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看戲與調戲

天色才剛泛白,一家子都吃過了早飯,每人手裏拿着一個凳子去趕場。

走到大路上,他們發現,着急去趕場的可不止他們一家。眼見着一群又一群人結伴着向何家村走去,說說笑笑。孩子們都是頭一回去看戲,一路亢奮地嬉戲着,好不熱鬧。

小茹不得不驚訝,雖然說這個時代是靠口口相傳這種最樸質的通訊方式,比現代網絡的秒傳差遠了。可眼前這熱鬧景象,她不得不承認,口口相傳的力量也是相當大的。

來到何家村的北頭大空場時,小茹又驚訝了。戲臺子還沒開始搭,只是劃了一個圈。但這個圈前已經坐了六排老婦老漢,還有許多孩童滿場跑着玩。

看來,看戲這種事,對老人與小孩子有着特別的吸引力。

他們一家子以為起了個大早,肯定能搶到前三排,沒想到現在卻只能坐在第七排了。

方老爹細瞧了瞧,道:“這個位置也行,離那個圈不是太遠。待戲子們登臺唱戲時,我們應該能看得見他們的面相,戲子們都練就了一副大嗓門,估計這麽遠也能聽得見唱什麽。若來晚了,再往後幾排可能就不行了。”

小茹和澤生朝村口張望着,正在着急呢,何家人這麽近便,怎麽還都沒來?

澤生把帶來的凳子擺放得很開,說:“我們先這樣占着地方,待他們來了,也有地方坐了。”

澤生話剛落音,小茹就瞧見娘家人朝這邊走來,“他們來了,來了。”

“娘!”小茹迎了上去,然後小聲地問,“二牛家昨晚沒出什麽事吧?”

王氏左右瞧了瞧,确定沒有外人在聽,壓低嗓子說:“應該沒事,我剛才出門時,見他們家人都在吃早飯,精神頭都好着呢。”

何老爹在旁聽了,得意地說:“我說你們就是瞎擔心,哪裏那麽容易……”

“你小聲點,別再說了!”王氏打斷他的話,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何老爹閉上嘴,乖乖地拿着凳子占地方去了。

方老爹與何老爹一見面就“親家爹”互相叫着,聽上去可是挺熱乎得很。張氏與王氏也相鄰着坐了下來,好一陣寒喧。

才一會兒功夫,後面就黑壓壓地坐了二十多排。小茹往後瞧了瞧,不禁感嘆起來,“人這麽多,估計有好幾百人吧。等會兒戲唱起來了,後面的人肯定是聽不見也看不清了,好在我們來得算早。”

澤生也往後瞧了瞧,“哇,這場面,可是比趕集要熱鬧多了。後面的那些人指定看不到什麽,就權當來湊個熱鬧吧。”

村民們都來了好幾百了,可是……戲班子卻連個影子也沒見着。

等了好一會兒,澤生與小茹有些不耐煩了。這都辰時了,連個戲臺子都還沒開始搭。要等真正地看戲,至少要到巳時吧。

看着前面的那個大圈圈,大家都有些着急,可是戲班子就是不來,沒辦法,只能就這麽坐着幹等。

“澤生,這個戲班子到底還來不來呀,真是浪費大家的感情!”小茹不禁埋怨道。

澤生還是頭一回聽“浪費感情”這種措詞,忍不住一陣笑。

小茹拍了拍他的腦袋,“笑什麽,本來就是嘛!”

她在拍澤生的腦袋時,忽然發現芝娘竟然坐在了澤生的左邊!

芝娘?她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聲不響地坐到了澤生旁邊?澤生旁邊明明坐着是一位老漢呀。

小茹往那邊瞅了一眼,原來是芝娘加塞進來的,那位老漢被她擠到邊上去了。

芝娘這麽有心思加塞地坐在澤生身邊,不會是想多瞧澤生幾眼吧?或者來個近身接觸什麽的?

小茹再朝四周掃了幾眼,發現東生及東生娘都沒坐在一起。他們一家子估計不愛湊在一起,都是分散着坐的。

這可不行啊,可不能讓芝娘生出什麽歪心思!

“澤生、小茹,你們來得可真早,搶到了這麽好的位置。”芝娘見小茹已經瞧見了她,就主動打招呼。

澤生憑空聽見芝娘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吓了一跳。他瞥了一眼芝娘,沒理她。

小茹笑道:“來得早有什麽用,你來得晚,不照樣得了這個好位置?”

