做了一些工作，把節目的拍攝計劃安排得非常緊。晏微風只做了三天準備，節目就要開始錄制了。
晏微風換了身白色的套裝裙，化了全妝，特地提前了一段時間到達攝影棚。可等她到達的時候，狄夜舟已經坐在化妝臺前了。
裁剪合身的深色西裝勾勒出了他腰細腿長的身材。那雙桃花眼的妖氣被精致的金邊眼鏡弱化，看上去平添了幾分清冷的氣質。
化妝臺的小桌子對狄夜舟來說過于拘束，他将那雙長腿交疊着支在旁側，神色冷淡地斜靠在椅子上，顯得沉穩而矜貴。
晏微風許久不見他穿正裝，乍一看感到有點驚豔。她走近了點，跟狄夜舟打招呼：“你來得還挺早。”
狄夜舟看着手機沒擡眼：“是啊，确實比某人早不少。”
晏微風：“我來的應該不算晚吧？”
“嗯……怎麽不算呢？”狄夜舟放下了手機。
他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晏微風好幾遍，最後評價道：“這妝你自己畫的？居然還可以，有進步了啊。你這身打扮也還算看得過去。”
晏微風懶得理他，回道：“你這妝是節目組的化妝師幫忙畫的？”
狄夜舟冷哼一聲：“呵，我還用化妝嗎？不好意思，天生就帥。”
晏微風彎腰稍微湊近了點，仔細地看着狄夜舟：“真的嗎？我怎麽感覺你跟平時有點不一樣，好像五官更精致一點？”
“那我只能恭喜你，看來你的眼睛終于治好了。”
狄夜舟話音剛落，一個帶着工作牌的化妝師走了過來。
“您好，眉粉找到了，我幫你補點眉毛吧，感覺剛剛畫得還不夠。”
兩人沉默了一秒，晏微風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謝謝，但不用畫了。”狄夜舟氣得把手一甩就要走。
晏微風本就靠得離狄夜舟極近。對方猛然一起身，她還沒反應過來，鼻尖已經和狄夜舟的鼻子撞在了一起。
擔心滑倒的晏微風下意識一把攥住了狄夜舟的領帶。
慌亂間，那雙桃花眼占據了她的視野，晏微風在對方清澈的瞳仁裏看見了自己。
金邊眼鏡被撞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卻掩不住晏微風有力的聲聲心跳。
那一刻，一切亂七八糟的事件和沖突都被抛之腦後。她的眼裏只有狄夜舟。
原來心動是那麽簡單的一件事。
可惜，那只說明心動根本也算不了什麽。晏微風心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