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自己剛才睡過去了?
并沒有慌心神,蘇提燈借着燈籠的光彩,仔細辨認了下周邊,又思索了半天,終于決定擡手掀開簾子。
而被沉瑟當初再度撿回來的蛇魄銀銀,也早已通靈的探出個小腦袋出來。
「你醒了?」
蘇提燈簾子還沒掀全的時候,就聽見一個熟悉的嗓音傳來。
在此時,這個人的嗓音聽了并不像以前那樣厭煩,反而有點安心。
薛黎陷說完這話就又開始屏息凝神,調轉視線繼續去看那震撼又瑰麗的景色去了。
他敢發誓,日後他再遇到甚麽事情,都不會再如今天這般心絞,卻被這等詭異景色所折服了。
面前是一望無垠的海,像是剛才那個譚洞裏一般波光粼粼。
透徹亮藍暗藍幾番光影交雜,劃過他們的臉上、身上。
海裏像是養了一群漂亮的星星,在不停的閃現,隐沒。
而那清澈的湛藍海洋裏,是同星星閃爍個不停一般,相繼沉浮的枯骨。
一眼望去,死傷無數。
甚至有的地方,已經堆滿了白骨,堆到差不多要堵死那一區域的暗流了。
連蘇提燈看了,都忍不住輕輕屏住了呼吸。
但再多的震撼也無法給他帶來太持久的沖擊,他有許多比在這欣賞一群養在海裏的屍體要重要得多的事去做。
「沉瑟……你中招了?」
蘇提燈又連看了周圍好幾眼,最後把視線不可置信的定在沉瑟身上。
他也不是未曾想過沉瑟發火的動機,他覺得沉瑟說不定是察覺到自己欺騙了他的一些蛛絲馬跡,爾後……想要找個名正言順的機會逼自己收手。
如果沉瑟和南疆毒巫聯手,把自己囚回南疆去……
不,不用和南疆毒巫聯手,沉瑟自己都可以輕而易舉的辦到。
随便把自己抓回去關哪個小黑屋裏,隔開外界隔開人世,多麽簡單的一件事。
還是莫非……?
「不止沉兄,我也中招了。」薛黎陷忙出來打圓場,畢竟馬車當初往下坡路跑的時候,他和沉瑟可都在車外。
「烏椤你也沒感應到蠱陣存在?」蘇提燈繼續轉視線,調低了好幾度,才發現那傻子正不亦樂乎的捧着臉蹲石頭邊上看海呢,大有想去伸手摸摸的架勢。
沉瑟也慢慢從那份訝異中收了心神,嘆了口氣道,「那鬼笙貌似把西北這邊的山底下全部打通了。我們就好比當初從他的一個入口剛剛爬上來,接着走了一段平路,就又進了出口。」
薛黎陷在一旁點頭,還嘟囔了句屬耗子的麽?這麽愛挖洞。
蘇提燈本要被沉瑟的思緒帶走了,聞言一怔,下意識的多看了薛黎陷一眼。
卻見薛黎陷摩挲着自己的半邊臉頰,出神的盯着海面浮骨看的仔細。
不知怎的,他的這個動作,讓蘇提燈瞬間想到自己當初在正淵盟暗示薛黎陷的話。
那襲話,最先是在他的伫月樓裏,薛黎陷嘲諷自己說,一個巴掌也拍不響他,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而現在,他仍舊莫名其妙覺得,薛黎陷在同樣反暗示自己。
這裏不止一個入口,同樣,也不止一個出口。自然……此刻到底是在那兒,又怎會輕易定論,而沉瑟所說的出口……也待考證。
自己剛才……真睡的那麽沉?
上馬車後的第一杯茶,是沉瑟倒得。
蘇提燈揉了揉額頭,提着燈籠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座牆壁走去,粗糙褐礫堆砌出來的高牆崖壁,其上還不知嵌了甚麽貝殼牡蛎之類的東西,凹凸不平,若是想要從這爬上去,一個不慎就容易摔死,不仔細又容易被劃破肌膚。
那麽這些東西上帶沒帶毒又是兩說了,那些人骨……多半也是為了煉蠱用的。
「我們這是掉下來了吧,阿蘇?」烏椤終于欣賞夠了,這才回過神來想正事。
看樣子剛才自己醒來也無非是他們剛進入這個境地不久的事兒。
那麽……還有時間思索出路……
「不是,鬼打牆一樣,但是這不是普通的鬼打牆。」蘇提燈把燈籠往自己懷裏收了收取暖,淡淡道,「普通的鬼打牆都是原地轉圈,我們這個就像走了個旋轉梯,一點點往下走的,走着走着,就又回地底了。是吧,沉瑟?」
蘇提燈最後那句地底二字咬的很重,沉瑟二字卻反問的很輕。
沉瑟風淡雲輕的搖了搖扇子,繼續眸光深邃的盯着枯骨看的認真。
這也是薛黎陷第一次認認真真的觀察除了蘇提燈之外的男人,他發現,沉瑟的眼睛真的很深邃,應該不是純種的中原人。
但長得真是令人賞心悅目,還好他是一直冷着一張臉的,不然滿大街的小姑娘還不得撲上去求個認識?