芝娘知道小茹是在嘲笑她硬加塞進來的,臉色微紅,她不知該怎麽接小茹的話,便硬擠了點笑容,沒說什麽。

小茹突然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對澤生說:“澤生,我們換一下位子吧,我前面的這個人太高,擋着我了。”

澤生立馬起身,與小茹換了個位子,他也讨厭芝娘坐在他的身邊。小茹這麽一換,正合他意。

芝娘用餘光瞧了瞧前面,前面那個人明明是中等個頭,哪裏高了?不可能擋得住小茹的。

她側臉看了看小茹,見小茹臉上帶着一種得逞的笑意,她就知道小茹是故意的。想到澤生剛才瞥自己那般冷冷的眼神,唉,算了,還是不坐這裏了。坐在這裏,隔着小茹,她沒法看澤生不說,還惹人厭。

芝娘往後瞧了瞧,見香娘身邊空隙較大,應該能擠得下,便笑着對小茹說:“我還是坐到香娘那邊去吧,正好問問她,孩子晚上睡覺鬧哭該怎麽弄。”

小茹當然是求之不得,“嗯,去吧。”

芝娘悻悻地搬起自己的凳子往後面去了。小茹心裏偷着樂,終于把芝娘給弄走了。

沒想到,她還沒樂完呢,一個粗魯漢趕緊搶下了芝娘空出來的位子。

小茹側臉一瞧,是道新!她頓時心裏直犯惡心。

道新貪婪的目光在小茹的臉上停留了三秒鐘才收回去,然後放下凳子坐下,得意地朝他們倆打招呼:“澤生、茹娘!”

小茹眉頭一皺,偏過臉看着澤生這邊。

澤生探出腦袋往這一瞧,見是道新,心裏也不舒服,他平時不愛與道新打交道。可是人家跟他打招呼,他又不好不理人家,便客氣地回道:“道新哥也來了,嫂子怎麽沒有跟着一起來?”

“她磨磨蹭蹭的,誰知道幾時能來。”道新一想起自己的娘子,跟想到瘟神一般,頓時整個臉都垮塌塌的,沒一點勁頭。

澤生見他只身一人,随口問道:“你怎麽不給嫂子占個地方?”

“給她占地方?和她膩歪地坐在一起?你當是和你們小兩口一樣肉麻啊!”道新說完哈哈大笑,笑得臉上肌肉都橫了起來。

澤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一聲,回過身來,沒再說話。

“戲班子來了!戲班子來了!”一群孩子興奮地嚷了起來。小茹本來想着要和澤生再換位子的事,聽孩子們這麽一嚷,她也急着看戲班子去了。

衆人皆朝路口看去,可不是嘛!不遠處駛來了兩輛破馬車,車上坐了十來個人,外加一堆髒亂的戲布,還有一些破舊的道具。哪怕就這些,也足以引起大家的興奮,都高興得一陣歡呼。

待戲子們跳下馬車,大家看清了他們的相貌後,都有些失望起來。一共有五個中年婦人、六個中年男人,長得都有些歪瓜裂棗不說,還個個都是一臉的憔悴樣,估計他們昨日在別的地方唱戲累着了,還沒緩過勁來。

戲子們受到如此衆多目光的注視,可能感到了灼熱,便強打着精神,向大家揮手打着招呼,笑了笑。然後趕緊卸道具,搭戲臺,這才是他們最緊要的事,因為他們知道,大家都等得很心急了。

本來有些好心的人準備上去幫忙一起搭戲臺,走過去後才發現,根本用不上幫忙。因為戲臺太簡單,就是十幾個大木格箱子一擺就好了。

小茹看着這些破舊的道具及簡陋的戲臺,就預感到他們唱的戲不會太好,感覺他們完全在糊弄。如此糊弄的架式,又怎麽可能會認認真真地唱好戲?

果然,當一個中年婦人把臉抹得大紅大白走上臺唱《秦香蓮》時,小茹徹底失望了。

且不說因為太嘈雜,她聽不太清楚聲音。其實,她也知道,哪怕再安靜,能聽得清清楚楚,她也聽不懂。真不知這個旦角唱的是哪兒的方言,聽起來不像京劇、越劇、川劇,也不像豫劇、昆曲,更不像黃梅戲。

