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送木屐

農村敞着大門過日子,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村裏哪一家發生了什麽事都一目了然,誰家有什麽樣的親戚也一清二楚。

小茹問澤生,芝娘為什麽要偷偷拿錢和碗送去娘家,澤生就把芝娘的娘家情況說了。

得知芝娘的娘家那麽困難,小茹突然很理解她了,想到她剛才被打得那般可憐模樣,想起來都覺得揪心,說來說去,都是一個窮字鬧的。

張氏接着納她的鞋底,邊抽麻線邊說:“東生每年都要打好幾次芝娘,若每次我們都去插手,人家還嫌我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我瞧着他弟弟南生估計也是這個德性,他娘正在找媒人給他說親呢,也不知将來哪家的姑娘跟着他受這個罪。”

方老爹跟着嘆了一聲,“這都怪他們的爹沒帶個好頭,東生娘年輕那會兒不也經常被打麽?還有村南頭的道遠、道新兄弟倆,也是學着他們的爹,愛打女人!”

小茹心裏明白,不要說這古代農村了,就是現代社會城市裏的有些男人,在外有模有樣,回家也有狠狠揍老婆的。家暴這回事,自古就有,可能古時候更常見。

張氏瞄了一眼小茹和瑞娘,道:“還是我們家洛生和澤生有教養,自然是不會做出打女人的事來,你們倆嫁進我們方家的門,算是有福氣的。”

小茹與瑞娘對了個眼神,心裏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男人确實沒得說。

方老爹聽了直樂呵,覺得這是因為他教子有方,心裏可有成就感了。

沒想到張氏話鋒一轉,看着她的兩個兒子,又說:“疼自己的娘子倒也沒什麽,可別娶了媳婦忘了……”她忽然覺得此話不妥,恐怕是要得罪兩個兒媳婦了,便硬生生地把這個“娘”字給憋回去了。

澤生臉色微紅,窘道:“瞧娘說哪裏去了,我們怎麽會呢?”

洛生在旁只是憨厚地笑了笑。

方老爹在補着油紙傘,聽張氏扯這個話,頓時繃起臉來,說:“瞧你,扯哪兒去了。昨日吃肉吃得那麽香,哪來的?剛才是誰摟着四十文錢樂呵呵地往錢袋子裏收?竟扯些不鹹不淡的話!”

張氏也覺得自己話的說過了,便緊閉着嘴,不再吭聲了。

小茹聽了忍不住偷笑,婆婆可是有點怕公公的。

眼見着雨下得越來越大,雨滴砸在屋頂上噼哩啪啦,陣陣作響。

再過了一會兒,傾盆大雨從天下澆了下來。方老爹望了望天,放下手裏已經補好的油紙傘,說:“洛生、澤生,我們趕緊去油菜地,把田梗多挖出幾個決口來,否則大雨要把油菜給淹死了!”

洛生和澤生聽了趕緊各自穿上鬃衣、戴上鬃帽,再扛着鋤頭,跟着方老爹一起出門了。

好在秋季下雨不怎麽打雷,他們冒着雨出去也沒有什麽危險。

小茹已經把澤生剛才脫下來的衣裳都洗好了,外面雨大,她就在屋裏拉了根麻繩,把衣裳晾上。

眼見着時辰不早了,小茹開始擇菜,準備做午飯。

待菜都擇好了,鍋碗也洗幹淨了,澤生他們父子三人一起回來了,并且他們每人手裏都拎着兩條大魚。

“這是哪來的魚?”小茹喜道。

澤生脫下鬃衣,滿色喜色地說:“田裏抓來的!我們挖好決口,然後從家裏那塊已收完谷子的田邊走過時,見田裏直冒大水泡,爹說肯定有大魚。我們就拖了鞋下田去抓,果真有魚。你瞧,好肥的魚!我們一人抓了兩條。”

“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事,田裏也能抓來魚?”小茹只聽說池塘裏、河裏、海裏會有魚,這還是第一次聽說田裏也能抓來魚。想來也是,現代的農村都用農藥,有魚也早毒死了,哪能像這古代農村,天然純淨無污染。

澤生覺得田裏抓魚再正常不過了,便道:“每年下大雨,幾乎都能在田地抓到幾條魚,你爹沒抓過麽?”

小茹尴尬一笑,“我爹他……可能不會抓魚吧。今日中午除了炒盤酸辣土豆絲,再就做個紅燒魚吧!”

“嗯,先做一條吃了,還有一條,我來把它腌起來,過些日子再吃。”澤生把魚放進了水盆裏。

“你會腌?”小茹稀奇地問道。

“從小就看娘腌魚,何止十遍八遍,看也看會了。”

小茹準備來洗魚,卻被澤生攔住了,“魚太腥,我來洗吧。而且刮魚鱗、去魚腮,容易傷到手。”

澤生果然會心疼人,小茹就乖乖地蹲在他旁邊,看他怎麽洗魚,然後又怎麽腌魚。

弄好了這些,澤生開始燒火,小茹在竈上做紅燒魚。

他們的魚才剛下鍋,就聞到了院子裏飄來陣陣魚香味。澤生嗅了嗅鼻子,笑道:“娘和大嫂可比我們還急,魚都做熟了!”

“是不是家裏都好久沒吃過魚了?”小茹問。

澤生尋思了一下,“那是,恐怕有兩個多月了吧。”

沒過多久,他們的魚也做好了。小茹穿過來也近一個月了,這是第一次吃魚,吃得那個香啊。

“澤生,跟着你真好!”小茹打趣道。

澤生一臉的陶醉,“哪兒好?”