薛黎陷想到這兒就覺得好笑,如果日後冷面大公子沉瑟走在路上,突然出現一批姑娘撲上去……
蘇提燈把視線調回薛掌櫃身上時,就瞧見他左臉上那個賤兮兮的酒窩若隐若現的,好似在笑,冷冷清清的嗓音也壓了絲笑意開口,「薛掌櫃,可覺得這裏像是陰曹地府?我們面前擺的,便是一條忘川?」
咦?!
好端端的,做甚麽又要拿我開涮了?
「這……我又沒見過,哪裏知道像與否的。莫非……蘇善人見過?」薛黎陷笑了起來,左臉上的酒窩便十分明顯的出現了。
蘇提燈笑了笑,便不再說話了。
「阿蘇真的見過的!阿蘇很厲害,大巫師都說他……」
「我?」蘇提燈側身後略微一頓,眉眼微挑,一幅似笑非笑的模樣看着烏椤,烏椤便記不得自己接下去要說甚麽了。
連薛黎陷也看愣了,滿室波光潋滟,剎那懸于他眼瞳之中,便足以抵得傾世旖旎。
唯一沒轉過頭來的,是沉瑟。
蘇提燈笑完便垂下了眼眸,淡聲道,「小生但凡不是個廢人,那麽羅迦說的話,倒真在我身上可能實現。」
薛黎陷決定此刻不要揣着糊塗裝明白,難得遇見烏椤這麽一個二愣子,於是無辜的瞪大了一雙本就大的眼睛,滿臉好奇寶寶的神色道,「實現甚麽?」
蘇提燈輕笑,搖了搖頭,一臉說甚麽你們也真信的神色淡淡道,「他說我于蠱術一途有極其詭異的天賦,可以……颠覆天下,逆了蒼生。」
不知是不是他這番話是轉回身子說的,身後是那一片浮沉不停的森森白骨,讓薛黎陷覺得,連地底都在泛那股子蘇提燈身上獨有的冷清。
這邊的嚴肅氛圍還在持續,倒是蘇提燈又大聲笑開了,很開心的那種笑,「小生做勞什子需要覆天下逆蒼生?如果能給我一個健健康康的身體,我甘願拿我所有的天賦資質去換。」
「小生想要的,是跟月娘相守到老。能有一輩子陪她玩陪她吃陪她喝陪她開心。」
「可是呢?」蘇提燈再度看向沉瑟,「你倒是說說看,我可是錯了?」
沉瑟微微動容回頭。
烏椤不解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還未待開口,就見沉瑟嘆了聲道,「現在更重要的是,想想如何快從這裏出去吧。」
「這句話還真該由你說。」
蘇提燈這句話一說完,連薛黎陷都被沉瑟身上突然暴漲的殺氣給激了下,惴惴不安的朝蘇那邊不動聲色的移了幾步,總覺得沉瑟是不是吃了甚麽易暴躁的藥,或者沒吃藥,老跟蘇提燈置甚麽氣?年紀都一大把了……還有甚麽是看不開的……
咦?看不開?
啧,世家子弟就是不一樣,連生氣都是跟人反着來的。
薛黎陷這邊剛摸了幾下下巴,還未從沉瑟的性格分析出漏洞之處,這樣自己下次跟他交手打不了平手,能決出勝負就容易多了的時候,就聽蘇提燈哈了一聲。
薛黎陷這才發現,蘇提燈站的已經很靠海了,還松閑的沒使力的握着那柄燈籠。
幾乎是下意識的又往前掠了兩步,薛黎陷也愣住了。他起先一看到這種詭異又瑰麗的場景,并沒有像烏椤那樣興高采烈的撲過去一望究竟,畢竟自己不是南疆人,不懂巫蠱之術。
也沒有像沉瑟那樣一進來就愣住,接着就沒怎麽變化過站姿,一直維持一種半發愣的狀态。
他一進來被震撼過後,幾乎就調動了全身的靈識在保護馬車內那個人,於是也再沒靠近過那片海。
這般一走近,他也發現了點其中奧妙。
作者有話要說: 周五周六周日一般都有更。晚上20點。還沒定下以後定時存稿發文的時間。
(最近古物我藥就沒停過也是醉了……祝自己擁有個健康的好體魄!!!果然什麽都是比不過健康的。)