做為一個穿過來的現代人,小茹表示,自己真得不懂戲啊。

小茹本以為土生土長的澤生和村民們能聽得懂,可她瞧了瞧,發現澤生和她一樣迷茫,完全不知道人家在唱什麽。

小茹再看看周邊的人,都是一臉的迷茫,卻仍然十分認真地聽着。當然,也有些人還不懂裝懂,做出搖頭晃腦、再點點頭那種很享受的假姿勢來。

這整個戲班子沒有一個俊男俊女,沒有唱功又沒有演技,再加上硬是把《秦香蓮》演成一個長了一張喪門星臉的怨婦。

雖然大家很想一直保持認真聽的姿勢,很想聽懂這個戲,但是……事實上是,這樣硬撐地坐着聽下去,實在讓人屁股疼。開始有人扛不住了,扭頭擺尾地松松筋骨。

這時,住在何家村賣瓜子的婦人見這戲實在沒看頭,就跑回家,端着一盆瓜子過來賣。

本來大家這麽煎熬着實在無聊,見有賣瓜子的,都來買。這個喊一句,那個嚷一句的。吵吵鬧鬧的,更是聽不到臺上到底唱的是什麽了。

小茹邊嗑瓜子,邊看着無聊的戲。這時上來的是一位醜角,他采用的是比較超前的說唱方式,用的還是本地方言,再做一些搞笑動作,終于把大家逗樂了。

看來,還是看醜角耍寶比較有意思,臺下響起一陣又一陣哄笑聲。

小茹見澤生笑得前俯後仰,她也跟着樂起來。可是……她怎麽感覺自己的凳子不停地在晃動。

她低頭一瞧,見一只男人的腳踩着她的凳子腿休閑地晃着。小茹明白了,這是道新的腳。

她側臉斜眼瞪了道新一眼,道新卻是一臉的色相,盯着她嘿嘿直笑。

小茹把凳子往澤生這邊挪了挪,才過一會兒,道新又把腳伸了過來,又碰着她凳子的腿直晃動。

正在小茹準備回頭再狠狠地瞪他一眼時,她感覺一只粗糙大手往她腰上摸了一把!

小茹怒了,這個淫、賊,竟敢在她身上揩油!

她扭過身子,擡起手就給了道新一個大耳掴!這“噼”的一記響亮清脆的聲音,驚得周邊所有的人都看了過來。

澤生根本不知道怎麽回事,聽見響聲側過臉來看,只見小茹怒氣沖沖地瞪着道新,掌掴的手還沒來得及放下來。

而道新則是一只手捂着臉,還咬牙切齒地擡起另一只手,想回小茹一個耳光。他見澤生那樣驚愕地看着他,想想還是把手放下了,當這麽多的人面,他不想惹事,畢竟做出丢人的事是他。

澤生對道新的品性早已知曉,見到這一幕,大概也猜出是怎麽回事。他生氣得橫了道新一眼,對小茹說:“小茹,我們倆換一下位子。”

小茹怒氣仍未消,氣哼哼地站了起來,與澤生換了位子。

周邊的人大多都了解道新的臭德性,不用猜就知道,他肯定是摸了小茹。可是能像小茹這般出手打人,還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們可是頭一回見。

這場掌掴淫、賊的戲可比剛才《秦香蓮》的戲要好看得多。而且他們心裏都在驚嘆,澤生的娘子可真是個狠角色!一般女子遇到這種事,都是忍氣吞聲,哪裏敢如此張揚。

道新的娘子荷娘聽到動靜,也朝這邊瞧了過來。見到如此場景,再聽到旁邊的人都在小聲的嘲笑道新肯定又是偷摸別家的娘子了,嘲笑時還偷瞄荷娘的臉色。

荷娘氣得臉色鐵青,她的男人丢臉,不就是丢她的臉麽?可她又管不了道新,多嘴一句,就遭毒打。她咬了咬唇,就當道新這個人與自己毫無關系,仍然繼續看她的戲。

小茹這一巴掌引起了一陣小騷動,待大家回過神再去看戲時,那位醜角已經下去了,接着上來的是一位挂着大黑胡子的淨角。

這位淨角唱得倒還算賣力,咿咿呀呀、哼哼哈哈,可是大家都聽不懂。

小茹早上喝的是粥,這又呆坐了大半個上午,想去小解了,“澤生,我去小解。”

澤生在這之前已經去小解過一次,聽小茹這般說,就起了身,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這有什麽好陪的。哪有女人小解,男人也要跟着去的,豈不叫人笑話。”小茹說完就小跑着往娘家去。

她小解完後才出茅廁,就見一個人影竄到了她的面前。

小茹吓得直後退,“你……你想幹什麽?”

道新眯眯着眼,一臉的下流模樣,哼笑着說:“小娘子,剛才你給了爺一巴掌,現在總得補償爺一下,才算扯平吧?”

“你……你再過來,我就喊人了!”小茹連連後退,後背一下撞到一棵大樹上。她心裏一陣緊張,沒想到來古代了,竟然也能碰到大流氓!而且他還在光天化日之下調戲她!