“跟着你有魚吃啊!”小茹說完呵呵直笑。澤生聽了差點笑得噴出飯來。

下午仍然下雨,只不過比上午的雨要小一些。小茹與澤生又是坐在家裏剝花生,沒辦法,不剝不行啊,還指望着靠這個掙錢呢。

“姐!”一個男孩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了過來。

小茹與澤生一擡頭,見小茹的弟弟林生一只手撐着破油紙傘,另一只手拎着一雙木屐走進了院子。

“林生,你怎麽來了,吃過飯了麽?”澤生趕緊讓林生進了屋。

“姐夫,我吃過飯才動身來的。娘讓我給姐送木屐來,姐出嫁時忘了帶。娘怕你們花錢去買新的,就讓我給送過來了。”林生撣了撣身上的雨水,好在兩家離得不遠,否則為了送木屐淋一身雨也忒不劃算了。

小茹心裏禁不住有些愧疚了,因為穿過來後她與娘家才相處一日,實在沒有太深的感情,平時也極少惦念。沒想到娘王氏還特意讓林生送木屐來,看來王氏一直惦記着這個女兒啊。

“爹和娘都還好麽,還有小芸?”小茹給林生泡了一碗茶,遞在他的手裏。

“都好着呢,今年的谷子收成比去年要強些。”林生喝着茶,“姐,你家的茶比我們家裏的茶好喝多了!”他忍不住一口氣喝了一杯,小茹又趕緊給他倒上一杯。

可能是因為家裏窮,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麽有營養的東西,林生雖然有十三歲了,但看上去,個子有些弱小。

林生話也不多,接連喝了三碗茶,就要回去。

“林生,你就在姐夫這裏歇一日吧,反正下雨,你回了家裏也幹不成活。”澤生挽留他在這裏歇一日可不是客氣話,這裏的習俗就是這樣,有親戚來了,特別是女方的弟弟妹妹來了,一般都會留下來住個一兩日的。

林生看了看屋裏就一張床,連竈都是打在這個屋裏的,便馬上拒絕了,“那可不成,我來時跟娘說了,送了木屐就回去,若不回去,娘還以為我到哪裏混玩去了呢。”

澤生知道小茹的娘家窮,田少地少,也就能糊個口,沒一點零用錢。想起上午芝娘挨打,就是因為幫襯着窮娘家,他可不想讓小茹心裏也為娘家暗自憂心,便趕緊從錢袋子裏拿出三十文錢遞給林生。

林生想接又不太敢接,“姐夫,我哪能無緣無故地拿你們的錢?”

澤生想起上次回門時忘了給紅串錢的事,便道:“哪裏是無緣無故,上次少給了你和小芸紅串錢,所以這次就補多一點。”

林生想來這倒是一個理由,便收了,家裏确實缺錢花。

澤生想起小茹中午說何老爹可能不會抓魚,又将腌的那條魚裝好,再裝了十斤花生,要讓林生帶上。

“爹今日在田裏抓了兩條魚,家裏有魚吃。”林生沒有接過魚,只接了花生。

澤生愣了愣,沒說什麽。他把林生送出院外,看林生走得沒影了,才回屋來。

“小茹,你不是說爹不會抓魚麽?”澤生笑問。

小茹吐了個舌頭,讪讪笑道:“可能是那兩條魚太笨了,不小心被爹抓到了吧。”

澤生聽了哈哈直笑,“可能是吧。”

第二日還是下雨。

小茹和澤生在家裏把多味花生做了,心裏盼望着明日可別再下雨了,若再下,就沒法去集上賣了,那就耽誤掙錢啊。

沒想到天公還真是作美,在小茹與澤生眼巴巴地看着雨,希望它別再下時,它果真就停了,還出了大太陽!

到了第三日,他們興奮地去趕集,雖然還有些泥濘,走起來不太方便,但這絲毫阻擋不了他們的熱情。

來趕集的人确實少了些,小茹也只做十斤的多味花生,并未多做。她知道,好東西就得讓顧客感覺貨源緊張才行,這樣買賣才能做得長久。

果然,有些人還惦記着上次沒買到多味花生,這次硬是要買來嘗個鮮。

十斤的貨,到了臨近午時,也都賣淨了。

小茹懷揣着一百多文錢,想起上次賒了成叔家一頭小豬崽,就與澤生商量,“要不我們先把成叔家的錢還了吧。欠娘和嫂子的錢可以等賣多味花生慢慢還,聽說成叔家賣豬崽全是賒給別人的,他家不也容易,就先還他家的怎麽樣?”

澤生一拍腦門,“對呀,要不是你提醒,我差點忘了這回事。”

到了家,放下擔子,澤生就拿着錢去了成叔家。

到了晚上,他們洗去一身的泥濘,又伏在桌前記帳。這幾日,又是買花生,又是還錢的,可得記一下,做買賣的哪有不記帳的。

澤生坐在小茹身邊,饒有興趣地看着她寫“何氏數字”。這幾日澤生老笑說這是“何氏數字”,将小茹說得滿臉通紅。唉,阿拉伯數字何時改姓何了?

數字前面的那些“賒欠、總計”之類的字,小茹還是讓澤生來寫。她知道自己寫不好毛筆字,何況還是繁體字。再說,自己在這裏可是沒讀過書的身世,若會寫很多字,也說不過去,可別吓着澤生。

兩人就這樣你寫來我寫去的,寫完後,放下了筆,便摟一塊親去了。

澤生想起小茹的月事已經完了,親起小茹來也更加熱烈無顧忌了,何況她洗完澡後身上的那種淡淡的清香,讓他渾身蕩漾。

兩人的唇舌一直未分開,吻着吻着,也不知怎麽就蹭到了床邊,然後滾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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