道新得意地淫、笑道:“喊人?所有的人都看戲去了,你喊誰?喊呀,快喊呀!”

小茹心髒砰砰直跳,想逃,可她知道自己跑不過他。若被他一把抓住,對她下狠手,她的清白可就毀了。古代女人沒了清白,就等于這輩子都毀了。

這是她穿到這裏,第一次心生恐懼感。忽然,她靈機一動,好歹她也是一位現代社會來的人,對付流氓的段子也知道一些。

如此緊要關頭,她能動用的只有一招了,那就是……

道新見小茹沒有喊人,也沒有罵人,更沒有抵抗的意思,而且滿臉恐懼的看着她,他感覺自己這次要得逞了,頓時心花怒放。

“啧啧啧……這張小臉長得真是俊啊,我的乖乖……”道新簡直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他伸過手來,就要摸上小茹的臉。

小茹突然擡起腿,猛踢了一下他的命根子。

“啊!”道新痛苦的一聲大叫,彎着腰,雙腿夾緊,雙手護着他的命根子,疼得龇牙咧嘴。

小茹見這招靈驗了,又擡腿狠狠地連踢了兩下!

“啊!啊!你……你這個臭娘們!”道新咬牙切齒地擡頭看着小茹,疼得渾身直痙攣。

“呸!你個下流胚子,竟敢欺負到老娘頭上來,這次只是給你點顏色看看,下次再敢色膽包天,我就取了你的狗命!”

小茹放下狠話,就一溜煙跑了。

道新疼得一下坐在地上,恨恨地罵道:“這個臭娘們,竟然還有兩下子,哎喲……哎喲……”

小茹猛跑了一陣,知道道新不會再追上來了,才松了口氣,放慢腳步,朝前走去。不經意中,她瞧見一棵大榆樹下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深情款款,女的羞羞答答。

咦?那不是小源麽?

小茹止住了腳步,不敢往前走了,她一走過去,豈不是讓他們倆難看?只是,這個男的是李家三郎麽,是小源的未婚夫麽?可別是……

當這個男的開口說話,小茹才舒了口氣,原來是自己想多了。

“本來還以為得等到成親那日才能認識你,沒想到因為這場戲,讓我們提前兩個月認識了。”李家三郎認真地看着小源,柔聲細語地說。

小源一直低着頭,根本不敢擡頭看他,只是小聲地問:“你怎麽知道我是……”

“剛才我聽見有人叫你方小源,又見你和你爹坐在一起,我就知道了。上次送節禮時,我見過你爹的。”李家三郎溫柔地解釋道。

小茹雖然聽得不太真切,但足以看出李三郎的柔情來。聽婆婆說,李三郎也讀過兩年書,看來沾染了一些書生氣,就褪去了一些農夫該有的粗犷。

小源一直低頭捏着自己的小手,嬌羞道:“我……我要看戲去了,要是爹娘見我這麽久沒回去,問起來,我不知該怎麽回答了。”

李三郎也不想小源為難,更不想給小源惹出閑話,便道:“好,你先去,我等會再去。”他當然不敢和小源一起走回去,被人瞧見了,還不知要怎麽笑話他們呢。

小源才走出幾步,李三郎突然說道:“我就坐在你的後兩排,你回頭就能看見我的。”

小源回頭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跑開了。李三郎可是被小源這般清秀淡雅的笑容,迷得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小茹忍不住偷笑,這一對竟然提前搭上了。如此也好,先培養培養感情,免得入洞房太慌亂。

待小源跑得早沒影了,李三郎才跟着慢慢走去。小茹遠遠地跟在後面走着,李三郎毫無知覺。

小茹快到戲場,迎面碰見澤生東張西望地朝這邊走了過來。見到小茹,澤生急道:“小茹,你怎麽去了這麽久?”

小茹并不想提道新的事,免得給澤生心裏添堵。但總得有一個理由吧,她想起小源的事,便神秘地笑道:“我剛才瞧見小源與他的未婚夫提前碰上面了。”

“啊?不會吧?他們并不認識呀,小源和李三郎怎麽……”澤生驚得聲音有些大,因為這完全出乎他的想象啊。

小茹趕緊打斷他,“噓……!你小聲點!別讓人家聽去了,這可是關乎小源的名譽。你也別告訴爹娘,自己知道就行了。”

澤生這才警惕了起來,看了看周邊并沒有人,便放下心來,道:“我知道分寸,你放心好了。那位醜角又上臺了,我們趕緊看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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